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夜深了,大家已经散去,除了一些值夜的内侍和宫女,就只有赵惇和马忆灵留在了母后的宫院中并肩而坐。这是赵惇坚持的,他要和心上人一起为母后守夜,和母后谈谈心。
反正他们的婚期还只有不到两个月,大家也不想白费力气来劝这个不喜欢守规据的皇太子,劝了他也不会听。干脆由着赵惇的意思来,不管他们了。
“母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让父皇到现在还是念念不忘。”马忆灵和赵惇一起仰望着晴朗夜空中的星斗,小声的问道:“我听爷爷他们提起来的时候,总好象是听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女子似的。”
“一个是稳重、贤良、谦和,另一个却是嚣张跋扈的过分,是不是?”赵惇看了看身边的马忆灵,然后叹了口气:“那都是母后,却又都不是。当初我也不明白,母后的变化怎么会那么大。直到我亲自主政了几年之后方才明白:不是母后自己要变,为了大宋、为了亲人,她必须改变,哪怕是痛苦一生。”
“我真的不懂,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宋,为何这朝野之中对她的评价,仍然是那样的不一致,还是会有人在背后指责她不守妇道?”马忆灵转头看向赵惇,脸上出现了迷惑不解的表情:“惇哥,难道这礼仪规据比国家的兴亡还要重要吗?”
“当然不是,礼仪规据只不过是那些儒臣用来控制朝政的借口,这话可是先皇、我的皇祖父说的。”赵惇想起那些可恶的守旧之臣的所作所为,冷哼了一声:“重要的不是规据,而是他们掌握的大权!为了保住士林独尊的地位,这些所谓的‘忠臣’、‘良臣’什么都干的出来,我们的路很长呢。”
“那以后我该怎么办?就像父皇说的,当个随性而为的太子妃吗?”马忆灵虽然从小生活在大食,那里虽然也有男尊女卑,但马家是商人之家,她又从小受宠,规据什么的守的自然也少。
如今,马忆灵即将成为大宋的皇太子妃、未来的大宋皇后,面对着未来的道路,心中并不是很安定。
人不在大宋,并不代表马忆灵就不知道大宋礼仪、规据的厉害,连与国家有大功的孝贤皇后虞水灵,都拗不过这些礼仪规据,导致了她过早的离世,自己不过是因为皇太子赵惇的喜爱才被立为皇太子妃,自会有所担心。
“忆灵,我选择你,并不仅仅是因为你的个性像母后,刚才的话是在开玩笑,想要宽大家的心。我选你,是因为缘份。”赵惇转头专注的盯着马忆灵大大的眼睛,慢慢的说道:“我对父皇说过,我想找的,是能够同心同德、祸福与共的贴心人。可在大宋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这样的人也太难找了。父皇和母后、岳云舅父和景姨,都是因为战乱才有机会相识、相知。我们相处的时间还是太少,但至少我可以确定你和我能够共同生活下去。现在,我真的不后悔选择了你。”
“惇哥,我从小就不怎么守规据,只怕那些臣子不会轻易饶过我的。而且,按大宋朝廷的严规,外戚是不能参预朝政的,我们一成婚,父亲他们都得和当年的岳王一样,退出朝廷,这对你……”
“放心吧,忆灵,我可不是脾气好的过度的父皇。你尽管按你本来的样子生活,有我帮你挡架,父皇不也是这么说的。看到月月了吧?她不也不喜欢守规据,也生活的很好。”
赵惇看着马忆灵担心的表情,温柔的将她有些凉意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手中:“至于岳父他们,根本不用管那些臣子的胡说八道。外戚不能参预朝政的旧规,我早就打算废除,这是开端。就算母后已经离去了数载,但岳、张两家的舅父、表兄弟们仍然算是外戚,如果他们也不能参预朝政,我就会损失一大批良将;再加上岳父他们的被迫离开,又要损失一批良臣,这不是自己拆自己的台吗?我才没那么蠢。”
停了一会儿,赵惇向天空一指:“看,忆灵,民间的百姓都在传说,母后已经成神,成了天上的星辰。我相信母后在天上看着我们,一定会保佑你和我,庇佑大宋。”
“我也相信母后已经成神,惇哥,希望我们也能像岳云舅父和景姨一样,能够不离不弃、一生相守。”
“一定会的,我相信!”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开口说话,而是手握手、肩并肩一起抬头看向星空,默默的向着天上的星辰、在心中祷告:“母后,请您在天上看着我们,保佑我们能相伴一生。”
第八节
为了让大宋的臣民们知道大金归还帝陵的消息,皇太子赵惇下令不仅是用坻报和《朝报》传播,还用上专门传送军报的“露布飞报”传送。
“露布飞报”是大宋军方专门用于传送大捷消息的传信方式,在传信兵的身上系上写了大捷内容的报单,却不加封盖。凡传信兵丁所过之地,可任由百姓观看。速度虽慢了一些,但传播范围广阔,往往不到一月,“露布飞报”的内容就能传遍整个大宋疆域。
随着“露布飞报”、朝廷专用的坻报和《朝报》三种方式同时传播,大宋境内全是哭声和鞭炮声纠缠在一起,各地都是香烛袅绕,无数官吏百姓在告慰先祖。数十天里各地的祠堂是香火鼎盛,祭祀和典礼甚至排出了几个月。
