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机慢慢的亲自给网虫的茶杯里倒上茶:“皇上,不要生臣等的气了!关于缅甸的问题,臣等思来想去,只有一招!”
杨鹤答道:“就是征集西南几省各地矿山的十万黑奴,再配上十万团练,一万工匠和技师,再加上两千医生,方才敢进缅甸丛林地区修路!”
网虫道:“黑奴都走了,那各地的矿山怎么办?”
袁应泰回答道:“只要朝廷给的价格合适,矿主们肯定会愿意出卖,因为他们能以更低的价格买到更多的黑奴!”
网虫明白他的意思,他显然指的是走私过来的“免税”黑奴,大明对黑奴贸易征收高达百分之百的高额关税,许多手眼通天的大矿主和海南.台湾等地的大农场主,早就在大规模走私黑奴,这样来的黑奴“物美价廉”,是降低成本的首选。
资本的血腥积累,正在大明疯狂进行。
这种事情,海军也不可能完全查禁。
网虫点头同意,道:“这个办法好!这些黑奴在大明时日不短,多多少少都懂些汉语,便于指挥,应该可以!你们还要给他们讲明:大路贯通之日,就是他们获得自由之时,到时候大明会给他们土地和赏钱,让他们再不用当牛做马!”
众人都点头称善,只有袁崇焕道:“可是,十万老黑都打着光棍呢,到哪里去找十万黑婆子来配对啊!”
众人哄堂大笑。
网虫却严肃的说:“十万?你真的以为最后会剩下十万?!朕看,能活下来三万就已经不错了!到时候我们就买三万黑婆子,又能如何!”
众人都知道修路是何等艰难,在缺乏大型施工机械的古代,每一个重大工程都是用人垫出来的!实际上,在大约六十年之后,沙皇俄国的传奇人物彼得大帝兴建圣彼得堡,就足足累死了三万人,所以,必须有斩钉截铁的决心和破釜沉舟的勇气才能完成这个任务。
只愿大明此次修路,能够少死生灵,就谢天谢地了!
网虫又说道:“蒙古各地的七座要塞,修建的到底怎么样了?”
袁崇焕道:“工程进展十分顺利,李旭光正日夜巡视,估计再有三个月即可完工!”
网虫道:“立刻调卢奇元帅接替李旭光的职务,李旭光南调,在湖北整训四个军;刘彪南调,在湖南整训四个军,由范瑞光暂时代理京营总管一职。另外,提前通知各省调拨粮食.物资.草料.牲畜.大车等等,汇集于云南,沐睿已经先期建好了一些仓库,应该能够储藏。”
众人知道,这是网虫对进攻缅甸预先做的部署,都十分佩服网虫这种谋事于先的风格。
网虫布置完了正事,脸上又换上了微笑的事情:“西班牙国王来信道歉求和,又赠送了很多礼物,散会之后,你们各自拿一些回去,给家人们都见见新鲜东西吧!”
众人谢恩,跟这个皇上东征西讨,就是有这个好处,这些年内阁每个人都小小的积攒了一笔财富,而且完全是合法的赏赐和收入,没有一点灰色收入,这在大明别的时代,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谁知,就在众人谢恩临出门的一刹间,袁崇焕突然转过脸,对网虫说:“皇上!臣听说,缅甸使臣古雅是缅甸的国舅爷,可有此事?”
“是啊?怎么了?”没等网虫说,李廷机早回答了。
“杨大人,他的国书副本交给你了吗?”
“当然!按规矩,藩属国使臣到京必须先递交国书副本交大明主管官员审查,如果他的国书有不敬之词,我是有权驳回的!”
杨鹤在董大兴走后主管外交,连他这样聪明的人也摸不透袁崇焕的脑袋又在打什么主意。
袁崇焕接过杨鹤从公文袋中拿出的国书副本,贪婪的读起来,旁若无人。
众人刚要说话,网虫却示意大家不要出声。
“哈哈,‘特命全权使臣,临机处置一切事务,视同臣缅甸国主亲临’!”袁崇焕惊喜的大叫起来,又反复念了好几遍!
众人都奇怪,这几句冠冕堂皇的客气话,到底暗藏了什么玄机?
袁崇焕停下来,将国书递到网虫手里:“皇上,进攻缅甸的理由找到了!”
李廷机道:“老袁,你到底憋什么馊主意呢,赶紧说出来,否则我扣你半年俸禄!”
大明新法,首相可以对大臣进行罚俸.降级.记过等处分,五品以下的小官,更是可以直接罢免,连请旨都不用!
当然,武将.情报机关人员例外。
袁崇焕赶紧道:“首相息怒!卑职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个古雅贪还是不贪?”
杨鹤笑道:“不贪!”说完斜眼看着袁崇焕,袁崇焕一脸失望:“完了,来了个缅甸袁应泰,我的计策算白费了!”
这话等于间接表彰了袁应泰是个清廉的官员,袁应泰是个极其顾及名声的人,脸都有些红了。
杨鹤笑着说道:“他古雅要不贪,那我杨鹤就是狗娘养的!”原来一向严肃的杨鹤故意来了回大喘气!
