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那个船老大一边摇着橹,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偷瞥着秀秀。他发觉向小强在看他,有些尴尬地咧嘴笑笑,避开目光,低头继续摇橹。
向小强疑心秀秀被认出来了。但再看秀秀,戴着大口罩,时不时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装的应该说很像。船老大也是男人,四十来岁,爱看漂亮姑娘很正常。秀秀虽然用口罩遮住了半个脸,但两道浓黑的黛眉、清秀的杏核眼、配上精致的鼻梁,还是非常有看头的。加上秀秀穿着洋装,虽不华丽,但也是十分高雅,坐在那里如出水芙蓉一般,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别说船老大这个粗汉子,就是向小强自己,哪天在街上看到这样一个女孩儿,都要尽可能地饱眼福。
而且向小强自己也是大衣西装,还带了几个随从,这“华丽的”一行人雇船,不去吴江、太仓、湖州、嘉兴这种稍大的地方,而指名要到一个不起眼的乡下小镇,的确是引人注意。
向小强对秀秀使了个眼色,她也发觉了。两人相视一笑,都没当回事。
应该不是认出来了。这种在河上划船讨生活的,不会像城里人一样经常买报看。而且照片上报纸较多的是向小强,秀秀倒没怎么被记者拍过照。
乌篷船摇出了金鸡湖,向南进入河道。向小强挽着秀秀,起身出了船舱,坐到船头,饱览两岸景色。向小强深吸着水乡特有的水气味道,惬意的感觉从头脑传遍全身。虽然还是二月份,但在这江南之地,已经嗅到了春天的第一丝气息。河岸上的很多植物都还是绿的。即使在深冬里,它们也不曾枯黄过。
前方河面游着一群鸭子,大船靠近,它们飞快地抢游到岸边,张开翅膀上岸,“嘎嘎”叫着,摇摇摆摆地乱跑。向小强大感兴趣,盯着它们。等船驶过去了,鸭子们又挤着下河,像舰队一样重新排开阵位,不时有一两只鸭子一猛子扎进水里,又浮上来。
向小强叹道:
“春江水暖鸭先知。秀秀啊,你生长在这样的地方,真是太幸福了。”
秀秀迷人地笑着,依偎着靠在向小强肩头,笑道:
“大人在英国长大,大人羡慕我,我还羡慕大人呢。呵呵。”
秀秀说着俯下身子,伸手在水里捞了一把,喜道:
“啊,水已经不冷了!……大人,果然是春江水暖鸭先知啊!”
然后又捞了几下河水,用力向岸上泼去,显得很是开心。
看到秀秀这一趟这么放松,向小强很欣慰。他让秀秀玩了一会儿,便伸臂揽过她的纤腰,不让她再顽皮。秀秀在向小强的怀里娇笑着,乘兴仰脸,吻了向小强一下。
向小强见秀秀主动吻自己,大喜过望。秀秀一下低了头,脸羞得像大红布一样。她突然“啊”了一声,扭头往船舱看去,想看看刚才被警卫们看到了没有。但船舱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秀秀也就大着胆子,当作没被人看见。
过了一会儿,前方迎面驶来另一条乌篷船,也是慢悠悠的。驶到近处,那条船尾的船老大艳羡地望着这边船头的一对少年男女。两船交错的时候,那条船的船老大冲这边笑着问了一句什么,这边船老大也笑呵呵地喊了一嗓子,显得颇有些骄傲,好像船上搭载了贵客,很提气一样。
向小强听不懂,但估计是问自己两人的,就问秀秀。秀秀轻声笑道:
“那边的艄公问这是上哪,这边的艄公回答上同里。”
啊……向小强感叹,江南水乡两船相遇,这种艄公互答,完全就像北方两个熟人溜达见面,问候“吃了吗”一样啊……
向小强现在是明白了为什么“南船北车”了。江南的水网可真够密的,尤其是苏南这一块,堪称世界上最密集的水网了。几乎隔三五步就是一条河,还不是经常有桥,要是赶车的话,简直是寸步难行。他也明白为什么南明陆军不重视坦克了。
但是船就不一样了,在这种环境简直是如鱼得水。向小强本来想,这么远的距离不能总有河啊,要是遇到船过不去的地方,岂不是要上岸再换船?谁知从苏州的金鸡湖开始,这同一条船就一直穿梭在大小河道中,明明看着前边没有河了,但艄公一拐舵,就驶进了一条新的河道里。
大乌篷船虽然看起来笨重,但就像一条灵巧的鱼儿,看着很窄的小河,它也能挤进去,两岸的长草几乎都伸到了船头上来,向小强都担心河太窄,把大船卡住,但总是刚刚好,穿梭其间,游刃有余。
在较宽的河道中行驶时候,两岸经常可以看到工厂。都是一些轻工厂,百分之八十都是纺织类的。纺织厂、丝织厂、刺绣厂……姑苏一带,纺织加工业甲天下,自古如此。
太阳渐渐西沉,暮色渐浓,向小强和秀秀就这样坐在船头,看着景色,怎么看也看不厌。向小强是第一次这样坐船长程游览,秀秀则是回到了家乡,看到的都是熟悉亲切的东西,另外她也打心眼里喜欢陪着向小强这样坐着。她既希望快点回到家,见到母亲和弟弟,又希望这趟旅行永远不要结束,就这样让向小强抱着,直到永远。
……
船舱里的六个警卫一下午都在打扑克。向小强在舱里的时候,他们都不大放得开。但向小强和秀秀相携坐在船头后,他们就毫无拘束了,舱里不时传出一阵大笑声。现在天黑了,他们让船老大点上船灯,继续在舱里打扑克。
七点多的时候,船驶进同里湖。湖面开阔,但此时天已黑了,只看得到远处村镇的灯火,和点点渔火。秀秀激动的站起身来,努力在黑暗中望着,拉着向小强说道:
“大人,到了,到了,我家就要到了!”
