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苏木根放进水桶里,水变成了红色,鲜艳如血,如此变化远远超出丁氏和秦晓风的理解范围,不由得一阵犯傻。
秦牧给他们解释道:“娘,这地苏木的根可以用来染布,布庄里卖的红布就是用地苏木的根染成的。”
在古代,由于没有合成染料,我们的祖先就用天然染料来染布,五方土、地苏木、槐实这些都可以染布。这方法虽然使用了很多年,不过,对于丁氏母子来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听了秦牧的解释,更加惊讶了。
丁氏一脸的迷茫:“红布就是这样染的?”
秦牧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没错,就是这样染的!”
秦晓风脑筋转得不慢,一拍额头,恍然:“哥,你不会是要染布吧?布庄里的布都是这般染的,你染了也没人要啊。”
说得很有道理,不过,不适用于秦牧。因为秦牧是印染工程师出身,这是他的专长,要染出畅销的布不是问题。秦牧信心十足的道:“晓风,你瞧着就是了。”
抓起明矾,捏细,撒在水桶里,再用木棍一阵搅动,原本殷红的色彩一下子变得鲜艳欲滴,非常美丽,让人看着就喜欢。
“哇!”秦晓风很是夸张的尖叫一声,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好漂亮啊!好漂亮!”
丁氏没有说话,一双眼睛死盯着桶里,眼珠都不知道转动一下,这是对秦牧成果的最好认可。
秦牧拿起一把破剪刀,来到织布机前,把丁氏还没有织就的布剪了下来。
“牧哥儿!”等到丁氏反应过来,秦牧已经剪下来了,丁氏心疼得不得了,好象那一剪刀剪在她的心坎上似的,没来由的颤抖了一下。
丁氏嗔怪起来:“牧哥儿,你怎生把布剪了呢?娘还没有织完啊!这才三尺布,娘想再织点,拿到布庄去卖了,换几斤面粉,过年时吃顿馍。”
不能怪丁氏小气,实在是这三尺布是家里唯一的财产了,她专门为过年织的,是过年的希望所在。
秦牧宽慰她:“娘,就算你织够一匹,也卖不了几个钱,过年也不够用。”
“一匹不够,难道你三尺还够?”丁氏没好气的数落起来。
秦牧却是信心满满,点头道:“我处理出来,换点过年钱还是没问题。”
丁氏最愁的就是没钱吃饭,就是没钱过年,一听这话,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牧哥儿,你没骗娘?”
秦牧还没有说话,秦晓风代秦牧回答:“娘,这种事儿,哥怎能说谎呢?”
丁氏认为大有道理,有些不好意思:“牧哥儿,娘错怪你了。”
“娘,甚怪不怪的。”秦牧很是理解丁氏的心情,要是换作他,也会这般怪责:“晓风,来搭把手,我们把布染了。”
把水桶里的染料倒在一个破盆里,再把布展开,从盆里拖过去。秦晓风在秦牧的指点下,抓住布头,缓慢的拉出去。
刚拉出布头,秦晓风就嚷开了:“哇!这布好好看哦!”
丁氏的眼睛也睁大了,靠上来,有些难以置信,不由得吸口凉气:“牧哥儿,你是怎生弄的?居然比乔氏布庄的红布还要好看,好看得多!”
乔氏布庄是相州最大的布庄,卖的布是上等货色,远近闻名。乔氏布庄在附近的“草市”里就有分店,丁氏见过。
这话是对秦牧努力的最好赞扬,秦牧的信心更足了:“娘,这些技巧上的事即使说了,也不一定就做得成。”
技术这东西因人而异,同是修车师傅,有人只需要听听声音就知道哪里有问题,有些人还得用这样仪器,那样仪器,东检查,西检查,这就是差距,秦牧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丁氏欢喜无限,过来帮手,娘儿叁齐上阵,在秦牧指点下,只一会儿功夫就把三尺布染好了。秦牧找来一根棍子,横放在火炉旁,把布挂在上面,放到火边烘烤。
秦牧仔细打量起来,色彩鲜艳,红中透亮,看上去非常舒服,很是养眼。放到现代社会,只能算中等水平,在北宋应该要算上等水准了。在没有任何机械设备,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能有这水平,秦牧非常满意。
“哥,为何要放明矾呢?”秦晓风看着红布,有些好奇的问。
他一问,提醒了丁氏,很是认同的点头,盯着秦牧,等待秦牧的说词。
秦牧略一凝思:“地苏木的根与不同的东西配合,可以得到不同的色彩。和明矾一起,染成红色。还可以染成绛紫,棕色,根据需要而定。”
地苏木根里含有葡萄糖甙,是典型的媒染染料。加入铝盐,也就是明矾,可以得到红色;加入铁盐得到绛紫,加入铬盐得到棕色。
秦牧不可能严格按照机历来解释,那远远超出了母子二人的理解范围。饶是秦牧说得简略,二人仍是听得云山雾罩的。
“哥,我们来染别的色彩。”过了老一阵,秦晓风率先反应过来,也不管秦牧同意与否,一下蹦到盆子前,尖叫起来:“水里咋有这东西呢?”
