鹰扬军的庆功宴,在碧海楼举行。
开封的名流绅士,官员代表,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外来的商旅代表,全部都接到了鹰扬军的请帖。还有朝廷派来的崔沆、张浚等人,也都受到了邀请,加上鹰扬军本身的军官代表,英雄人物代表,加起来至少有五六百人,将整个碧海楼都拥挤的满满的,晚宴时间还没有到,整个紫园已经是相当的热闹了。
幸好紫园里面有这么大的地方,当初建造紫园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主人大规模宴请的需要。否则,如果是宣武军节度使衙门的祝英台,可就容纳不下这么多人了。尽管如此,由于参加宴会的人员太多,除了碧海楼之外,菊花台等地方也全部开放,供宾客宴会间的小憩。
安贞夫人没有来,托辞是身体不舒服,牛存节也没有来,据说是要务缠身,潘逸等人则根本不见踪影,也没有任何的说明。其实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由于谣言的影响,宣武军在开封民众心目中的地位,正在急促的下降。宣武军当然明白是刘鼎他们在搞鬼,所以集体不出席,以表抗议。
今天张惠来过紫园以后,要求刘鼎立刻采取果断行动,封杀谣言的传播。刘鼎当即出动鬼雨都战士,骑马在城内大肆搜捕,张贴公示,严禁谈论一切有关朱温勾结契丹人,出卖国家利益的谣言。本来有部分的民众,对于此事知道的并不详细,但是鹰扬军贴出去的告示,却是让每个人都知道了,原来朱温和契丹人勾结来着。
在鬼雨都的高压下,在某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谣言依然在不经意的传播着。由于鹰扬军的异常反应,加上有板有眼的证据,从侧面印证了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来着。听说朱温为了争取契丹人的支持,居然连滑州都要割让,实在是让民众们心惊肉跳,惶恐不安。
虽然大多数的民众,和契丹人并没有直接的接触,可是他们对于突厥人,则是再熟悉不过了。突厥人几乎每年都要南下烧杀抢掠,制造无人区。想来契丹人和突厥人不会有什么区别。突厥人还隔着一条黄河,他们到来的时候,地方民众还有时间躲避。说老实话,不少地方民众在突厥人的打击下,已经锻炼出相当高超的逃跑功夫了。
可是如果朱温将滑州等地割让给契丹人,那以后契丹人随时都可以入侵汴州地区,他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鹰扬军好不容易才将突厥人这个祸害撵走,转眼间朱温又将另外一个祸害引到了家门口,那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嘛!当初,就是朱温制造的上源驿事件,导致突厥人反复南下,现在又是朱温勾结契丹人,他简直是要中原百姓死光光啊!
似乎有板有眼的谣言,都有一个共同的来源,那就是一个不修边幅的年轻公子,穿梭在大相国寺周围的酒肆、客栈、青楼里面,神秘兮兮的,煞有其事的,无比郑重的,不容置疑的向旁边的人透露着最新的消息。
他的表情,让周围的听众们不得不相信,他所说的一切,极有可能是真的。但是当他们想要仔细询问的时候,这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大人。朱蕾来了。”夏可舞忽然走来。神情怪怪地向刘鼎报告。
“朱蕾?”刘鼎狐疑地看着门口地方向一眼。自言自语地说道:“她怎么来了?”
走到紫园地门口。现朱蕾果然在那里。旁边是令狐翼。朱蕾穿着日常地装束。没有什么特别地。只是倔强地嘴角。似乎在微微地上翘。好像对刘鼎身边地人将自己拦住。不屑一顾。由于朱蕾地身份特殊。现在又是特别敏感地士气。而且她以前还行刺过刘鼎。令狐翼等人可不敢掉以轻心。虽然没有硬生生地将她拦住。但是还是下意识地将她拖延下来。等待刘鼎地决定。
连刘鼎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来做什么地。以安贞夫人张惠地性格。如果不让朱蕾出现在紫园。朱蕾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可是她偏偏出现了。说明是得到了张惠地默许地。不知道张惠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她总不会是想利用美人计来让自己让步吧?那也太小儿科了。
“朱姑娘鼎微微一笑。平淡地说道。
“大人亲自出来迎接。我可承受不起。谢了!”朱蕾冷冷地说道。踏入了紫园地大门。
“嫂子她们呢?什么时候到?”刘鼎有意无意的问道。
“我婶婶病倒了,都是被你气的。”朱蕾鼻子里哼了哼,瞥了刘鼎一眼,不屑的说道:“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今天真是个特别的日子啊,紫园这边是欢天喜地,喜气洋洋的,一墙之隔的节度使衙门,却是死气沉沉,心事重重,见了谁都没有好脸色。我走投无路,只好到这边来沾沾喜气了。”
刘鼎似乎完全听不到她话里的讽刺意味,诚恳的说道:“其实我们都是一家人,嫂子不肯出席今天的晚宴,实在是有点见外了,今天我的确是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没想到嫂子居然气倒了,实在是让我于心不安,回头我就让郎中……”
朱蕾冷冷的打断他的话:“你也会于心不安?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好了,我不想听你解释,你也没有必要跟我解释。我一个人自娱其乐,你最好不要派人跟着我。”
说罢,已经往人群里面去了。
夏可舞急忙跟上几步,在刘鼎身边低沉的说道:“大人,要不要派人盯紧她?”
