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5翻云覆雨
张鹏飞一大早就来到向副书记房间,他说:“向书记,我们巡视组在贵西的工作进入了收尾阶段,您看是不是现在同振兴同志谈谈?”
向副书记抬头看了张鹏飞一眼,停顿了几秒钟后问道:“现在?”
“现在。看娱乐窘图就上”张鹏飞点点头。
“你想怎么谈?”
“以私人的关系,吃个饭吧,不要显得太正式。”张鹏飞的语气有些沉重。
“你是组长,你说了算!”向副书记微微一笑。
“您不出面了?”
“我……就算了吧,这是你们私人间的事情。”向副书记意有所指地说道。
离开向副书记的房间,张鹏飞迎面碰到贺楚涵。贺楚涵手捧文件,说道:“工作差不多要结束了。”
“那正好,我们可以回家过年了!”张鹏飞拍拍贺楚涵的头。
“讨厌!”贺楚涵躲开张鹏飞的手,看他刚从向副书记房间中走出来,便问道:“你找向老有事?”
“需要向你汇报吗?如果你想听,我们回房去说好不好?”张鹏飞的目光有些暧昧。
“没个正经!”贺楚涵瞧瞧左右无人,心虚地走开了。
张鹏飞回房间后,琢磨了一下措词,拿起电话打给吴振兴。
“您好,我是吴省长的秘书,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巡视组的张鹏飞,找振兴同志有点事情。”张鹏飞老气横秋地说道。
“哦,张部长您好,请稍等。”秘书一听是张鹏飞,赶紧把电话交给吴振兴。
“是鹏飞同志,您好!”
“振兴同志,您好。”张鹏飞微微一笑。
“领导找我有什么吩咐?”吴振兴在电话里开起了玩笑。
张鹏飞便笑道:“振兴同志,你是贵西的地方太守,我现在在你的地牌上,你可是我的领导啊!”
“张部长,说吧,有什么事?”吴振兴正色问道,不再开玩笑。
“我们巡视组就快离开了,我想和你聊聊,今天有空吗?”
“这个……中央领导找我谈话,随时有空啊!这样吧,张部长,中午我请你吃饭,联系好地点时间让秘书通知你。那个……你们都有谁出席,向副书记也来吗?”
张鹏飞知道吴振兴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就笑道:“振兴同志,如果是我们巡视组找你谈话,能不联系姜书记嘛。我的意思是私人间和你聊聊,只有我自己。”姜书记就是贵西省委书记,张鹏飞的意思是在说官场惯例,如果巡视组以官方的名义找吴振兴谈话,是不可能跳过一把手省委书记的,这不符合规矩。如果让姜书记知道会很不满意,这是官场大忌,除非有意为之,不然谁也不会那么干。
吴振兴马上明白自己想复杂了,知道张鹏飞是在暗示不要带别人,就是两个人间的私人宴请,他点头道:“行,那中午我来安排吧,尽尽地主之宜。”
“那就这样。”张鹏飞挂上了电话。
张鹏飞主动请自己谈谈,这让吴振兴明白肯定出什么事情了,难道与贵西省的政务有关系?他皱了下眉头,是想替那个人求情吗?如果真是求情,这事还真不太好办。可是以吴振兴对张鹏飞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做这种破格的事情。吴振兴摇摇头,只好等中午再说了。他把秘书叫过来,说道:“中午我请巡视组张组长吃饭,你来安排一下。”
秘书问几个人,什么样的标准。吴振兴想了想,便说:“就我们两个,私人吃饭。”
秘书明白了,出去安排。安排好之后又给张鹏飞发短信通知时间地点等等。
…………………………………………
吴振兴长得人高马大,五官棱角分明,看上去很有气势。他让秘书拎来了两瓶酒,对张鹏飞笑道:“这可是我的珍藏,今天下午推掉了所有工作,就是要陪你大醉一场!”
见吴振兴如此豪爽,张鹏飞就笑道:“人生难得大醉一场,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秘书给两人倒满酒,说了声两位首长请慢用,便聪明的退出去了,坐在隔避的包间守着。吴振兴举杯,说道:“早就想请中央的首长吃饭了,一直没有机会,今天我敬你,先干为敬。”吴振兴说完,举杯全干,二两的白酒杯,喝下去以后面不改色。
张鹏飞佩服道:“振兴省长真是好酒量啊!”说完,他也只好全干了,然后笑道:“我不能喝急酒,咱放慢速度,好吧?循序渐进,要慢慢进入状态嘛!”