右手伸进盆里一捞,等他把右手举起来时,只见他手里握着几根红色晶体,跟针一般细。色泽鲜艳,闪闪发光,好象红宝石一般,煞是好看。
丁氏也是好奇,从秦晓风手里取过一根,捏在手里,不住打量起来:“牧哥儿,这是怎生的事?”
地苏木含有葡萄糖甙,其水解产物就是红色针状晶体,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就能理解,秦牧解释:“娘,就是这东西把布染成红色的。”
今天见识了不少新奇东西,丁氏兴致极高,暂时把断炊的烦恼丢到脑后去了,笑呵呵的问道:“牧哥儿,这布太少了,我们再去弄点染出来,多了才好卖呢。”
营销技巧与货物的多少没关系,货物再多,技巧不过硬,一点也卖不出去,秦牧笑道:“娘,您放心,这够了。足够了!”
“牧哥儿,你好本事呢!明矾是娘求齐大夫给你看病,他嫌我们穷,不愿来。磨不过娘,才给了娘点明矾,娘不懂医术也知晓明矾不对症,不敢给你吃。没成想,明矾居然还有如此大的用场。”丁氏喜滋滋的说话。
“白衣天使,黑心肠,哪里都一个样。娘的,这齐大夫太黑心了,也不怕吃出人命!”秦牧大是不愤。
丁氏欢喜无限的道:“牧哥儿,娘去做饭。布快干了,吃了饭,你好去卖。”
也不管秦牧的反应,小跑着去了灶间。秦晓风跟去帮忙,秦牧留下来照看布。就是加加柴禾,翻翻之类的,没多久,布就全干了。
“哥,吃饭了!”秦晓风双手捧着一只破碗出来,递到秦牧跟前。
秦牧朝碗里一瞧,只见碗里出现一个胡须丛生,篷头散发的年青人,紧裹在身上的干草也看得清清楚楚,这哪里是饭,纯粹就是“镜子”。
这是秦牧两世为人见过最为特别的“饭”了,徒有饭之名,却无其实,不过是一碗清水罢了。
秦牧心头一酸,强忍着眼泪,接在手里:“晓风,你和娘有么?”
“哥,我和娘吃过了!”秦晓风使劲点头,可是,他一双眼睛盯着秦牧手里的碗,根本就移不开。
“你们全给我了?”秦牧心中一阵绞痛。
“没啦,我和娘真吃过了!”秦晓风马上表白。
秦牧脸一肃:“不许撒谎,要说实话!哥不喜欢听假话!”
“娘说哥要出去,得吃点才行。”秦晓风的声音压得极低。
秦牧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拉着秦晓风,来到灶间,拿起两个碗,把多半碗“粥”分成三份,一份递给丁氏,一份递给秦晓风,一份自己端了。
丁氏端在手里,并没有喝,而是劝道:“牧哥儿,你要出去,不吃点怎成?我和风哥儿在家里,不吃也没关系。”
秦牧一边抹眼泪,一边哽咽:“娘,您不要说了。我要是一个人吃了,我会烂肠胃!”
“牧哥儿,娘没用,让你连饱饭都吃不上一顿。”丁氏很是自责,哽咽着把粥给秦晓风倒了些,这才喝了下去。
秦牧碗里最少,只有一口,也不用再给秦晓风分了,一口喝干。加了面粉的与没有粮食的清水还是很不一样,秦牧只觉那个馋劲,比起在另一时空吃山珍海味还要香,差点把舌头都吞下去了。
放下碗,拿起破剪刀,打起一盆清水,以水当镜,把胡子头发整理一番。对着水盆一照,略为象样,秦牧这才放下剪刀。
不是秦牧喜欢装扮,实在是那形象太差了,和叫化子没有两样,不收拾一下不成模样。
把身上的干草解下来,给秦晓风捆在身上,拿起布,转身就出门。
“牧哥儿,你走错了。乔氏布庄得走西边,东边是罗氏布庄。”丁氏忙提醒一句。
“娘,我就是去罗氏布庄。”秦牧头也不回。
丁氏急了,紧追出来,嗔怪起来:“牧哥儿,你这孩子,怎生了?好好的乔氏布庄不去,罗氏布庄都快关门了,你去做甚呢?”
秦牧一点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娘,正因为罗氏布庄快关门了,我才更应该去!”
丁氏紧瞅着秦牧,惊奇得连眼珠都不知道转动了。要是宋朝有“神经病”这个词汇,丁氏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免费奉送给秦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