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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柳清扬母亲伍氏留给自己儿子的亲笔信,写信的日期是在柳清扬父亲去世的前一天。
信中母亲将一年多以前山庄后山发现有色金属伴生矿以及东洋人想尽办法在得到大明地方政府同意开矿后要求买下柳氏长房名下的山林的事情经过详细写明,由于柳云卿曾经受到过的教育和留学国外学过的相关知识他知道,这种与铁矿伴生的黑色金属矿是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而非普通的铁矿,这样重要的矿产必须全部掌握在国家手里,决不能落在外人尤其是东洋人手里。政府官员们要么不懂,要么就是被重金收买了。所以坚决不答应卖山,同时将这一情况写成书面报告托人送到武汉督政府。但此书如投石入海,久无回音,柳云卿以后又多次写信给政府相关部门反映此事的严重性,但结果还是一样有去无回。
不久,族长二叔公和他的三儿子柳宇卿登门到访,劝说柳云卿将山卖掉。柳云卿将不能卖的理由再三解释后,二叔公和柳宇卿虽不太满意,但也只好就此告辞。几天后柳宇卿单身一人来到山庄,先解释上次来访是伴父前来,并对柳云卿如此深明大义和在财富面前不受诱惑的人品和气节大加赞扬,同时愿将柳云卿的报告通过其兄长向上一级相关部门送达。并为柳云卿送来了从国外卖来的补药。要柳云卿一定要试一试,效果好的话就再弄一些送来。
柳云卿夫妻二人深感其诚,谢过了之后留下了药。柳云卿的身体因在德国军校接受训练时受过极重的伤,回国后也因身体实在不行所以没能加入军队,这始终是他心中最大的遗憾。经使用传统中医手段长期医治后虽能如常人一般行动自如,但却不能多受劳累。一个立志要带领千军万马开疆拓土的军校学子,却因身体多病而只能放弃,这个事实令柳云卿极为郁闷。
多年以来各种强身健体的补药吃了无数,这次柳宇卿带来的药一开始柳云卿也没太在意,偶尔在一次打猎归来后因感到疲惫试用了一次,却发现恢复效果居然出奇的好。柳云卿十分高兴,认为自己的身体可能有望恢复得更好一些,心里对柳宇卿自然也是十分的感激,虽然知道镇上的人甚至柳氏族里的很多人对柳宇卿评价不高,有人说他为富不仁,甚至说他为人做事过于刻毒。
柳云卿自己是根独苗,没有亲生的姐妹兄弟,出于对柳宇卿赠药的感激,再加上柳宇卿三天两头往山庄送东西,十天之内必亲自到山庄问候一次并且定时定量送药从不耽搁。因此始终将柳宇卿当作自己的亲兄弟一般,山庄上下人等也都很喜欢这位温文尔雅见了任何人都极有礼貌而且没有一点架子的三少爷。后来伍氏在一次生病后也开始服用这种丸药,直到几个月以后发现每次服药的剂量都不足以解决痛感的困扰。而且过一段时间不服用的话就会变得难以忍受。两人开始怀疑药的治疗作用跟鸦片一样有害,由此又开始反思当初柳宇卿送药的用心。
可惜已经晚了,柳宇卿在博取山庄上下大多数人喜欢的同时又专门对丫环翠玉下足了工夫,弄得翠玉本来因柳云卿拒绝纳妾而已经眼看就要凉透的心,又被这位风度翩翩的三爷撩拨的逐渐火热起来。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被这位三爷领上了床。一个被成年男子开了苞的怀春少女就算被这个男子转身卖了也会心甘情愿并且为自己的情郎找到不得不卖自己的借口的。
由于柳云卿夫妻二人每次服药基本都是翠玉在跟前伺候,每次服用药丸的数量不变但每个药丸的分量和成分含量却在不知不觉中日渐增加,终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山庄里虽然表面上还和以前差不多,但柳云卿夫妻二人因向柳宇卿恳求药丸的种种丑态以及到期不肯服药或无药可服时的歇斯底里,总有瞒不住控制不住的时候,于是各种流言蜚语在下人们之间以各种版本泛滥流传。
这就又给柳宇卿等人插手柳家家务并将柳云卿家的下人一个个换掉找到了借口,尽管柳云卿与伍氏意志顽强自制能力极强,但短处捏在别人手里,这种情形下想要翻盘实在是比登天还难。
靠着灵台深处仅存的一丝清明,柳云卿不管柳宇卿利用药物控制如何折磨他们两人都坚决不把后山的地契拿出来交给他,也丝毫不透露妻子伍氏从前的事情,柳宇卿虽然恼火但也无可奈何。
就在柳云卿快要坚持不住,柳宇卿认为火候已到的关键时刻。早已下定决心宁死不屈的柳云卿让伍氏先用很久以前就藏好的毒药将自己毒死,然后安排忠叔在外接应将柳清扬兄妹送到安全的地方。同时要求忠叔联系自己在德国的好友和伍氏娘家在国外的势力,并安排忠叔在暗地里将剩下的家产中的一部分卖掉变现。并让伍氏嘱咐忠叔带着柳清扬兄妹离开鄂西后就别再回来了,他的死完全出于自愿,不需要柳清扬回来向自己的族人报仇。
伍氏在信的最后也告诉柳清扬,虽然是柳氏族人的贪婪最终逼得她们夫妻二人走到绝路,但柳云卿和她自己都不希望日后柳清扬为报仇把柳氏族人杀得人头滚滚,鸡犬不宁。伍氏还说她一生中最大的骄傲就是嫁给他的父亲柳云卿,一生中唯一的男人也是柳云卿,不管怎样柳云卿都始终是柳清扬真正的父亲,以后不论有人说什么都要记住这一点。
遗书里面还夹着一块沁玉笔套,是母亲留给他的最后纪念。捧着母亲的遗书看着自己熟悉的娟秀小楷柳清扬泪流满面,他勉强抑制住自己的哭声。
在确认母亲已经不在了之后的柳清扬感觉到似乎天塌了一般。原来自己病魔缠身的父亲是被人逼死的,自己美丽温顺母亲居然经历了如此痛苦的屈辱和折磨,一直到了再也难以忍受的情况下他们才双双选择了自杀。早就抱定必死之心的母亲是为了安排他和小妹的事才一直拖到现在。
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父亲的身体会越来越差,为什么最后会不治身亡。一直以来他的父母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屈辱和痛苦,虽然柳清扬不知道柳宇卿给自己父母吃的药物是什么,但这种药物显然是像鸦片一样可以吸毒上瘾的东西。鸦片之毒是所有中国人心里的痛,英国和南明帝国之间在1870年之后发生的一系列战争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要为在中国销售鸦片的被害商人复仇。
一个多月前他还是柳家众人手里捧着嘴里含着的明星少年,可是转眼间就家破人亡,自己也被人连续追杀并且有可能在下一分钟就死于非命。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是什么原因把如此美好的家庭弄成了现在这样!