向小强也站起来四下张望,可是什么也看不到。此时船老大大声喊了一声,好像在问什么。秀秀很兴奋,立刻向后回答了一句,手臂指着左边的方向。船老大应了一声,继续摇着橹。
秀秀不等向小强问,便对他说,湖岸上就是同里镇了,船老大在问她从哪条水道进镇子。
向小强奇道:
“大船还能进到镇子里面?”
秀秀笑道:
“不止进到镇子里面啊,能一直到我家后门呢!”
果然,乌篷船驶进了一条水道,钻过一座石桥,视野一下又变窄了,两边都是青石基岸,一侧留有窄窄的青石板路,另一侧直接就是粉墙黛瓦的民宅。
向小强心目中的江南古镇,就在眼前了。……可惜天已经黑透了,基本看不到什么了。
但行驶了一段,又钻过了一座石桥,镇子里热闹了一些,河两侧的石板路也宽了些,能看到不少行人,悠哉悠哉地走着,互相打着招呼,坐在河岸的石栏上,用听不懂的话聊着天。河两侧经常有石阶一直伸到河里,三三两两的妇女,穿着蜡染蓝布做的衣裳,蹲在石阶上淘米洗菜,说笑着。
这时候,秀秀反倒显得有些羞涩,拉着向小强躲进了船舱里。向小强知道她喜欢低调,她从小就在这小镇上长大,镇民全都认识,如今骤然“衣锦还乡”,心中很不适应,怕这样就跟乡亲邻里打招呼。
秀秀指点着乌篷船停靠在一户人家后面,说道:
“就是这儿啦,停住吧。”
船老大盯着秀秀,忽然恍然大悟地笑起来,呵呵笑道:
“我说怎么回事呢,从苏州那边看着就像你,穿着这身衣服,戴着大口罩,一直也不敢认……你就是尚老师家的小秀儿吧?”
秀秀摘下口罩,有些羞涩地点点头,笑道:
“大叔……您认得我?”
船老大哈哈笑道:
“那怎么不认得,我家小侄儿就在你妈妈这里念书啊。尚老师的女儿小秀儿长得漂亮,这一片儿没有姑娘比得上嘛!呵呵呵……”
秀秀被他一说,更是羞得脸通红,低头笑着。
这几句话,向小强照例是一句不懂。但他知道自己的警卫排长胡炯是杭州人,姑苏方言也应该听的懂,就跟胡炯使了个眼色。胡炯笑嘻嘻地,小声趴在向小强耳边翻译了一遍。
秀秀长得漂亮,镇上人都知道,这个向小强不奇怪。他就有点奇怪为什么秀秀的母亲也姓尚?貌似还是个老师?
秀秀谢过了船老大,又羞涩地寒暄了几句,付过船钱,一行人排着队,逐个从船板上跳到水边的石阶上。
这里没有河岸,房子的青石基直接到水里,上面白色的粉墙上开了个小门。水里的石阶往上几级,直接通到小门里。小门旁边钉着一块木牌,上面刻着四个字:品贤书院。
众人拾阶而上,后门是虚掩的,秀秀心情激动,直接推门进去,然后站在门边,很有礼貌地躬身让道:
“欢迎来我家……向大人请进……胡排长请进……张班长请进……宋班长请进……”
进得后院,是一个天井,很狭小,但非常整洁,青砖铺地,小院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盆景,还种了一株美人蕉。四周的小楼木柱很简朴,但充满了雅致的情趣。看得出来,秀秀的母亲也是个很有文化修养的人。
秀秀兴冲冲地用家乡话喊了几声,没有人答应。后院似乎没有人。向小强和秀秀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
此时,前院方向隐隐约约传来吵嚷的声音。似乎是一个女人,在尖着嗓子骂着什么。
这里只有秀秀和胡炯能听的懂:
“尚小君,你个贱女人……识的几个字了不起啊……你当年那点破事我全知道……别逼我抖露出来……从哪儿捡来个野种,现在养大了,老狐媚子养大的,也是个小狐媚子……放出去给你攀龙附凤……现在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哼,一家人都不要脸……”
向小强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肯定难听之极。他看到,胡炯满脸尴尬,而秀秀已是脸色发白,浑身打着颤,泪水在眶中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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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今天是晚了点,而且少了点……这几天老猫熬夜熬的有点多了,脑力严重不支,有点缓不过来……下一更是明天晚上。嗯,应该是今天晚上了。这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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