镇江等当年为抗击金兵付出了沉重代价的城镇,更是哭声震天,当地官府特地组织吏民百姓前往祭祀英灵的祠堂,上香告慰已经逝去的英灵,数月内各处都是香火不断。
借平息金宋战争和此次收复河南之地,皇太子赵惇彻底竖立起了“中兴明君”的形象,无数臣民为大宋能有这样的君主而感到欣慰和骄傲,盼望着能在皇太子的带领下振兴国家,收复旧山河、重返祖宗故地。
隆兴二十三年六月,借皇太子大婚,天子赵昚下达赦旨,大赦天下。
此次赦旨与过去不同的是,不仅是赦免了一般的罪犯,而且还赦免了自大宋南迁以来,所有已经平息的民变参与者的罪名,允许逃亡在外的他们回到自己的原籍去。
这是出于皇太子赵惇的建议,自从大宋南迁以来,由于连年征战,百姓生活极其困苦,民变不断。虽然第二次和议之后,尤其是天子赵昚登基以来,由于百姓得到了休生养息的机会,民变逐渐减少,但还是发生过几次。
由于民变一般都被认为是谋反大罪,遇大赦是不能赦免的,这样导致了不少人无法在民变平息后返乡,也导致了大量不稳定的流民。他们有的在外面四处飘荡,有的就如同冷月河和胡玉夫妻二人的手下一般啸傲山林,反而增加了不稳定的因素。
现在保甲编制已经接近尾声,国家和百姓的收入都在增加,再发生大规模民变的可能性已经大大减少,不如进行大赦,允许他们返乡,彻底解决这些流民的问题。
皇太子成婚后一个月,如同绍兴十二年之事的翻板,天子赵昚正式宣布传位于太子赵惇,自称太上皇帝,同时册封自己的靖安贵妃**为太上皇后、康妃叶氏为太上皇贵妃,随后退居东郊的圣行宫,但内里的不同却不是外界所能知道的。
新天子赵惇登基之后,宣布当年保持隆兴年号,第二年改为重兴元年。随后下旨,册封皇太子妃马忆灵为皇后,并册封原太上皇赵构的皇后、自己的祖母吴氏为太皇太后,加封自己的兄长赵适为安王、三弟赵平为定王,长公主赵姬为守义公主、次公主赵莉为守诚公主。
新天子大赦天下之后,又对宗室和臣子诸多封赏,主要是大大提高了有职司和有功荣养官员的俸禄。
大宋定都汴京的时候,官员不只有俸禄,按朝廷定制还有不少额外的收入,基本上每年都有结余。一个官员就算是不懂经营,如果能兢兢业业的坚持到荣归,还可以得到一笔赏钱,这个数字也不少。
所以,大宋官员官俸极厚,甚至于在周边小国有“大宋九品看门官,俸禄多过小国相”的说法,指的就是大宋丰厚的官俸。
大宋商业发达,学术研究活跃,朝廷从不禁止自己的臣民经商。官员们参与经商、出书的收入算是额外的进项,还不在惯常所说的官俸之中,朝野常有“一任官、一生闲”的说法。
可大宋南迁之后,朝廷收入减少,官员们的俸禄巨减,绍兴年间竟然不足宣和年间的一半。虽然这之后又有过提升,但还是太少。
现在大宋商业虽然仍然发达,但和宣和盛世相比还是有所不及,主要是内贸暂时未能完全恢复到全盛时期。再加上,现有的官员能够如当年的诸位学宗一样出书立说者更少,额外进项基本消失。
到了绍兴年间,甚至有官员穿着打了补丁的官服升堂问案或上朝面君的。
这倒不是官员们故意的示人节俭,实在是因为俸禄过低,又没有了额外的收入。养家糊口之余还要养自己的手下差役、书办,如果不贪污、受贿,那官员就只能清贫一点了。
皇太子赵惇认为,虽然现在大宋官员中贪污、受贿之风盛行不能全怪官俸过低,但官员们为朝廷效力,也是朝廷的脸面。而且,大宋读书费用不低,有不少学子必须借贷才能完成学业,“穷酸秀才”一词说的还真是贴切。
当官之后,原指望官俸可以还债,倒过来还要继续往里贴钱,叫人怎么为朝廷尽忠?把朝中臣子全都搞成穷鬼的模样,也太丢朝廷的人了吧?!
以皇太子的近臣任欣德为例。任欣德本身虽无父母,但家境并不算差,祖上还留下祖宅一所、良田百亩。正是因为他不用找生活、也支付得起学习的费用,他才能读书求学。
可成为太**五品长史之后,任欣德因为属于所谓的闲官,一月的俸禄不过才二十贯,这还包括按朝廷定制他要养活的四名差役、书办。
结果,任欣德为官数年,不只没有积蓄还得倒贴。幸好他是太子近臣,常常得到额外的赏赐,总算是保住了官体,在平时还不至于太过难看。
到了天子赵昚下旨,为郡主何月与任欣德赐婚的时候,他可是为难了,居然连礼仪上该出的三百两纹银聘礼都出不起,这也是他一直不敢向何家提亲的重要原因之一。
最后,还得靠自己的主子皇太子帮着付,搞得皇太子赵惇不住的抱怨:“我嫁妹子,还得付男方的聘礼,干脆招婿得了。”
也正是因为接触的这种情况多了,皇太子赵惇才认识到:大宋的官俸,已经低到让臣子们无法全心全意为朝廷效力的地步。
这些弊端在先皇赵构和太上皇赵昚执政时期就已经出现,而且是越来越严重,也不是没有臣子上书朝廷,希望解决官俸太低的问题。
可先皇赵构在位的时候战乱不断,国家都快支撑不下去了,臣子们也只好勒紧裤腰带、共渡时艰。
太上皇赵昚执政之后,国家渐渐有了恢复,对官俸有过小幅度的调整。但大宋的冗官问题一直未能得到真正的解决,再加上太上皇赵昚性子太好,孝贤皇后去世后,又增加了为数众多的闲官,增加了朝廷的财政压力,这官俸自然也没办法提高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