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朱婳是吴翰文的未婚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朱隶不能老去关心别人的未婚妻。
“朱婳是本王失踪多年的侄女。”朱隶的语气,哪里是在说侄女,分明再说仇人。
吴翰文故作惊讶:“京王爷的侄女也叫朱婳吗?一定不是我家的朱婳,我家朱婳只是江湖儿女,不会是京王爷的侄女。”
朱隶冷冷地看了吴翰文一会,忽然哈哈一笑:“人有重名,本王是太紧张了,不管什么原因,本王既然输了,绝不食言,吴将军可以带着五万将士离开了。”说罢,转身向大门口的守军命令道:“开门”
大门开处,张辅和燕飞各自带着大军对峙而立。
大门一关,燕飞立刻意识到上当了,然而想带着大军援手吴翰文,却被张辅堵在了门外。
里面很安静,燕飞在门外也不敢轻易打,既然上了对方的圈套,如今一动不如一静,这个道理燕飞还是很明白的。
燕飞不动,张辅也不动。
张辅今天的任务就是牵制燕飞,让朱隶好好消遣吴翰文。
看到大门打开,张辅的守军自动让开了一条路,让吴翰文带着大军出来。
朱隶是说让吴翰文带大军离开,可没有说让大军带兵器离开。
在明军冷冷的目光和黑洞洞的枪口下,蛮军将士很自觉地扔下了手中的武器,又在一阵难耐的沉默后,将自己的盔甲脱了下来。
因而燕飞看到的虽然是毫发无伤的五万蛮军将士,却感觉看到了五万俘虏。
他们确实是俘虏,朱隶的俘虏。
朱隶强令吴翰文也扔下兵器,脱掉铠甲,吴翰文与众将士同甘苦,很主动地脱了。
燕飞看着吴翰文一脸灰败,仍然努力维持着脸上冷漠的表情,对着张辅一抱拳:“告辞。”
张辅微一颔首:“不送。”
看得站在一旁的朱隶嘴角快咧到耳朵跟,就差没笑出声了,这两句话说的,好像两个人不是站在大军面前,而是站在自家的门口。
燕飞收回的目光扫了一眼朱隶,看到朱隶健康的脸色和开心的笑容,不仅没有怒气,反而心中莫名的一宽。
“小王爷,第二次了。”冲着燕飞和吴翰文渐渐远去的背影,朱隶毫无顾忌地大喊。
吴翰文的脸色阴得快滴出水来,燕飞反倒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京王爷,五万大军,就这么放走了?”副将陈旭多少有些不快,虽然这一场仗明军伤亡不大,但总是有伤亡,何况还准备了这么多天,却一点收获没有,总觉得吃亏了。
跟着陈旭身边的不少将领也点点头,这一仗打得痛快,结局却让人觉得窝囊。
“京王爷岂是言而无信之人,当然得让他们回去。”有将领为朱隶说话。
将领们都知道朱隶的功夫高深,因而朱隶提出与吴翰文比试轻功以定胜负的时候,均认为朱隶不过是找一个留下五万人更好的理由,不仅没有人认为朱隶会输,更有甚者,几个低级将领悄悄打趣,说朱隶故意欺负吴翰文,提出一个让吴翰文根本赢不了的比赛。
没想到朱隶输了。那绝对是个意外。
意外吗?朱隶回头微笑着望着陈旭,丢下了一句非常耐人寻味的话:“你们认为本王是那么大方的人吗?”