刘鼎淡淡的说道:“不用,一个姑娘家,能掀起什么滔天巨浪?以不变应万变!”
夏可舞点点头,转身去了。
刘鼎看了朱蕾的背影最后一眼,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庆功宴准时开始。
崔绾代表鹰扬军简单的介绍了和突厥人作战的经过,他讲故事的口才很好,本来鹰扬军和突厥骑兵的战斗,就是波澜壮阔,一波三折,经他的口中说出来,自然是鸦雀无声,人
得全神贯注。崔讲述的主要的意思,还是刘鼎之T极力描绘鹰扬军的光辉形象的同时,也给大家留下了广泛的想象空间。如果想知道详细的情况,不妨来找刘鼎详细的了解。
鹰扬军的办事程序,向来简单利索,庆功宴也是如此。在崔绾之后,刘鼎出面,简单的阐述了鹰扬军下一步的计划。刘鼎明确的表示,鹰扬军下一步的行动,将是消灭盘踞蔡州的淮西军,彻底的剪除秦宗权这个祸害。然后,鹰扬军就会挥军进攻长安,将皇帝和朝廷从兴元府接回去长安。
这是鹰扬军第一次在公开的场合,由刘鼎亲自出面阐述,毫不掩饰的表明了鹰扬军的态度。来自长安的韦庄,自然是脸如土色,忐忑不安。而来自其他各方的势力,也都各有心事。本来有些人准备追问王满渡战事的详细经过,但是很快被刘鼎的这两个话题吸引,一时间也来不及问了。当然,刘鼎也没有给他们问话的机会。简单的几句话以后,就宣布庆功宴开始了。
自然,庆功会上少不了喧哗俗气,少不了虚伪客套,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大家都争相向刘鼎敬酒,有人是真心实意,有人是虚情假意,有人是三心二意,有人是莫不在意,还有人是想要看刘鼎出洋相。刘鼎不想成为别人围攻的对象,所以总是委婉的推辞,酒杯时刻举在手中,浅尝则止郁、史光璧等人积极挡驾,给刘鼎留下了一个稍微清净的空间,总算没有醉倒。
但是刘鼎也的确喝了很多杯烈酒,主要是和麾下将士碰杯的时候,不可能浅尝则止。这次战斗,铁枪都和潭都的损失最大,但是涌现的英雄也最多,超过半数立功的将士,都来自这两个部队。不少的战士,都是带着伤势前来参加庆功会的,那一杯杯的烈酒,代表的乃是最基本的敬意,刘鼎当然不可能浅尝则止。
幸好,萧迪、李琼、周水等人,都看出刘鼎酒量不太行,所以暗示自己的部下,不要车轮战的上去找刘鼎的麻烦,这才稍稍好了一点。
饶是如此,刘鼎也自觉得有点头重脚轻,头大如斗,于是走在水榭的旁边,想要吹吹风,让自己清醒清醒。结果喝酒以后再吹吹风,酒意上涌,头痛的感觉更加的明显了。
令狐翼给刘鼎端来孙慈泡制的醒酒汤,酸酸的,苦苦的,一大碗下去以后,感觉总算好了一点。
刘鼎觉得自己的舌头被酸得有点打卷,也不知道孙慈在里面到底放了些什么药材,简直比老陈醋还厉害。他将碗递回去给令狐翼,忽然想起什么,关切的问道:“对了,令狐,你们俩的事情,什么时候操办?决定下来没有?”
令狐翼顿时脸庞一红,转身要走,却被夏可舞笑呵呵的拉住。
夏可舞说道:“新郎官怎么你这么害臊?你还要不要娶老婆了?”
