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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七柳幽阑
    在古代,青楼,也分很多种。
    有些个窑子,是只要你凑够了那仨瓜俩枣的嫖银,不管你什么德行他们都会接待的。
    像那种地方,便属于最底层的妓馆,通常都开在巷子里,由几间连在一起的普通民房改建而成,其门口也不挂招牌。
    流落到那里面的女子是极惨的,她们几乎每天都要被迫营业八个时辰以上,吃不好、睡不好,还特别容易得病;因为去那种地方的客人基本也都是穷人,做工的卖艺的,甚至还有要饭的,很多人连个人卫生都有问题,身上带个传染病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所以进了那种窑子的女人,大多活不过一年半载。
    而比那种底层妓馆高一档的场子呢,就是我们在很多影视剧中常见的青楼——几层高的酒楼,独门独院儿,一楼可以饮酒吃菜,楼上也有雅间儿,房间较多,也更干净,里面姑娘自然也更多些。
    这种青楼,就是为那些稍微有点儿闲钱的人服务的了。
    其中,读书人居多,尤其那些落第的秀才,那一个个儿的……都觉得自己才高八斗、怀才不遇。在外边儿,他们是文人相轻,互相瞧不起彼此,也听不到什么好话;到了妓院则不同,耳朵里灌进来的尽是些溢美之词,让他们很是受用。
    当然了,这种待遇,是要用银子换的……
    有银子你是大爷,等你银子使尽了,听到的可就不是那套词儿了,那时候谁还他妈管你有才没才?老鸨子嘴里那难听的话能骂得这帮酸秀才怀疑人生。
    接着,还有一种妓院,叫教坊司,算是“官窑”吧,隶属礼部,负责庆典及迎接贵宾演奏乐曲事务,同时是官方的妓院。
    这里面的女子,大多是那些犯了事儿被处罚的官员家的女眷,包括他们的妻子、小妾、女儿、丫鬟……还有就是些在战争中被俘的战败者妻女,或是战乱中强夺强掳的民间妇女等等。
    进了教坊司为妓的女人,便会被纳入贱籍,世代连坐,受到非人对待;朝廷也是将教坊司视为一种无本万利的买卖,把那些贪官污吏家的女眷拿来当摇钱树生财,填补那些官员造成的损失。
    像什么董小宛、柳如是、陈圆圆……这种大家耳熟能详的、精通琴棋书画的名妓,基本也都是教坊司里的乐官教出来的;民间的妓院里其实并没有那么多读过书的才女,那里大多都是些穷人家卖掉的女孩儿,还有就是被人贩子拐跑乃至强抢的妇女,她们连接受教育的机会都没有,就不谈别的了。
    无论如何吧,这些流落风尘的女子,都是凄苦的,也都是无奈的。
    她们可能因为一场自己根本无权做主的包办婚姻而被丈夫连坐,或是仅仅因为运气不好就被当成货物卖掉沦为奴隶,甚至连社会规则都站在那些剥削和欺凌她们的人那边。
    苏格拉底曾主张——“即便是恶法,亦是应被遵守的法”,然后他就服从雅典贵族们的审判服毒了。
    我觉得这位哲学家一生中也说过不少对的话,但唯有他死前的这个执念,其愚蠢程度是服毒也不足以治好的,他应该被送进教坊司待一段时间,我想那会改变他的看法。
    当然,你也可以说他作为反面例子启发了世人对“恶法非法”的认识。
    言归正传……
    在上述那段沉重的封建社会皮肉行业科普过后,我们还是来看看大朙这个平行宇宙的武侠世界中的青楼……
    这里,存在着一种比较浮夸的民间妓院。
    它的档次高于上述那三种妓院中的任何一种,按现在的话来说大致就是高级会所。
    其背景深不可测,财力雄厚,黑白两道通吃……虽是烟花之地、风月场所,但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七柳幽阑,就是这么个地儿。
    大户人家的老爷公子、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手、绿林道里有字号的好汉、或者是不便透露姓名但一看就有钱有势的大佬们,可以进。
    但普通老百姓嘛……假设你卖光了家里的祖产,想来这里拼一枪,然后饿死拉倒……抱歉,不接待。
    还有那种衣冠不整的、身上有异味的、脸色很差看着就像有病的……这些人的生意也都不做;要知道,这青楼里的姑娘可都金贵着呢,万一被你们传染上什么病,老鸨子找谁赔去?