“您是中央首长,听您的!”吴振兴到是很喜欢开玩笑。
张鹏飞故意板着脸,沉着地说:“振兴同志,你这话我可不高兴,你比我早入官场,按理来说你还是我的前辈哩。更何况你是一方太守,我在你面前怎么敢称首长啊!”
“那你说让我怎么叫?称你为小首长?哈哈……”吴振兴放声大笑。
张鹏飞知道他在暗示自己的出身,摆手道:“吴省长、张部长、振兴同志、鹏飞同志,这个都太官方了,既然是我们私下会友,我看就随意一点,你看如何?”
“好,那我就叫你鹏飞了,你现在可不是巡视组的领导,也不是中央首长!”
“那你也不是贵西的一方太守!”
两人聊得很随意,虽然话题涉及官场、工作,但都是私下里的交流,气氛很轻松。酒喝了三杯,渐渐进入了状态。吴振兴话峰一转,笑道:“你前途无量,年纪轻轻就贵为中央大员,又进入了巡视组,不说今后吧,就是现在把你的履历摆出来,就让人吓一跳啊!”
张鹏飞实话实说道:“和官场中人交流,我从来不避谈家庭背景,家庭出身在官场中是无法避开的因素,也不需要避开,我这些年有个人的能力,但也有家庭的影响力,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啊。起点不一样,也就不能相比较。”
“对,你这话说得很对,一点也不矫情。有时候和别人谈话,听到他们说什么我一不贪,二不抢,三不搞女人,能混到现在全凭实力等等。听到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没有首长的赏识,没有下属的拥待,你能混到哪个级别?别的不说,就说这省部级吧,谁的背景简单?有些事是没必要辟谣的,你说是吧?”
张鹏飞连连点头,他对吴振兴刮目相看了,计划中可是没想到他如此敢说话。他表示赞赏道:“你到贵西这几年,政绩是有目共睹的,不说经济发展吧,在稳定这两个字上做得就很好。虽然说各个地区仍然有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但不像过去那样动不动就出人命,动不动就出现几百人群殴、闹事了。中央安排你过来是正确的。我相信在你的治下,贵西将来会得到不错的发展前景。”
“这个算是你们巡视组对我的评价,还是你个人对我的评价呢?”吴振兴认真起来。
“我的评价不能代表巡视组,但是这个评价可以是我的,也可以是巡视组的,看你怎么想了。”张鹏飞的话耐人寻味。
“那我就当是巡视组的评价吧,哈哈……我知道,你们巡视组没少收到我的举报信。我来贵西这几年得罪的人不少,也提拔了一些人,但我无怨无悔。说句娇情的话吧,我来到贵西是临危受命,是组织的信任,是中央领导的提拔,只要能让贵西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就是这辈子扎根贵西,我也认了!”
“就凭你这翻话,我敬你一杯!”张鹏飞与吴振兴碰了一杯,然后从包中拿出牛皮信封,指了指却没有说话。
吴振兴瞄了眼信封,笑道:“什么意思?”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这信封是什么意思,可是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任何意思。”张鹏飞把信封推到吴振兴面前。
吴振兴拿起信封掂了掂,看向张鹏飞,又问道:“你真的没有任何意思?”
“振兴同志,我今天不想谈正事,但是下面的话你可以理解成我代表巡视组对你说,也可以理解是我私人和你说。这么说吧,我们巡视组不会破坏贵西的领导班子,那不是我们的工作范围。”
吴振兴有点明白张鹏飞的意思了,看来他的确没有其它意思,便说道:“谢谢你。”
“是我要谢谢你啊,我要代表贵西的四千万百姓感谢你!”张鹏飞长叹一声,“都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今天说出这话,你我共勉。”
吴振兴只是点头,没有说话,而是又拿起信封来回翻看着,上面“张鹏飞亲启”五个大字十分醒目。吴振兴最终没有打开,他放下信封,对张鹏飞说:“都有谁知道?”
“我和向副书记。”
“我明白了,但这个……不合规矩吧?”
“今天是我们私人间谈话,与规矩无关。如果有一天我以巡视组的身份和你谈话,那就要讲规矩了。”
吴振兴听了张鹏飞这话,便放心地把信封收进公文包,并没有直接打开看。能混到他这个级别的,那都是人精的人物,自然不会打开看,那样会令双方尴尬难堪的。
张鹏飞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动作,自语自言地说:“有人小瞧了我们巡视组,想利用我们对贵西指手画脚,天真啊!”