这句话让所有跟着朱隶的将领们都停下了脚步,傻傻地望着朱隶和张辅进了中军帐。
京王爷是故意输的。没有人这么说,但大家都想到了这一点。
“怎么样?”张辅一进中军帐,略微紧张地问道。
中军帐中,陶鸿泰正在等朱隶,总是挂满笑容的脸上,此刻笑得更甚。
“你看他那张开了花的脸,不用问一定得手了。”朱隶甚为开心笑着,坐到书案后面的太师椅上,习惯地将两条长腿翘到书案上。
“多谢陶大师。”张辅真挚地道谢。苗寨的巫师一向自视清高,独来独往,很少接受什么人的邀请,更不要说官府之人。张辅第一次带兵平定安南时,也遇到了对方巫师下蛊,曾一度束手无策,当时的副将沐晟从苗疆请来了巫师助阵,但张辅知道,沐晟费了不少口舌不说,请来的巫师同陶鸿泰相比,差得太远了。即使如此,也帮了张辅很大的忙,但仅限于防,攻是做不到的。
陶鸿泰这次肯这样帮忙,当然是因为朱隶的原因,不是因为朱隶是王爷,而是因为朱隶是千年使者。
陶鸿泰忙起身摇摇手:“不是在下的功劳,是京王爷的计谋好,又完全牵制了吴翰文的注意力,在下才有机会得手。”
“陶大师不必谦虚,如果不是大师的手法好,让这么多人同时中蛊,本王就是再有计谋,也无济于事。”朱隶真心称赞道。
让众多的人同时中蛊不容易,中了蛊,能不在蛊毒发作之前被发现,是另一大难关,据朱隶得到的情报,蛮军中会巫术的虽然不止吴翰文一个,但只有吴翰文还能与陶鸿泰相抗衡,其他的巫师手法太差,不仅根本防不住陶鸿泰下蛊,也看不出来。需要防范的,只有吴翰文。
朱隶与吴翰文的那场较量,目的就是牢牢吸引住了吴翰文的注意力,使吴翰文无暇旁顾,才给陶鸿泰创造了极好的机会。
“多谢王爷夸奖。”陶鸿泰被朱隶说的脸微微红了。
从十多年前第一次见到朱隶,陶鸿泰就对朱隶十分佩服,如今不仅能帮到朱隶,还得到朱隶的赞扬,陶鸿泰开心地能飘起来。
“蛊毒几天显效?”朱隶问道。
“两天。”陶鸿泰回答的胸有成竹,十分肯定。
“那就两天后,攻打交州府。”朱隶下这道命令时,口气轻松地像说晚上吃红烧狮子头。
攻打交州府恐怕是张辅有生以来打的最轻松的一场仗。
众将领们也终于明白,朱隶真不是个‘大方的人’。
陶鸿泰下的蛊毒用现在的话说来,是痢疾病毒。没什么太大的毒性,不过是让人拉几天肚子。
只是痢疾是传染病,因而中蛊的虽然只是五万人中的不足一千人,但两天后,拉肚子的就不是这一千人,而是整个蛮军的差不多五成。连燕飞和吴翰文都未能幸免。
因而当朱隶带领大军攻打交州府时,蛮军众多军士面如菜色,根本没有什么抵抗的能力。
燕飞当机立断,放弃交州府,大军从另一个城门撤了出去。
朱隶带着人一顿狂追,终于把吴翰文再次抓了回来。
看见朱隶的那一刻,吴翰文沮丧地闭上了眼睛,心中再也没有当初狂笑三声的豪情,郁闷地暗骂:小王爷和朱隶打赌,关他吴翰文什么事?
