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族是在得知李如伯大军日益迫近的消息之后,最终作出投降的决定的,是真正的“不见棺材不落泪”,他们终于答应,第二天上午开门投降。
袁崇焕连夜布置,防止德川家族趁开城时突围,从各军选出精兵五万进城,他担心进去的人多了,难免会军纪大乱,激起双方再次冲突;同时规定德川军放下武器,到城外集结,城内居民一律迁出城外,城内由明军负责整理,城内的要害部门统一由袁崇焕亲自指挥控制。
凌晨三时,一群不速之客来到了袁崇焕大营-----太子卫队,袁崇焕笑容满面的安排最好的帐篷让他们住下,甚至连高级将领才能用的高级皮褥子等等都马上给他们送来了,巴结之态,让众将十分反感。
不过这也是能理解的:袁崇焕是违令作战,总算现在是把江户城拿下来了,所以得赶紧向太子身边的人套近乎,不用问,明天他肯定还会给太子卫队乃至太子送上丰厚的礼物。
大坂,杜松看着各军手忙脚乱的将无数巨大的木桶浮桥搬运到阵地前面,他问旁边的军官:“各军一共做了多少浮桥?”
“回都督,做了两千架!”
杜松大怒:“这帮狗东西,以为两千架就能打过河去吗?传令,将各军后勤官打二十军棍!各军加紧制作,务必达到六千架!”
旁边的将领提醒他:“都督,按照兵力计算,两千架应该绰绰有余了。”
杜松看看他,居然叹了口气:“你忘了一种情况:第一波人都死绝了怎么办?日本人把河水点着了怎么办?”
将领们大眼瞪小眼:“河水怎么会着火呢?”
就听一个人笑道:“河水当然能着火,我们还要让城墙开口说话!”正是太子朱常浩,他现在的面容很容易让人发笑,因为他的整个脑袋就像一个光秃秃的西瓜,头发眉毛胡须几乎都烧光了,而且身上横七竖八的缠着很多纱布,今天是他在外围战后第一次公开露面,将领们纷纷行礼。
朱常浩笑道:“医生们都说没关系,在回国之前我的头发胡子眉毛都能长出来,要是长不出来的话,我就在日本出家算了!”
众将大笑,心里面不由自主的说道:你们老朱家本来就是当和尚的,多一个也不要紧!
但大家嘴上纷纷说道:“太子爷是大明朝的擎天柱,皇上哪里会让您出家呢?”
“日本的庙太小,哪里容得下太子爷这尊大神……”
“要是您出家,我也出家给您当随从!”
“行了,你要是出家,还不变成花和尚鲁智深啊?!”
“你好!你出家就非得变成淫僧不可!”
一时气氛就从刚才的紧张变得分外轻松,只是不远处军法处正在对各军的后勤官大打出手,军棍打在屁股上的响声传得分外清脆!
江户城头,德川家族成员(现在还活着的)全部到齐,大家穿戴着日本最正统最高贵的礼服,像是准备参加什么重大节日。
王永大怒:“大帅!按照习俗,投降者应该裸露上身,背负斧子和荆条,开城门跪迎大军进城,现在这帮狗东西竟然穿戴得像是娶新媳妇,这分明是不把我们当主人!”
袁崇焕却笑道:“你没听过入乡随俗这个道理吗?日本人的投降礼节和我们肯定是不一样的,老子要的是他们投降,而不是怎样投降,联络官,前往通知!”
“是!”联络官是一个极其精神的贵族小伙子,接到命令后立刻骑着一匹万里挑一的骏马奔驰到江户城下,朗声说道:“大明远征日本大军副军师.陆军部侍郎袁崇焕向德川夫人问好,现在请贵方依照昨日达成协议,和平交出江户城池,我们将保证各位及全城居民的生命财产安全!”
城楼上,十二岁的德川家明,作为德川家族目前地位最高的男子在城头上昂然回答道:“我们提出一项条件,贵方如果不答应,将恢复交战状态!那就是:请贵方书面保证江户城除德川幕府人员和军队之外,所有居民都不用迁移至别处,请迅速回答!”
传令官迅速跑回明军本阵,向袁崇焕回报,袁崇焕手下众将议论纷纷:“妈的,死到临头,还讲条件!“
“大帅,强制移民是皇上亲自定下的国策,就算是主动投降的大名的地盘居民,也是一半强制移民,我们无权做决定!”