又是哄堂大笑!
网虫道:“行了,袁崇焕,连杨大人这样不苟言笑的人都跟你开玩笑了,你的面子实在够大了!好了,直接说出你的计划,切莫得意忘形,行不行得通还说不准呢!”
袁崇焕神秘的小声开始说出自己的计划,屋外的太监,突然听到屋里袁应泰连说:“这怎么行?这怎么行?”
别的就什么也听不清楚了。
太和殿。
缅甸使臣古雅恭恭敬敬的行完三拜九叩大礼,然后谢恩就座。
网虫高坐宝座之上,把玩着手里的元朝传国玉玺:“这玉玺真是好东西,巧夺天工,鬼斧神工!尤其是这造玉玺的玉料,更是世所罕见,真是玉如美人,倾国倾城,可惜佳人美玉可遇不可求,佳人难再得!”
古雅的脸色慢慢变了,但又马上故作镇静,微笑道:“大皇帝既然如此喜欢玉器,臣回去之后就立刻奏请国主,选良玉数十块即刻送到天朝!”
他当然知道,大明皇帝是不可能为几块玉开金口的,显然,这里面还有事儿。
果不其然,大明主管军事的副首相熊廷弼在一边冷笑道:“专使往来,不远万里,不怕麻烦吗?”
大明主管科技的副首相徐光启接口说道:“况且天朝用玉之处何其多也,爱玉之人何其众也!岂容专使一一送到?”
大明主管工程水利的副首相袁应泰笑道:“以我愚见,不如让天朝大商人出资,与贵国共同兴办缅玉工厂,让缅玉得以畅销于中土及西洋各国,双方平分其利,不是很好?”
大明主管边防和蒙古事务的副首相袁崇焕笑道:“袁大人所言极是,缅玉号称‘玉石之王’,如此美玉,埋没荒野,就好像无双国士,隐居山谷,不是暴殄天物,甚为可惜吗?”
大明主管外交通商等事务的副首相杨鹤笑道:“三位大人如此看重玉器,难道忘了当年汉文皇帝的名言‘金珠玉器,饥不能食,寒不能衣,不如农桑’了吗?缅甸阔野千里,气候温暖湿润,生产稻米.木材.水果;而且荒地无数,如果由大明出资,缅甸出人,开垦荒地,共同生产,天朝得到了实惠,缅甸也改善了民生,这该又多好?!
儒经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现在大明在我皇上英明神武统御之下,正是盛世,岂能坐视缅甸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古雅也算是个人物,但是突然受到大明群臣显然是有预谋的突然袭击,一时竟然手足无措口不能言,只有脸上的热汗如同雨下!!
网虫笑着替他解围,挥手道:“你们不要妄自议论!这种事情岂能强人所难?再说,虽然缅甸近年来洪水不断,但缅甸国王英明神武,睿智天成,治国有方,百姓们一定安居乐业,何来‘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们信口开河,还不快向使臣谢罪?”
杨鹤等人慌忙一叠连声的向使臣道歉,网虫笑道:“不去谈这些了,谈谈别的:使臣先生,关于正在兴建的滇缅大路,不知为何贵国境内的施工速度,竟然如此之慢啊?”
使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明朝君臣刚才唱得这一出红脸白脸,傻子也能看得出来啊!好啊,拾掇完了女真.朝鲜.日本.琉球.蒙古,现在该轮到我们缅甸了!!
他飞快的整理了一下思路,朗声回答道:“回万岁爷,我方北部边疆地区,丛林密布,野兽横行,瘴雾弥漫,寸步难行!加上中部平原近几年来洪水肆虐,民不聊生,虽有天朝出资,但人力实在难以支撑,虽竭尽举国之力,也只勉强完成三百余里,而丛林地区的四百里道路,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动弹不得半分了!”
他的理由很充分,而且口才也很不错,汉语极其流利,确实做到了不卑不亢,是个好手。
但是可惜,他还是用错了一个词“民不聊生”,他的面前,站的是什么人?是如狼似虎的明朝群臣!
果不其然,杨鹤立刻抓住了他的漏洞:“原来贵国并未人人安居乐业,而确实是民不聊生啊!惜哉,痛哉!”
说罢,竟掉下了几滴眼泪!
袁应泰立刻紧紧跟上:“万岁,缅甸民生如此艰难,臣请从国库调拨银两粮食,以赈济百姓!如此,既彰显陛下菩萨仁心,又上应上天好生之德!”
网虫道:“好!立刻让户部及云南.四川.贵州.湖北.湖南五省共同调拨粮食二百万石,白银五十万两,立刻启运缅甸!”
大明首相李廷机好长时间没有发言,网虫话音刚落,他便紧皱眉头,说道:“陛下,道路不通,粮食如何运到?五十万两银子,就是三万多斤,这样沉重的粮食和银子,如何通过缅甸泥泞难行的丛林小道?甚至很多地方连小道都没有,我们如何到得了仰光?”
网虫假作吃惊:“是吗?那么,这次修路给缅甸的银两不也是现银吗?这是如何运到的?”