他能理解父母不愿让他回家报仇的想法,但他绝不同意就这样放过柳氏族人中参与了此事的每一个人。他也不想去什么德国,他就想冲出去为父母报仇。可他知道就凭他的这点本事报不了仇不说恐怕还要搭上自己的小命。他知道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耐心等待自己长大,在成长的过程中积蓄实力,让自己成为世界上最有实力的强者。到时候复仇将会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
柳清扬擦干眼里和脸上的泪水,他明白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自己的父母已经不在了,以后的路要靠自己去走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像父母事先安排的那样去德国,也不清楚就算到了德国会是一个什么结果。以后的事情是什么对于目前尚未脱离险境的他来说想得太多没有意义。目前忠叔因为救自己受了重伤,就算马上要离开也得先把忠叔的事情安排好再说。
而且他很了解忠叔的为人,忠叔虽然算是柳家的管家是个下人,但是在柳云卿活着的时候一直管李忠叫哥哥,也让柳清扬跟李忠叫叔叔。他曾听母亲讲过李忠是他祖父的义子,是祖父部下海军军官的后代。在他成长的所有日子里忠叔始终就像他的家人一样,他的武功有一半是忠叔传授的,但忠叔一直不让柳清扬正式拜他为师。忠叔总是说柳家的人应该学好柳家的功夫,一旦拜了别人做师傅,就会受到其他门派的影响和约束。柳家的功夫博大精深,坚持练下去一定会有大成。
他不知道父母都为他留了些什么东西,看来要把手上的东西先清理一下,把自己需要带走的和能留给忠叔的分一下。想到这里,柳清扬走到忠叔跟前鞠身一躬,首先谢过忠叔的救命之恩。然后问忠叔除了这些金子和契约,目前还能控制在自己这边的家业还有多少。
忠叔让他把包裹李面其他那一堆契约拿过来,交到柳清扬手里,对他说道,这些是柳家资产里的大部分契约,都是已经过户到忠叔名下的店铺和存在其他地区的各家仓库里的各种药材粮食布匹木材等大宗货物的存单和提货单。忠叔说这都是柳清扬母亲的主意,这些东西除了忠叔和伍氏之外在没有人知道。在发现自己和丈夫都中了柳宇卿的圈套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伍氏抓紧时间把手中所有能够变现的财产都变成现金,然后委托忠叔买成大批容易存储的保值货物并且就记在忠叔名下。就这样几个月下来,当柳宇卿有所察觉而且再难忍耐下去的时候,柳家名下的资产除了山林和祖屋之外已经不剩什么值钱东西了。
想清楚母亲的用意之后,柳清扬为母亲的坚强和睿智深深感动,也为忠叔对柳家的忠诚深深感动。父亲多年旧病缠身,一生没能做成任何事,而且被自己的族人欺骗并饱受凌辱和折磨,为保住清白最后在悲愤之中服毒自尽。柳清扬直到现在才觉得自己终于看懂了母亲的遗书,母亲毫不忌讳地把这一切都告诉了自己尚未成年的儿子,就是要他知道自己有一个正直刚烈永不屈服的父亲。一个一生一世都会让他引以自豪的父亲。和一个为了家人不惜一切忍辱负重甚至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还在使用蚂蚁搬家之计转移家产,就算自己死了也要让仇人空欢喜一场的坚贞不屈虽死而不悔的母亲。
这样的父母是柳清扬一生的骄傲,从此他要做一个正直坚强真诚睿智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能辜负自己父母为自己留下的一切,这一切是那样的珍贵,那样的丰富,足以令柳清扬一生难忘,也一生受用。
柳清扬眼含热泪看完母亲留给他的的信,然后取出火柴划着后点燃了信纸,火光中母亲娟秀的蝇头小楷随着火焰化为灰烬。随着这把火的熄灭,从前的那个望族少爷一去不返永远消逝,一个沐浴了血和火的无畏少年得到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