袁崇焕沉思着,一声不响,良久,他抬起头来,大声说道:“传令兵,告诉他们,我们接受这个条件!等一下,我这就亲自书写保证文书!”说完真的下马起草保证文书,手下众多的将领和幕僚纷纷下马赶来劝阻:“将军,您这是未请示擅自作主,罪名很大的啊!”
袁崇焕大笑:“擅自作主?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他从内衣中慢慢掏出一卷黄布,念道:“授权袁崇焕直接偷袭攻取江户城,并查扣德川幕府所有文书资料,并内府人等,未言之事,授权其便宜行事。”竟赫然是网虫的密旨!
众人慌忙领旨,到此时方才如梦初醒,为什么袁崇焕会坚持偷袭江户城,为什么他死且白列的一定要争取和平解决,原来重点竟然都在查扣德川幕府文书资料这个核心问题之上!
为了防止双方战争严重破坏德川幕府资料文书,袁崇焕可谓费尽心机,终于争取到和平解决。但问题是,为什么先前他竟然不向众人,尤其是太子朱常浩出示这封圣旨呢?难道这里还有什么更加秘密的事情吗?
现在看了袁崇焕的底牌,大家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见传令官得了文书,飞马又来到城下,向城上递交了相关文书。
德川家明得了文书,传给德川夫人等观看,在确认无误后,派人把它郑重其事的交到了等在城下的志空大师手上,志空大师竟然暗暗垂泪,看来大师也有着相之处啊!
德川家明一挥手,城门立刻大开,二十万德川幕府最后的军队----几乎都是老弱残兵,排着整齐的队列从城中鱼贯而出,几乎人人脸上都带着泪珠,却紧咬牙根不发一语,有很多人把嘴唇都咬破了。
他们走到明军阵前,依次放下手中的武器,被明军军官礼貌的引导至宿营之地,那里有整齐干净的五千个帐篷在等着他们,帐篷里的桌子上,放着香喷喷的煮牛肉,香气仿佛可以穿透十里路程,对于这些缺衣少食的人来说,诱惑力是难以想象的。
军队之后,是江户城中的居民,按照事前的协议,江户城的居民要全体暂时出城,以便于明朝军队控制江户,同时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和误解,只见大量的妇女儿童老人相互搀扶,组成一条川流不息的长河,缓慢但是井然有序的走出城市,足足走了两个时辰。
这些人见到了明军提供的食物之后秩序大乱,疯狂的吞咽着食物,不少人因为噎着而死亡,在经过无比艰难的战争和围困之后,他们的生命终于得到了保全。
在居民全部出城之后,袁崇焕下令:“请德川幕府的人员出城,我们将给予优待。”
但是这是城墙上突然挂出四个大字“自杀全城”(幸好不是“全城自杀”),只见德川家族及其仆人侍女不下两千余人,集体举起倭刀匕首,然后猛然刺下!
巨大的哀嚎声响彻云霄!
这是很多明军这辈子都不可能遗忘的情景!
水一样的鲜血从城墙上哗哗的向下流淌,整面江户城墙变成了红色!
袁崇焕和他的将领们出生入死,在死人堆里打滚,没想到今天还是恐惧万分!
德川家明稚嫩的身体穿着一柄钢刀,慢慢的从城上站起来,苍白的脸却闪着异常的兴奋:“袁大将军,德川家族至此灭亡,记住,我们没有投降!没有……”
“啪”的一声,他从城墙上掉了下来,摔得七窍流血,袁崇焕慢慢的走上前去,合上了他的双眼:“你们没有投降,没有……”
这一刻,哪怕是面对不共戴天的对手,他的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涌上了敬佩之情:“传令,将死者全部厚葬!”
此时,日本军民震天的哭喊声开始爆发,显然他们已经提前知道德川家族开城的特殊方式,但这一刻还是难以抑制内心的悲伤,哭喊声响彻云天,不少明军将士也跟着掉泪。
奇怪的是,很多男女老幼一边哭一边居然还在吞食着食物,是不是真的饥饿到极点了?!
袁崇焕看了良久,方才震惊的说道:“不好,他们很多人都要自杀殉主!我看过有关的书籍,日本人反对人空着肚子死去!”