大军进驻交州府的当天晚上,吴晨回来了,交给朱隶两样东西,一个是楚暮寄存在当铺的泥佛,一个是一封带着火漆的信。
信是永乐帝写来的,朱隶打开信看完,沉思了一会,凑到火烛上烧了,然后打破泥佛,拿出了里面的玉佩。
玉佩确实如楚暮描述的那样,非常普通,朱隶相信在明军军营,这样质地的玉佩能找到一百个。
把玉佩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半天,朱隶还是将它贴身收了起来。
“查到吴翰文的资料了?”朱隶仍旧习惯地将两条长腿翘在桌子上。
吴晨少有的脸一红,不好意思地递给朱隶一张纸,纸上的内容非常简单:
吴翰文两、三岁时被一位红苗老人收养,在红苗一直住到十岁老人去世,再出现是苗人盛会祭鼓节前期,就是朱隶参加并成为千年信使那一次,之后又行踪全无,直到去年冒出来把燕飞带出云南。
收养吴翰文的老人很普通,并非巫师。资料里既没有注明吴翰文的父母是谁,也没有说明吴翰文师承何人,甚至老人是怎么收养他的都没有查出来,吴翰文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突然就出现了,接着毫无痕迹的消失,然后再出现。
“吴翰文的资料只有这些吗?”朱隶蹙着眉头,想到了吴翰文来历神秘,没想到这么神秘,以暗门为基础转型的情报资料网,触角早就到了社会各各层面,这样的情报网查不到吴翰文的资料,可以想象吴翰文的背景多么不简单。
“对不起爷,目前只有这么多。”吴晨当时看到资料的时候,差点把送资料的人胖揍一顿,这资料查的,太不给吴晨面子了,这可是燕飞走后,吴晨接手查的第一个案子,如果不是心中惦记朱隶,这种资料,吴晨绝不会拿回来给朱隶看。
“让底下的人继续查。”朱隶的语气十分平静,虽然这资料让他很不满意,但朱隶知道,下面的人尽力了。
“是。爷,在下想亲自去查,楚大哥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有楚大哥在爷身边,在下可以放心地走。”吴晨回来后看到朱隶在忙,先去找了楚暮,将自己的想法跟楚暮说了,楚暮本要去查,吴晨觉得一来楚暮的伤还没有全好,二来让楚暮留在朱隶的身边,偶尔还能为朱隶出出主意,暮鼓晨钟四人,数楚暮的鬼点子最多。
“也好。”朱隶拿着茶杯,手指在杯沿无意思地画圈,“吴翰文这份资料,你怎么看?”
“是某个组织的人。”这么完美的隐藏,只有几个很有实力的杀手组织能做到。
“本王也有同感,独自一个人,不可能把痕迹抹得这么干净。”
“爷,要不在下去审审他?”
朱隶摇摇头:“打草惊蛇,况且,吴翰文这个人软硬不吃,你也审不出来什么。”
“还放他走吗?”
“放,我要他绝对屈服于我。”朱隶的双眼倏地一眯,目光坚定。
放吴翰文走之前,朱隶让吴翰文参加了一场宴会。那是一场虽然热闹,但并没有什么新意的庆功宴。
朱隶和张辅带领大军收复了交州府,甭管大家说的是不是真话,都叫解放,因而城里的商户自发举办了一场宴会,感谢朱隶和张辅等众将领。
宴会由交州府首富顾俊雄挑头筹办,宴席也就近摆在了顾俊雄的豪宅。
这座占地三、四十亩地宅院,绝对当得起豪宅二字,虽地处偏远之地,但无论设计,用料,手工,无一不精,朱隶刚刚在北京泡了三年的建筑,多少也入了点门,初进宅院,就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宴会厅摆在宅院最大的正堂,这里至少能容纳一百五十人。正堂布置得的华丽,隆重,但不觉奢侈,处处彰显了主人的品味。
除了朱隶、张辅等将领,交州府九成以上的商家,都出席了宴会,并都携带了自己的妻妾。
安南风气不比大明,女子们并未躲进内堂,而是很从容妩媚地站在大堂中与众人轻言慢语,娇笑连连,颇有现代宴会的风格,朱隶从庭院中望去,那种熟悉的感觉,恍若隔世。
“京王爷到张辅大将军到”
随着迎宾小厮悠扬的声音,一锦服男子出现在大堂门口,双手抱拳,一双深邃的眼睛含着程式化的笑容。
“见过京王爷。”锦服男人微微鞠躬。
通常百姓见到王爷按礼仪是要跪拜的,交州府却是个例外,只有见皇帝才跪拜,这也是当年为了安抚百姓心理而采用的手段之一。
