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现在,陆府的一家老小全聚集在大厅里。
从成婚以来,陆老爷这还是第一次指着自己的夫人大发雷霆:“我早就跟你说过,叫你不要太刻薄了,做人要大度一些!可你倒好,半点余地都不留。现在,你说该怎么办?怎么办?我们陆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我……我怎么知道她居然会是定国公主!我只是以为……”陆夫人一生之中,只怕也是第一次在丈夫跟前这样的胆怯,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你只是以为她是唐婉,是一个可以让你随意欺负的弱女子!”陆老爷指着自己的夫人,气的全身都在抖动:“现在可好了,定国公主在大宋百姓心中的地位已经无人可比,他们父女早已成为传奇,这件事情一旦传出,不仅是务观、连我陆家都将再无立足之地。”
父母的争吵并没有让呆坐在一边的陆游有任何反应,他在心中已经无数遍的后悔,为什么自己当初不能保护她,让她不受这样的委屈和羞辱。
想起才成婚的时候,自己曾经看着忠义王的留下的诗词,对她说起过对忠义之名传天下的忠义王父女的敬仰之心,当时的她,只是微笑着听自己的倾诉,并没有其它的表示。
却没想到,自己最尊敬的人就在身边,而伤她最深的就是自己!陆游的心在痛,却无从发泄和诉说。
王氏紧紧的抱着吓哭了的儿子,无助的看着争吵的公婆、呆愣的丈夫,心中七上八下。父母做主将自己许配给务观的时候,自己是那样的高兴,以为终身有靠。
嫁过来之后,丈夫总是那样冷淡有礼,自己早已感到这个家里有一个永远无法消失的影子,她的人虽然走了,却永远留在了丈夫的心里,也留在了这个家里。自己总是在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嫁了,日子总还要过,时间长了也就好了。
可现在,自己竟然成了夺了人家丈夫、身份不明的坏女人。可怜的孩子,现在成了私生子,以后又该怎么办?
正在一家难安的时候,门口的家院进来禀告:“老爷,赵大官人求见。”
陆老爷一愣,猛然意识到赵大官人此时来访一定是有要事,搞不好会和定国公主有关:“快请。”
赵大官人进来看到陆家人的样子,就猜到了原因,向陆老爷拱了拱手:“世叔,我是奉太子之命前来,有话转告。”
“快快请坐!”陆老爷将赵大官人延请到客座,重新落座之后,陆老爷着急的问道:“贤侄,不知太子殿下有何话吩咐?”
赵大官人向一边的王氏看了一眼:“还是请王氏弟妹先回避一下。”
“这……媳妇,你先带孩子回房间吧。”
王氏默默的起立,向公婆施礼之后,抱着孩子慢慢的走了出去。
看王氏离开,赵大官人才对陆家人说道:“太子说了,你们必须向公主请罪!请求公主的原谅。这件事如何处理,要看公主的意思。如果公主决定重回陆家,王氏和孩子你们自己解决,不能让公主难做。否则,就不要怪殿下不客气了。”
“这个……”陆老爷长叹了一声,对赵大官人说道:“贤侄,我家的事情你都知道,是我们对不起公主,请罪是一定的。可王氏和孩子实在是无辜,我实是不忍心将她和孩子赶走。”
“世叔,请原谅我说的话不好听,这件事最无辜的人应该是定国公主才对。”赵大官人摆摆手,冷冷的反驳道:“公主本无任何过失,是伯母强行将她赶出家门;公主并未改嫁,又是你们以她另嫁为由给务观另娶,这个谎言是谁传出来的,你们比我清楚。如今,务观正妻仍在却另娶他人,犯了律条;岳父亡故不依礼守丧,又违背礼法。难道,你们以为太子就真的不敢追究你们的罪行吗?!”