刘鼎不满的说道:“就是,你走啥?每次说起这个话题,你就走!难道你想拖到进入长安才举行婚礼不成?你也太对不起别人了!你能拖个十年八年的,别人姑娘家,可拖不起。”
令狐翼腼腆的说道:说她喜欢洛阳那个地方,想要在洛阳举行婚礼……可是,现在洛阳那边,形势那么乱,我们的军队刚刚进驻,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这……”
刘鼎不以为然的说道:“原来如此。不过,也没有什么关系。现在的洛阳,的确是一片的废墟。张全义在那里苦心经营了两年多的时间,才刚刚解决温饱问题,结果突厥人又来了,将他的一片心血都全部毁掉了,他现在要重新建设洛阳,困难重重。不过,要是借助你令狐公子的东风,咱们说不定可以帮张全义一个小忙。”
令狐翼急忙说道:“大人三思,可不要因为属下的事情,影响全军的战略。”
刘鼎嘿嘿笑着说道:“你也太抬举自己了,就你们两个,还影响全军的战略来帮你决定!咱们收拾了秦宗权以后,就要进军长安。在进军长安之前,咱们肯定要在洛阳停留的,到时候,我就亲自主持你们两个的婚礼!”
令狐翼急忙跪下:“谢谢大人!”
刘鼎一手将他提起来,压低声音,缓缓的说道:“本来你是我的兄弟,说什么也得娶她十几二十个老婆,才能衬托你的身份。不过……算了,你是特例,是新时代的榜样……行了,还没有入洞房呢,怎么就害羞成这个样子?好了,去吧!不为难你了!”
令狐翼一溜烟的走了。
夏可舞不知道还要跟他说什么,也跟了上去。
刘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觉到自内心的喜悦。
令狐翼的终身大事,看来是完满解决了,可是秦迈的呢?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心上人?要是这家伙是个马大哈,自己还得替他多留心。九华山还有没有别的好姑娘,和他合得来的?还有王彦章,当初自己就叮嘱过他,要他想办法解决个人问题,结果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而且还有意识的躲避自己,生怕自己追问,这小子,简直是违抗军令啊……
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刘鼎回头一看,现朱蕾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边,用不太友好的目光盯着刘鼎。刘鼎看了朱蕾一眼,就知道她是有事来找自己的,于是懒洋洋的说道:“朱姑娘,好像是谁得罪你了?还是要来找我兴师问罪?”
朱蕾毫不掩饰自己对刘鼎的厌恶,冷冷的说道:“你很坏,造谣说我叔叔勾结契丹人,出卖国家利益。”
刘鼎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凭什么以为是我造谣?”
朱蕾硬邦邦的说道:“因为只有你才是他的仇人!”
刘鼎哈哈一笑,酒意上涌,忍不住打了个酒嗝,缓缓的说道:“你错了,你叔叔的仇人,那是比天上的星星还多,我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罢了。”
朱蕾说道:“我才不信。”
冷冷的说道:“他占据了山东大部分地区,逼迫平卢T武下台,又逼迫天平节度使朱瑄、泰宁节度使朱瑾放弃军队,还将泰宁节度使朱瑾的小老婆给抢走了,你说他的仇人多不多?他背叛了原来的主子,还带兵亲自追杀昔日在一起生活的兄弟,你说他的仇人多不多?他打压忠武节度使,抢夺武宁军节度使,攻击河阳节度使,阴谋杀害魏博节度使,你说他的仇人多不多?”
朱蕾面色微微一变,生硬的说道:“你诬蔑!你才抢了别人的小老婆!”
刘鼎微微一笑,不以为然的说道:“我抢谁的老婆了?”
朱蕾轻轻一咬牙,尖锐的说道:“林度!你抢林度的老婆!”
刘鼎呵呵一笑,不屑的说道:“荒唐!”
朱蕾冷冷的说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儿子,就是席明雪生的!”
刘鼎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手,杀气凛然。
朱蕾情不自禁的退后一步,警惕的盯着刘鼎,脸色变得有点煞白。
刘鼎却又渐渐的舒展开来,神态轻松的说道:“林度都死了多久了?何来一个抢字?”
朱蕾刚才被他吓了一跳,那种凛冽的杀气,可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那是血战沙场积累起来的,无坚不摧,却还是嘴硬,冷冷的说道:“你们男人,都是坏蛋!”