众将都说:“那怎么办?是不是紧急制止他们?”
袁崇焕叹了口气:“这些人连自杀都不怕,你怎么制止他们?到时候又将打起来,反正是他们自己要死,由他们去吧!传令,加快进军,另外,由我直接进入德川幕府所在地,除我带的亲兵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入!”
不一会儿,他紧急带着两千精锐亲兵迅速进入江户城,向德川幕府所在地进军。
这里需要进行说明的是,德川幕府时代的江户城由本丸(包括本丸御殿及天守阁)、二之丸、三之丸和西丸构成,本丸御殿实际上就是德川幕府的心脏所在,又分为表向(将军接见外臣的地方)、中奥(将军处理政务的地方)、大奥(将军后宫所在地)三区,德川幕府办公地点和将军的后宫实际上是连在一起的。
因此袁崇焕带精兵封闭本丸御殿的各处出入口,然后亲自带兵进入,特意在正门悬挂一个特大条幅:“未经大帅批准擅自进入者格杀勿论!”
他进入之后,立即开始大规模搜查德川幕府的办公区域,大量的文件公文和信件被原封不动的装入木箱,随后他又进入中奥,在德川秀忠的办公大殿和偏殿,在十几个隐蔽的地方打开机关,从隐蔽的秘密壁橱当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上千封信件,见到这些信件之后,袁崇焕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德川家的人还是没有把这些东西烧掉,看来,没有德川秀忠在家,没有人敢擅自做主啊!”
“你错了!”只见一人微笑着走进来:“他们不是不想烧毁,而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壁橱的所在!”
来人竟赫然是大明情报局首领陈矩!
袁崇焕见到他的表情,先是无比惊愕,然后是长出一口气,最后换成了他一贯的微笑:“德川家人不知道的事情,陈大人却没有不知道的,您是大明的千里眼和顺风耳,现在竟然又成了神行太保!”
陈矩大笑,然后马上冷下脸来:“皇上命令,这些文件任何人不得,马上装入铁箱中,加贴你我二人的封条,敢于拆封者格杀无论!”
显然,这是德川幕府最为机密的文件,以至于连德川家族的成员都不知道这些文件的所在,但,陈矩是如何得知的呢?!又是谁告知袁崇焕那些机关的位置呢?!
看来政治上的谜团,比战场上复杂一千倍!
在二人的监督下,随从们小心翼翼的将上千件文件和物品放入上百个铁箱当中,袁崇焕注意到,陈矩身后和周围以及大殿之外大约有情报局特工五六百人至多,这么多的特工同时出现,看来这件任务实在是太重大了!
就在所有文件和物品装箱完毕,陈袁二人亲自一一贴上封条之后(两人因此累得汗流浃背),突然听到外面人声喧闹,然后有二百多名太子亲兵冲进大殿,为首的太子亲兵队长大叫:“袁大帅,太子爷有令,将这些文件直接交太子运送回国!”
陈袁二人都是一楞,亲兵队长随即拿出太子手令交给袁崇焕,陈袁二人都看了手令,真的。
陈矩笑道:“太子爷知不知道我到这里?朝廷派我来接收文件……”
亲兵队长连正眼都不看他,朗声说道:“陈大人,太子爷知不知道你来是一回事情,你执不执行太子爷的命令就又是一回事情!现在我问你:你交不交文件?”
陈矩显得格外尴尬,自己是朝廷大员,皇上的铁杆心腹,此刻竟然被一个亲兵队长训斥,他微笑说道:“可是皇上……”
“皇上有没有让你不听太子爷的命令?有没有让你以下犯上?!”亲兵队长更是一副盛气凌人的语气,其实谁都可以看出,他这明显是在虚张声势,企图以恫吓来达到目的。
袁崇焕刚要争辩,却见陈矩极其迅速的向他眨了一下眼,他马上不言语了,只是悄悄的把背在身后的一只手轻轻挥了挥。
陈矩又看了自己的特工头领一眼,同样是无比迅速。
他表情无比尴尬的笑道:“既然太子爷……那么就劳烦诸位将文件交给太子爷……”他指了指这些文件铁箱。
太子卫队立刻过来,抬起文件铁箱就要走,上百斤的铁箱在他们手中竟然如同无物,可见这些人都是身怀绝技的人物。
但是他们现在手中都提着铁箱,这就是致命的错误!
