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尽生死惊险,网虫终于回到了阔别多日的京师。
可怜的北京城,真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满蒙入侵造成的巨大破坏还未弥补,此次宫廷大乱造成的巨大损失又使京城到处焦土,尤其是太和殿和东宫.福王府一带,沿街的上千家店铺无一完好。
清理太和殿的工作仍然在继续进行,不过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大量的垃圾从里面清理出来,用数百辆马车装载运往城外,不时有烧得焦黑的尸体从里面挖出来,他们被堆放在一边,等着刑部的人过来判明身份。
网虫看着这一大堆尸体,慢慢地转过身来,对朱长浩说:“能否找出郑贵妃的尸骨?”
朱长浩说:“应该不难当时大殿里的女人不多。”他在网虫面前,忽然又恢复了谦恭和俯首帖耳,网虫看着他,眼神里透过一丝冰凉,但语气却是让人温暖的:“明天就正式册封你为太子,不过镇要你答应镇一件事。”
朱长浩立刻接口说道:“抚养太子唯一幸存的儿子朱由校,视如己出!”他居然连网虫要说的话都预先想到了。
网虫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心狠手辣的自己选择了同样心狠手辣的朱长浩,或者说心狠手辣的朱长浩淘汰了他的两名兄长,虽然父子两个人都用尽了诡计,甚至可以说是丧尽了天良,但是这次惨烈的政变毕竟为大明选择了强悍的接班人,中华帝国的兴盛需要这样的领导人。
丛林法则,狼群规则,尽管无情,但是总能选出强者。
网虫拍着朱长浩的肩膀:“现在镇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替父亲出征的儿子,不用像可怜的唐太宗当年五十多岁还要亲征朝鲜,从这一点上看,镇比他幸运!”
朱长浩一下就明白了网虫的意思:有喜也有忧。
喜的是网虫让自己将来代他出征,等于公开授予了自己兵权,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年头,还是刀把子最实在。
忧的是自己的带兵经验不足,万一出外打仗出现大的失误,则必然影响自己的声望。
但是不管怎么说,网虫给了自己参与最高决策的机会,这是以往太子和福王所不可能得到的厚遇。
国务会议在一片肃穆的气氛中召开,主要议程有三项:
第一,关于新内阁组成人选,原来的内阁已经连死两员大臣,所以网虫这次不容沈鲤推辞,直接任命沈鲤为内阁首相,紧接着,又宣布两人进入内阁:熊廷弼和刘宗周,分别主管军事和财政;
第二,关于恢复经济和保障民生,今年连打几个大仗,无论是人员死伤还是财产损失都极其巨大,应该进行大规模的重建工作,可是重建需要大量的经费,对此网虫作出的决定是:抄家。
将涉及谋反大案的所有逆党及其亲信和家属的财产全部充公,另外从宫内查抄王恭妃(当然是秘密进行)和郑贵妃的全部财产,刘宗周算了一下,大约涉及官员一千七百人,涉及家庭四千九百多家,假设平均每家查抄出二万两银子(沈一贯一家估计就有白银上千万两,郑贵妃家族拥有将近两千万两,太子及其外戚家族拥有也不会少于五百万两),总收入就将近一亿两白银!
有了这一亿两,各处的修复重建工程就有了底气,但是仅靠这些钱显然还不足以完成另外两件大事:整修紫禁城和建造新式巨舰,初步计算,整修受到动乱破坏的紫禁城需要白银三千万两,建造一百艘新式巨舰的费用高达七千万两,两项合计又是一个亿。
今年大战,各地的财政收入锐减,加上政府的日常开着和开发辽东的巨大费用,政府财政已经捉襟见肘,难以保障如此巨大的支出,但是这两项事情又是一点也拖不得,一时众人都陷入尴尬境地,想不出解决办法。
面对此情此景,网虫这时又不禁想起叶向高这个财政专家来,忍不住地慢慢掉下眼泪来。
沈鲤象是看穿了他的心事,安慰他说:“皇上不必太过伤心,叶大人的在天之灵也会感谢皇上的知遇之恩的,咱们还是赶紧想一些办法来筹集经费吧。”
李三才缓缓说道:“微臣倒是有个主意,听英国使臣聊起过,就是他们经常与别的国家打仗,国家也有一时凑不齐钱的时候,他们的办法是:发行国债,向全国有钱人借钱,加算利息,到时还本付息;我想这也是生财的好办法。”
网虫道:“你的主意很好,整合镇意。镇的想法是发行两种国债:一种是向老百姓发行的小额国债,每张国债票面值一两,利息每年两钱,三年后还本付息;另外一种是向海内外大财团们发行的大额国债,每张国债票面值一万两,利息每年两钱半,也是三年后还本付息。用这种方法筹集到一亿两白银甚至更多都是可能的。”
但是李廷机比较关切的说道:“三年以后,如果还本付息的话,政府需要拿出大约一亿七千多万两白银才能偿还国债,到时候政府真的有这个收入能力吗?!如果到时拿不出来,则真的是失信于天下了。”
沈鲤笑道:“这个,我来替李大人算算这笔账:随着大规模战争的结束,各地的经济逐渐恢复正常,政府每年的税银可达大约五千万两;加上远洋贸易的关税,政府总税收可达一亿两;开发辽东漠北等地的矿山道路等项,政府在今后三年进入收取费用的时期,大约每年最少可得两千万两,也就是说,政府今后三年每年的财政收入都在一亿两千万两左右,只要我们厉行节约,完全可以积攒出还本付息的钱。”
李廷机点点头,但是紧跟着又问道:“首相,但是还有个情况您没有考虑:如果这三年遇上严重的灾害该如何?****基本控制住了,但是天灾谁也说不准,一有巨大天灾,这点财政收入全搭进去都不够。”
沈励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分析。
网虫笑道:“大家都看到了,这就是万历朝内阁与以往内阁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成员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共同为大明朝的兴盛出谋划策,而不是如前朝的内阁勾心斗角整日争权夺利。大家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方法增加政府收入?但是镇有言在先,不得建议增加百姓和商户的税负,镇不是隋炀帝,不搞竭泽而渔!”