刘鼎端起一杯酒,慢慢的说道:“今晚是喜庆的日子,我不跟你吵架。你要是赏脸,就陪我喝一杯酒吧!”
朱蕾说道:“不喝!”
转身走了。
刘鼎慢慢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知道是什么酒,只觉得非常的苦涩,苦到了心里。
冷风一吹,酒意上涌,刘鼎似乎有些站不稳的感觉。
附近执勤的鬼雨都战士急忙过来,将刘鼎搀扶回去。
这个晚上,刘鼎酪酊大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刘鼎觉得头大如斗,头痛的要命,脑海里仿佛就是一片的空白。昨晚的事情,好像能够想起来的已经不多。令狐翼已经将醒酒汤放在桌面上,刘鼎连续喝了两大碗,这才感觉稍微好了一点点,身体也逐渐的恢复了生机。
清晨的阳光,从窗口射进来,在地上画出非常圆润的光晕,一圈一圈的折射开去。从空的窗口看出去,外面的菊花,大部分都已经凋谢了,但是偶尔也能看见一两朵,在冷风中傲然开放。偶尔间的一朵金黄,却也不比昔日一片的金碧辉煌逊色,反而让人注意到每一朵菊花个体的存在。
早上没有什么活动,也没有人来找刘鼎商量事情。可能是令狐翼告诉他们,刘鼎要清净一天的时间,考虑下一步的战略问题,所以参谋们都非常识相的没有来打扰。在碧云楼的外面,只有夏可舞和执勤的鬼雨都战士矗立的身影。
刘鼎自己起来,在碧云楼里面活动着身体,慢慢的冲淡昨天的酒意。大半个上午过去,他已经基本恢复了状态。碧云楼周围显得非常的安静,只有角落里有警卫在悄悄的值班。他现在终于有时间,将周边地区势力的具体情况梳理一遍了。
宣武军已经控制了山东各地,成功的实现了朱温抢占山东的目的。刘鼎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当初朱温之所以愿意放弃汴州,到山东去抗击契丹骑兵,明显是看中了山东地区的地大物博,人口众多,觉得那里有更好的展机会,宣武军可以变得更加的强大。
事实上的确如此,朱瑄和朱瑾兄弟,现在都被朱温牢牢的扯住了,再也不能作为一个独立的势力而存在,三眼都的情报显示,朱瑾的小老婆,都被朱温给抢走了。朱瑄和朱瑾兄弟,现在肯定是后悔连天,悔不该引狼入室,让朱温带领宣武军进入山东地界。平卢节度使王敬武,更是连自杀的念头都有了。契丹人未必能够置他于死地,但是朱温却绝对会置他于死地。刘鼎相信,王敬武很快就要“下落不明”。
山东地区要人有人,要资源有资源,的确让最缺乏资源的宣武军,如鱼得水。好像是干涸的海绵,一下子扔到了海水里面,瞬间就膨胀起来了。据说在极短的时间内,朱温就将宣武军扩展到了十万人以上。这要是在汴州地区,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从人力资源的角度来说,朱温的确是走对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远离长安,被边缘化了。从此以后,如果没有他刘鼎的允许,朱温休想继续接近长安,继续接近帝国的权力中心。
尽管这个权力中心看起来已经被架空,但是很快刘鼎就会让他重新恢复运作。在权力分享的时候,朱温的名字,也将不会再次出现。
但是朱温依然在努力的改变自己的现状,他一方面加强自己的山东的控制,打压原来的地方势力。一方面努力试图渗透到海州等地,封锁当地的盐场,试图在食盐的问题上,让鹰扬军屈服。同时,他不惜和契丹人达成协议,怂恿契丹人偷袭鹰扬军的后方。
武宁军节度使时,还在奋力的挣扎。他向来和朱温都不太和睦,两人经常为了争夺地盘而开战,由于麾下将领的素质问题,时往往不是宣武军的对手。但是,时毕竟是老资格的节度使,黄巢的级也是被他拿下来的,他总是觉得自己要比朱温高一等,因此对朱温很是看不惯,现在朱温试图蚕食他的地盘,他的第一反应,乃是联合鹰扬军对付朱温。
有消息说,时已经向鹰扬军派出了使,试图和鹰扬军联合起来,共同对付朱温,但是直到目前为止,鹰扬军还没有看到时派出来的使。根据艾飞雨的推测,这多半是时放出来的谣言。刘鼎老子的级,就是时献给皇帝的,他敢和刘鼎联合?就算他有这个想法,刘鼎也没有这样的宽宏大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