“可王氏……”
“世叔,不要说是太子,就以公主如今的地位和声望,这事一旦传扬开来,你陆家会被天下人骂死!到那个时候,务观只怕也没脸见人了。如果不是公主仍然念着旧情,你们早就已经是破家之祸。”
看陆老爷还想再说什么,赵大官人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别忘了,公主才是务观的原配,而且至今婚姻并未解除。按我大宋律法,妾室入门还得请求正妻同意,凭什么要公主承认务观背着她另娶的女人和偷生的孩子?你们在公主为了国家和百姓上战场拚命的时候,弄了个女人来顶替她的位置,搞出了一个既成事实,让她成了弃妇。自己做错了事,还要公主接受这难堪的后果,也太难为人了吧。”
看陆老爷和陆夫人都沉默不语,赵大官人也知道他们为难,王氏也的确是无辜,而且还有了一个孩子:“世叔,我也知道王氏和孩子的确是可怜,但他们的事必须解决。总不能让定国公主提出来?我替你们拿个主意吧。”
“贤侄请说。”
“请罪之事刻不容缓,一旦丧事办完,公主和太子会很快回京。你们先让王氏和孩子住到外面去,把这件事先放一放。等公主原谅你们了,过上一段时日,再看公主的意思。如果公主能接受王氏,再把她接回来,如果不能,那只有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了。太子有话,决不能让人以为公主擅妒不容人,也不能惹出什么收拾不了的事来。”
“也只有先暂时这样办了,先行向公主请罪吧。”
第四节
又一次在这沈园中漫步,没有了其他人的陪同,只是虞水灵一人独自品味着这变幻的世事。
陆夫人在唐府灵堂吵闹的当晚,赵大官人就传来的陆家请求当面赔罪的消息。水灵同意在葬礼结束之后接见陆家人,父帅倒没什么表示,但岳云和景儿明显很不高兴。
直率的景儿难得那样的激动,竟会当面指责最敬重的姐姐无情!陆家如此迅速的请罪,原来出自太子的安排,难怪景儿会生自己的气。
可太子在这之后,却一直躲着虞水灵,没有再和她独自见面,他是怕在这样微妙的关系下,见了也难过吧?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体贴,却在毅然放手。这个善良的近乎懦弱的男人,为何就不能强横一回,挽留一下自己的真爱?
陆家人的三口人已经站在平台上等候,朝规大于家法,就算他们是“唐婉”的长辈,也得先向她行国礼。
虞水灵看着毕恭毕敬行礼的陆家人,暗自感慨女人可怜,若不是自己现在的地位,也只能是自叹命苦罢:“不必多礼,既是亲眷就不必太讲这些虚礼,请坐下吧。”
陆家人辞谢了一阵方才坐下,陆老爷首先开口:“定国公主殿下,我们今天来,是想向公主殿下请罪,请殿下原谅我们当初的过错。”
“不必了,既然事情都已经过去,又何必再多提?!”水灵只是淡淡的叹了一口气:“今天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和姑父一家聚一下,以后相见的机会应该不会太多了。”
“殿下,您打算走吗?”陆老爷一惊,连忙问道。
“当然,我还有什么理由要留下?”
“婉姑,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对,请你原谅我,回家吧。”陆夫人顿时急了,立时上前向水灵行了个大礼,声音中充满诚意:“请原谅婆婆的不是,我以后绝不会再象过去一样,原谅我吧。”
“姑母,你不要这个样子,我真的没有怪你了。”水灵连忙把陆夫人扶起来。
“婉妹,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太过懦弱。”陆游也走到水灵跟前,抬手犹豫了一下,又放了下来:“请你回家吧,从此一家人就可以团聚、夫妻复合了。”
“夫妻复合了吗?”虞水灵心里一时之间不知是什么滋味,抬眼看了陆游一眼:“不是说今天是全家亲眷前来聚一下的吗?怎么不见王氏嫂嫂和小侄儿?”
“这……”陆老爷心里直打小鼓,听公主的口气似乎气还不小:“王氏因娘家有事,现已经回娘家暂住。”
“回家暂住?”虞水灵想起自己当初的遭遇,轻轻一笑:“是不是又一次需要避灾,然后就不用再回来了?只不过,这回避的不再是八字,而是我这个‘原配’!”
“这……”
虞水灵没等他们回答,便示意旁边的护卫将人请来,陆家人吃惊的看着王氏抱着孩子从一边走了过来:“我已经让人把王氏嫂嫂接回来了,既然是亲眷相聚,王氏嫂嫂怎么能不参加呢。”
“公主,你这是?”
“我早已不是陆家的媳妇,表哥的妻子已经是王氏嫂嫂,当然应该请嫂嫂和孩子也来与家人团聚!”水灵淡然的回答,却让陆家人和王氏都如同五雷轰顶。
王氏最先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贤惠、温柔的她立刻抱着孩子跪了下来:“公主,您才是务观的原配,我不敢与您相争。只求您能允许我和孩子在陆家有一个安身之处,我们母子永世感念公主大恩。”
“嫂嫂,你快起来,别吓着孩子。”水灵伸手将王氏扶了起来,抚摸一下孩子娇嫩的脸蛋,帮他擦去吓出来的眼泪:“嫂嫂,我不是因为你的存在才放弃重回陆家,不必介怀,这和你没关系。”
“来,先坐下再说。”虞水灵把王氏扶到位子上坐下,然后才对呆立在一边的陆家人说道:“既然你们还希望我重回陆家,那我就把话说明白:我不是因为务观另娶而拒绝重合。当初在得知消息的时候,我的确是悲痛难仰,也曾经想过,等战事结束,凭我将来的身份地位,我们也许还会有在一起的可能。可是,务观最终却让我失望了,是他自己让我下了决心,恩断义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