李廷机道:“那是走的海路,饶了个大弯子,还得通过西班牙人的地盘!海路运银子尚可,但是如果运粮,这么远的海路,海浪冲溅之下,到了缅甸还不都烂了?!”
熊廷弼道:“臣倒有一计:朝廷不必运粮,只要用海船多运银子即可,让缅甸用银子向印度买粮,他们和印度有几条相连的大路,运粮食要容易得多!”
网虫冷笑:“好好,就这样办吧!不过朕就有些奇怪了,缅甸是大明的属国,与大明却无大路相连;与印度并无藩属关系,却有数条大路”
缅甸使臣的脑门上密布着汗珠,他终于弄清了网虫的目标:指责缅甸和印度靠得太近了!
袁崇焕冷笑道:“印度?现在印度的王朝,就是当年的帖木儿王朝,成祖永乐年间,人家组织大军要来攻打我们大明,恢复大元朝呢!!”
网虫冷笑道:“是啊!现在我们和缅甸山水相隔,大军过不去;而人家印度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干脆这样好了,大明解除与缅甸的宗主藩属关系,缅甸今后向印度称臣纳贡好了!!”
一句话出口,缅甸使臣古雅连滚带爬,跪倒了地上:“缅甸麤尔小国,对大明的忠心仿佛禾苗期盼甘霖,仿佛赤子依恋慈母,岂敢脱离大明?!请万岁息雷霆之怒,恕罪恕罪!!”
磕头如捣蒜,不一会儿,头皮见血!
高手!
这种把戏在明清宫廷里,叫做“迎面光”,也叫“碰头彩”,那些奸猾的大臣们经高人指点,掌握了磕头的力道和技巧,几下下去,头皮立刻见血,甚至流的满脸都是,经常感动的皇上大加表扬,就算是因为犯事儿被责骂,也常常能打动皇上的心,从轻发落。
这一招,连大明首辅严嵩和徐阶都用过。
现在古雅使出这一招,更显出他的奸猾,也就更加深了袁崇焕计划的必要性和成功的可能性。
越是奸猾的人,就越是容易收买,这是古往今来不灭的道理。
李廷机大骂:“连路都不让通,你们有什么不敢的?!!”
缅甸使臣终于服软了:“这臣缅甸国主同意朝廷大军入境修路,请陛下息雷霆之怒,使朝廷雨露恩泽,广布缅甸山川!”
网虫点头:“好!使臣深明大义.荣慕圣邦,朕心甚慰!传旨,赐予重赏,内阁设宴,予以款待!”
这一场软硬兼施的外交斗争,方才初见成效。
在使臣等人退出大殿之后,袁崇焕止住正要离开的网虫:“陛下留步!”
网虫笑道:“你又有何事?”
袁崇焕道:“刚才他们已经答应我们越境修路一事,何不合理利用此项约定,趁机在大路两侧”
网虫的眼睛一下子光芒顿起:“好主意!就以保护维修大路为由,在大路两侧设置要塞十二座,驻兵镇守,将来”
两人大笑,李廷机却一脸严肃的说道:“不,陛下,我们没有驻军,我们驻扎的,都是修路的工匠!”
众人又大笑,网虫道:“那么,谁来当这个修路的头呢?”
袁崇焕道:“熊相国最合适,他这些年主持修建了不少大型工程和道路,更重要的是深通兵法,必要时就可以统军上阵,他去,必然不辱使命!”
网虫明白,这是袁崇焕有意成全熊廷弼成此大功,修成了路,最少能弄个侯爵;要是和缅甸打起来,平了缅甸,那就至少是个公爵了!
连熊廷弼都向袁崇焕投去感激的目光!
网虫点头:“熊廷弼呆在京师快成胖猪了,正好把他赶走,让朕眼前清爽清爽!批准!后勤事务也很繁巨,由谁负责好呢?”
袁崇焕道:“各地送到的粮食物资,最后都会归集到云南,不如就由黔国公沐睿统一调度,他熟悉地形,而且平日就管着各地的文武官员,效率胜过旁人十倍!”
网虫又点头:“批准!但是前方后方千头万绪,又涉及到至少六个省,还有数十万大军,如此巨大的事情,必须有一个人统一协调,谁能担此重任呢?”
杨鹤道:“臣保举一个泰山般的人物出马,必能完成任务!”
网虫道:“谁?”
杨鹤:“太子殿下!”
网虫道:“我的儿子?”
杨鹤道:“臣并没有举荐陛下的儿子,臣举荐的是大明太子爷,是当年一枪打死日本枭雄丰臣家少主的朱常润!”
网虫道:“举贤不避亲,说的好!但是朱常润,如此大事,你敢立军令状吗?”
朱常润意气风发,大声说道:“儿臣敢立军令状,不通边陲,誓不还京!!”
网虫拍板:“好,就这样定了!”他把目光转向朱常润:“记住,印度正虎视眈眈,我们必须加快进度,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只给你一年时间,一年时间,四百里大路!!”
朱常润年轻的脸上,显示这无比坚毅的表情,网虫仿佛已经在上面,看到了那条他朝思暮想的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