一行人都默默无语,该想的办法都想了,又不让加重百姓负担,又要增加收入,真是勉为其难!
但是反回来说,要是容易,还要他们这些内阁大臣们做什么?
网虫看到朱长浩在一边微笑不语,就知道这个儿子肯定有主意了,于是问他:“太子有什么想法啊?”
朱长浩站起身来回答:“想法有倒是有,只是有违圣人仁义之道,不敢随便说出!”
网虫道:“你但说无妨!”
朱长浩缓缓说道:“父皇,儿臣在辽东时,通过一些手下官员秘密地了解到,由于过于危险,一些巨商开发的矿山招不到一个矿工,但是仍然大量的开挖出矿石,赚钱真可以说是日进斗金!”
网虫笑道:“这就奇怪了,难道是神仙帮他挖矿不成?”众人都很好奇。
朱长浩说道:“经多方打探才发现,这些巨商竟然是让外国人帮忙从非洲买来大批的黑人,就是我们古书上叫做昆仑奴的,让他们从事各种劳动!这些人体格健壮,吃苦耐劳,又远离家乡,价钱极其便宜,吃的东西又都很便宜……”
刘宗周道:“这不就是奴隶吗!这些不法商人,真是丧尽天良!”
熊廷弼也说道:“不错,他们倒卖人口,理应治罪!”
网虫道:“这个我也听说了,但是这些黑人是化外之人,我朝的法律管不到非洲,如何治罪?大家想想,如果我朝使用几百万这样的黑人开发矿山,将获得怎样的经济效益!”
李廷机道:“可是这样就使我朝失去了仁义之名。”
朱长浩道:“等到三年之后西班牙人再打我们的时候,我们总不能驾驶着仁义之名去迎敌吧?”
网虫心里也很矛盾,没想到历史上臭名卓著的黑奴贸易竟然这样快就蔓延到了中国,似乎真的有损中华仁义之国的美名;可是,奴隶贸易毕竟是资本主义发展解决劳动力问题的必由之路,同时向奴隶贩子征收重税由可以迅速增加朝廷的财政收入,解决燃眉之急。
网虫咬咬牙道:“各位不要争了,镇的想法是:就算我们不使用黑奴,别的国家也一样使用黑奴,他们的处境一点也未改善;反过来如果我们使用黑奴,则可以迅速加快辽东等地的开发,毕竟现在移民们大多数不愿意下矿山,同时我们向奴隶贸易征收重税,就每年可以使朝廷获得巨额财富,是朝廷可以在将来称霸大洋。当然,我们也要改善黑人们的生活条件,比如严禁打死黑奴.保障其饮食等,只要我们的政策比别的国家仁慈,就一样证明我们是仁义之国!”
看到众人不大同意,网虫又说道:“能否打败西班牙,就只能依靠这些措施了。你们拟成诏书,实施就可以了!”
沈励慢慢说道:“钱的问题解决了,但是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此次政变我们共逮捕叛军及其家属十四万多人,请问皇上如何处置?”
网虫道:“全部释放为自由人,在辽东和漠北让他们自由生活!允许他们参加科举考试,参军和做官都可以!死的人已经太多了,镇不想再杀人了。”他居然也有手下留情的时候。
沈励道:“皇上以德报怨,他们无论到那里也都会铭记您的再生之恩;京师缺官员千余人,请示陛下,该如何填补?”
网虫笑道:“这不正好是选拔人才的大好时机吗?由内阁和太子共同主持,将天下的重要地方官员和京师官员调整一遍!将不中用的全部放回家,大量选拔有识之士甚至外国人都可以,让他们大胆掌握政务,有了这些骨干,万历新政就更加有把握了!”
会议进行了足有两个时辰,网虫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回到后宫就着急忙活的用起膳来,想想在南海上几乎没命,想想京师的巨大动乱,网虫这才发现生命如此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