    简而言之,这是个只接待“体面人”的场子。
    而今天的孙亦谐和黄东来,就收拾得很体面;所以,他俩刚走到七柳幽阑所在的那条大街上,坐在妓院二楼栏杆旁的老鸨就盯上他们了。
    这妓院的鸨母眼睛多毒啊,她一看这二人的脸色,那是干净整洁、红光满面,再看他们的眼神,都已经是晚上了,也不现半分倦色;这她就明白了——这两位的生活条件肯定很不错,绝不是那种白天要卖力气干活儿的主。
    再往下看,两人的衣着打扮也是不俗,手里还都像模像样的拿了一把纸扇,仅这一身行头,就抵得上穷人家一年的收入了。
    还有,他们那走路的样子,瞅着是大摇大摆、闲庭信步,一点也不慌忙,这同样是有钱人的特征。
    老鸨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们这么一眼,就有十成把握——这俩必是吃过见过的公子哥儿;而他们七柳幽阑这种高级妓院,就是要做这种人的生意,也只有这种人才能在他们这个消费水平的地方常来常往。
    于是乎,当孙亦谐和黄东来漫步到七柳幽阑的门口之时,两人还没迈进门槛呢,那老鸨子就像饿虎扑食一般迎出来了。
    “哎——哟——”
    伴随着一声仿佛猪被杀时的嚎叫,那浓妆艳抹的老鸨一个箭步就闪到了孙黄二人的身前:“二位公子!你们怎么才来呀!”
    这一嗓子喊得那叫一个响,语气叫一个亲热,恐怕她亲祖宗来了她也不至于热情到这个地步。
    也不知是不是得到了妈妈桑的暗号,一听到这声吼,这妓院的一楼大堂里一下子就涌出了四名女子,那个个儿都是面若桃花、风姿绰约、袅袅亭亭、娇声细语;她们身上穿的衣裳也都是绸底裹轻纱、颈下白花花……大街上可没有女子会穿这种隔着纱衣能瞅见肩膀胳膊乃至锁骨的衣服,但在这青楼里就不同了。
    “来来来,还客气什么呀?里边儿请啊~”老鸨说这话时,那几名女子已经像是挟持人质一般左右夹攻把孙哥和黄哥连推带拽地拉进大门了。
    两人只觉自己两边的胳膊都被人环抱住,还被什么肉乎乎的东西裹着蹭着,一个走神就被拖入了这妓院的大堂之中。
    这七柳幽阑的一楼大堂,是不待客的,除了些一看就很贵的屏风摆设之外,基本就是块连接着各处楼梯的空地。
    来这儿的客人,大多都不愿跟其他不认识的客人共处一室,更不想被人打扰,所以都是直接去楼上雅间儿里坐。
    这雅间呢,自然也分档次,但并不是像大多数地方那样按照“天”、“地”、“玄”、“黄”这么排下来,前面说过了,来这里的都是体面人,你要是那样排法,所有人都会选“天”字一档的,连“地”字的都没人会进,更别说玄黄了……
    因此,七柳幽阑的雅间儿,每一间都有单独的名字,且都是用四个字命名,有叫“高山流水”的、有叫“一叶知秋”的、有叫“繁花似锦”的、也有叫“朝云暮雨”的……今天,孙亦谐和黄东来,就被拉进了一间叫“乐不思蜀”的。
    以上这些四字名的雅间,都算同一个档次,屋内的陈设,还有上的酒菜等规格都是一致的;除此以外,还有另一个档次,一般只有那种真正的大人物或者熟客才有资格进去,那种雅间儿一共只有四间,都是一字名,分别是“春”、“夏”、“秋”、“冬”,对应着这七柳幽阑中最负盛名的四位美人,即春雨、夏阳、秋叶、和初雪。
    这四位无疑都是美若天仙、色艺双绝的佳人,而其中那头牌中的头牌,便是初雪姑娘。
    你别看孙亦谐和黄东来初来乍到,其实上述这些情报他们早已都了然于胸——因为来之前董万就全都告诉他们了。
    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别看董万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头,但在这许州地界上,谁不得给他几分薄面?再说了,他也是体面人啊,捕头家也是很有钱的,其灰色收入虽不及县太爷,但也不少,说不定他还比那郑目开和葛世更富一点呢;连那郑葛二人都能混成七柳幽阑的常客,董万自然也能。
    而以孙黄二人那谨慎的性格,自是要把董万所掌握的关于这间青楼的所有信息都给榨干了才肯罢休,那董万也是被他俩逼问得头皮发麻,就差把自己曾经用过的姿势都给说出来了……
    总之,双谐今晚完全是有备而来,其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从初雪那边打探出当初郑目开和葛世决斗前后的隐情来。
    …………
    不多时,孙亦谐和黄东来便已在“乐不思蜀”那间房中入座,酒菜也很快都端了上来。
    不过起初来迎接他们的四位姑娘都已离去,想来那四人是专门负责迎客的,把客人送进了雅间便又回一楼去了。
    “二位公子,恕老妈子我眼拙……”待客人坐定后,那老鸨说话也就不那么夸张了,只是用正常音量道,“我看二位有些面生,莫不是……头回来我们这儿玩儿?”