陈矩的手下特工,突然动手;几乎同时,袁崇焕的亲兵也动手,两伙人的共同目标,竟然就是堂堂大明太子的亲兵卫队!
整个大殿变成了血肉模糊的战场!何止是大殿,大殿外面几乎同时也发生了无比激烈的战斗!
三分钟,战斗结束!
双方都是“专业人士”,根本不需要太多的时间,生死恶斗,其实就是这样简单。
太子卫队进入中奥的二百六十三人全部被杀,情报局特工死九十三人,袁崇焕的手下死四百二十二人,大殿内外,鲜血蜿蜒,如小河一般在美丽的宫殿上流淌,从台阶上流下的时候,竟然汩汩有声!
陈矩的宝剑也在向下滴血,他的脸上却依然带着微笑:“太子亲兵,企图强暴中奥大奥宫女,抢劫财物,严重败坏军纪,险些引发中日双方再次开战,袁崇焕将军劝阻不听,为稳定大局,被迫将他们依法处死!”
众特工和亲兵竟不约而同大喊:“大帅英明!”袁崇焕只有苦笑。
一百多个铁箱上面还有鲜血流下来,有几只箱子上面,竟然还有太子亲兵的几只断手!现在陈矩的手下满手鲜血,扛着铁箱向外走去!
袁崇焕一挥手,立刻有几百名亲兵开始有条不紊的打扫现场,竟然连包裹尸体的厚厚的棉布都事先准备好了!
十分钟之后,大殿又是那样整洁明亮,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就连空气当中弥漫的血腥味,也迅速被上等的檀香所掩盖。
可以说,这是一场周密准备的意外事件。
陈矩一同带走的,还有大奥中德川家忠的年轻宫女共计三百九十
名,这些宫女连为将军自杀的权利都没有,只能听命的跟着离开她们居住的大奥,前往陌生的中国(正所谓“凄凉蜀故伎,来舞魏宫前”,亡国宫女的命运,大多如此)。
最后展现在袁崇焕面前的,是德川家族的库房,当袁崇焕看到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时,他和普通士兵一样,都不由自主的瞪大了双眼,但是他随即下令:“未经批准,手触此处金银者灭其九族!”
一句话,让周围的将士不寒而栗。
此时,江户城外,大批百姓和解散了德川军队士兵开始返回江户城,他们入城之后,看到街道房屋一如从前,丝毫未受破坏,不由放下心来,明天的太阳依旧会升起,只不过换了主人而已。
但是他们的一些邻居,却已在城外自杀而死,轻视生命的人,已经见不到明天依旧灿烂的阳光了。
袁崇焕又特意命令打开粮仓,把里面残存不多的粮食分发给居民,同时调拨各地的军粮接济百姓,有了粮食,日本百姓又开始正常的生活,或者说,目前暂时还并未有反抗的可能。
袁崇焕还是把二百箱普通文件交给了剩下的太子卫队,这些幸存者之所以活命,竟然是一个很简单的原因:他们当时未能找到进入中奥的正确道路,迷路救了他们的命(专业人士居然犯了低级错误,但是这是个美丽的错误)。
当他们得知他们的同伴已经全部被“执行军法”之后,惊愕的半天合不上嘴;这个袁书生,表面上一团和气,骨子里狠辣无比,太子的人也敢杀,真他妈的厉害!
袁崇焕还是带着谦和的微笑:“请各位回去务必向太子解释,皇上关于军纪有特别严厉的圣旨,而且当时即将发生冲突,我这也是万不得已,请太子爷恕罪!关于德川家族秘密文件,我等已经将文件全部严密密封,麻烦各位将文件转交太子!还有,一点心意,请各位务必给个面子!”
说完,递过几张纸:竟是几张面值一百万两的银票!
袁崇焕看着惊愕的太子卫队副队长:“这是袁某赠给各位的,至于太子爷,当然还另外有厚礼奉上!”
太子卫队的几个军官终于接受了这个条件,反正文件也在,不就是死了几个人吗?!
对于他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人来说,这简直跟死几只蚂蚁一样,何况,卫队长死了,他这个副队长不正好晋升吗?
他们不知道,这将是他们这辈子最后的决策。
致命的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