不用人介绍,朱隶也猜到锦服男子定然是顾俊雄,此豪宅的主人。
“顾先生,久仰大名。”朱隶略一颔首。
“京王爷足智多谋,巧施妙计不战而轻取交州,令在下钦佩不矣。”顾俊雄的浑厚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配上一付俊朗的面孔和挺拔的身材,让朱隶心中不由一笑,果然是个妖孽,不怪曼妙会跟他。
“平暴安民,是本王职责所在,顾先生客气。”怎么看顾峻雄都是一脸恭敬客气,可朱隶看得出,那笑不达眼底,纯属敷衍。
只是一面,朱隶下意思的不喜欢这个人。当然与曼妙无关。
“京王爷请”顾峻雄伸出左臂做了个请的手势,朱隶微微一笑,领先走进大堂。虽然他的目光并未在顾峻雄的身上停留,注意力却停留在了顾峻雄的身上。听着顾峻雄跟张辅、陈旭等打着招呼,接着,顾峻雄看到了吴翰文。
朱隶已优雅转身,正捕捉到顾峻雄看见吴翰文时的惊愕。
“吴将军,你怎么……”今天是明军庆功宴,吴翰文作为朝廷的叛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峻雄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也引得正堂不少人纷纷侧目。
“京王爷知道吴将军是顾先生的旧识,特意请吴将军一同来参加宴会,免得顾先生不放心。”朱隶安排好的一名将领紧跟在吴翰文身后,见问替吴翰文答道。
“这位将军说笑了,顾某虽然与吴将军相识,只是场面上来往,并无私交,吴将军既是叛军,他的生死顾某怎么会放在心上。”顾峻雄一脸正色地说道。
“顾先生言重了,顾先生是生意人,所谓和气生财,吴将军在交州府一年有余,顾先生就算关心吴将军的安危,也是正常的。”朱隶笑着走回来,眯着眼睛望着吴翰文:“吴将军,一起?”
吴翰文始终没有说一句话,见朱隶走回来,也没看顾峻雄,径直与朱隶走进正堂。
顾峻雄望着朱隶的背影,一丝戾气一闪而过,却没有逃过一直在暗暗观察他的楚暮的眼睛。
餐桌摆在大堂正面和两侧,中间空出地方表演歌舞。
朱隶坐在正中间,张辅和顾峻雄左右相陪,餐厅的左侧坐着以陈旭为首的将领们,右侧是交州府的商户,顾峻雄特意请了十几个舞女,穿梭在左侧将领们的餐桌旁,为其斟酒布菜。
“听闻顾先生的妻妾每一个都美貌如仙,今日怎么都没有来?”朱隶貌似玩笑地说道。
“乡村女人,没有见过世面,顾某怕他们冲撞了王爷。”顾峻雄浅笑着答道。
“顾先生太谦虚了,你的妻妾若见不了世面,恐怕这里没有谁的妻妾见得了世面。”朱隶说着话,端起酒杯向顾峻雄示意了一下。
“市井谣传,让王爷见笑。”顾峻雄也端起酒杯,向朱隶一笑,一口饮尽。
“顾先生好酒量。”朱隶喝干杯中酒,守在一旁的侍女忙为朱隶斟满。
宴会上杯觥交错,身披薄纱的舞女翩翩起舞,虽然大家各怀心事,但表面上仍然歌舞升平,其乐融融。
朱隶的目光时不时的飘向坐在吴晨和楚暮之间的吴翰文,带吴翰文来参加宴会纯粹是临时决定,朱隶临来之前,忽然觉得把吴翰文留在大营中很不放心,于是点了吴翰文的穴道,令他使不出内力来,由吴晨和楚暮前后守着,带到了宴会现场。
吴翰文自然是不愿意来的,交州府的商户他大部分都认识,虽然今天朱隶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但跟在朱隶身后,谁都知道他是个败将,是朱隶的俘虏,面子里子全都没了,气闷的很,却无法反抗。
坐在席间,吴翰文一杯一杯地喝闷酒,头也不抬,谁也不看。只是偶然用怨恨的目光看一眼朱隶。朱隶并不是一个炫耀之人,他实在不明白朱隶为什么让他受此侮辱。
舞女仍在随着音乐摆动着婀娜的腰肢,忽前忽后,朱隶似乎被美妙的舞姿所吸引,一双眼睛痴迷地望着舞池,吴翰文见到朱隶此态,不齿地摇摇头,却也不自觉的顺着朱隶的目光望去,不料这一望,心中大吃一惊。
朱隶痴痴望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朱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