    “呵呵呵……”孙亦谐这边可是毫不怯场,当即以一阵淫笑开场,嘴甜如蜜,“姐姐好眼力啊,我们就是头回来啊。”
    “唷~瞧这位公子,这么会说话,呵呵……”老鸨子表面上是这么说着,但心里却是排遣道,“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是个老手啊,一听这口风儿就是老上这种地儿来啊。”
    “姐姐不要取笑我了,我嘴笨得很,我身边这位黄哥才是学富五车、出口成章的才子。”孙亦谐下一句就是转脸一个拱火,把兄弟推了出去。
    “是~吗!那敢情好啊,我们这儿的姑娘最喜欢才子了,黄公子今夜定能玩个尽兴。”老鸨也是顺着他的话在那儿捧。
    黄东来看着眼前这两人一唱一和的都有点傻了,他也不管老鸨在场,当即就冲着孙亦谐吐槽道:“孙哥,你这如鱼得水的样子,一看就是有生活啊。”
    “啊?啊……哈哈哈。”孙亦谐没有应这话,只是打了个哈哈混了过去,并在桌子下面踢了黄东来一脚,用肢体语言告诉他“闭嘴”。
    “那……不知二位公子,对姑娘,可有什么讲究吗?姐姐我好给你们去安排一下……”另一方面,老鸨则开始入正题了,可能是她被孙亦谐带起的无耻氛围感染,由这一句起她还真就自称姐姐了。
    “呵……这个好说。”孙亦谐笑道,“姐姐您这儿现在还有多少姑娘没在陪客人的,先全部叫到我这儿来,让我过过眼呗……”他顿了顿,“哦对了,刚才门口那四位就不必来了,我已经看过了。”
    老鸨一听这话,心中略有不悦,她心道:“怎么着?你小子胃口还挺大啊?我这儿的姑娘随便拉出一个到其他地方都是能和头牌一争长短的姿色,你竟然还想全部叫来,给你挑挑拣拣?把我这七柳幽阑当什么地方了?以为是你以前逛的那些杂七杂八的破窑子呢?”
    心里是这么想,但不至于因为这个就翻脸,毕竟人家也说了是头回来,不懂规矩很正常。
    “嗨,孙公子,您是有所不知啊……”数秒后,那老鸨故意面露难色,委婉地言道,“我这儿的姑娘们呐,都娇贵得很,我这当妈妈的心又软,舍不得管教她们,搞得她们现在这一个个儿啊……架子都端着,让她们走一趟,就推三推四、要这要那的……”
    她这已经不算是暗示、而是在明说了,若这样还听不懂,还要追问一句“什么意思”,那就没意思了。
    这七柳幽阑的规矩就是:你即便只让姑娘过来给你看一眼,看完也不用她陪,选了别人,那也得使钱,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
    “哦~明白,明白。”孙亦谐能听不懂这话么,他顺手就从身上摸出一锭金子来,往那老鸨面前一放,“姐姐您也真是会疼和人呐,不容易啊……哈哈,来,这个,算是我给的见面礼,您别嫌少,拿去给姑娘们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通常在这个时候拿出的银子数量,可以大致看出这个客人的财力或是大方的程度,而孙哥这一手,立刻让老鸨把他判定为了最高的那一档。
    “诶~公子也太见外啦,咯咯咯……”那老鸨见了黄金,自是喜形于色,当场咯咯直笑,抓起那锭金子就往屋外走,“二位稍等,我这就去把姑娘们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