吴振兴说:“我看不是小瞧了巡视组,而是小瞧了你张鹏飞。老实说,如果今天不是和你在一块喝酒,我对你是不了解的,现在的我终于明白你什么能坐在今天的位子上了。”
张鹏飞微微一笑:“我们从政的人,免不了小动作,免不了争斗,但只要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让别人插手自己的事,自己也不插手别人的事,那么就会天下太平。官场不能越界啊,振兴,我今天作为朋友送你一句话,千万不要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鹏飞,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吴振兴突然觉得,张鹏飞的政治手腕已经到了一定的高度。和他谈话,有一种同高手下棋对弈的感觉,当你自认为摸清他的路数时,却又发现他的下一步棋出乎你的意料。
“我们巡视组的规矩,不会插手地方事务。”这是张鹏飞第二次谈到规矩,意思却与刚才不同。
吴振兴深深地看了张鹏飞一眼,莫名其妙地问道:“要走了吧?”
“嗯,快要走了,所以我才找你谈话,就是怕你有负担。”张鹏飞这话说得比较直,没有任何掩饰。
“接到你的电话,我是有些负担,但现在没有。”
“没有的话,我们接着喝?”张鹏飞笑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
三天以后,贵西省政法委钱书记出面主持省公安厅办公会。会议在公安厅小会议室举行,省委常委政法委钱书记,省政法委副书记、公安厅厅长李金锁,以及另外五位副厅长全部到会。今天的会议有些特别,钱书记已经很久没参加过厅里的办公会议了。他这次主持公安厅会议,外界都在传言厅长李金锁要落马了。
今天会议的主要议题有两个,一是由李金锁传达公安部反腐倡廉会议精神,二是针对中央巡视组发来的全省公安系统服务态度通告的指示,动员公安队伍真情服务、文明执法。
椭圆会议桌旁,参加会议的干部清一色警服,帽子在桌上摆得整整齐齐。往日在厅里像黑老大一样的李金锁今天明显状态不佳,不但说话声音小了,而且一直垂着头。一旁的常务副厅长刘江看得幸灾乐祸。
议题谈完之后,每个人都发表了个人看法,最后政法委钱书记结语道:“最近两年,我们全省公安体系出现了种种问题。同一载体、同一环境、同负重望、同样付出,结果不一样,源于有的队伍正气不足,灰色地带占位过大;有的主官弱、班子散,奖惩不明,好坏不分;有的为官不廉,横不敢攀、竖不敢比,工作没底气。只有拿出敢于担当的勇气和实事求是的痛定思痛,才能使公安队伍从目前的初步良性循环进入常态的良性运作。全省公安机关要认真贯彻落实公安部反腐倡廉会议精神,按照‘比肩京津沪、全国争一流、接轨国际化’的定位和‘业务支撑政治、政治主导业务’的要求,走出‘胜在起点、败在终点甚至有备而败’的怪圈,营造风清气正的良好警风,增强对社会治安局势的驾驭能力,进一步提升执法公信力。珍惜已取得的成就和荣誉,珍惜来之不易的民意,珍惜现在公安工作的大好环境,一如既往抓好队伍建设,为平安贵西建设再立新功。”
钱书记总结完发言之后,拿起茶杯喝水,瞄了一眼厅长李金锁,说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常务副厅长刘江说道:“关于高利贷案件,会议前不久,由贵宁市局传来一份文件,市局说已经掌握到一定的线索,我相信朝这个方向调查下去,很快就能水落石出。要不然我们没法给大众一个交待啊,当事人被绑架后毫发无损的回到家中,一问三不知,这本身就是有问题的,怎么能草草结案呢,之前专案组的调查结论有些草率啊!”
刘江把手中的文件递给钱书记。钱书记接过看了看,没有说什么,又交给了厅长李金锁。文件中称,当初叶老板(叶琼的父亲)向盛发投资信贷公司贷款,看似这个盛发集团没有问题,经过调查看不出涉黑,也否认了与叶老板的绑架有关。但如果顺着盛发集团查下去,也许就能查到叶老板夫妻是被什么人绑架的。盛发集团虽然是正经公司,主要业务是小额贷款,但很有可能是那股黑道势力的代言人。
几位厅长都看了材料,大家都没有说话。在坐的各位都知道,传言李金锁就是通过盛发集团才救下了叶老板夫妻。案子的疑点很明显,无论李金锁有没有与背后的黑社会组织进行联络,他现在的处景都很危险。
刘江见大家都不说话,抽出一支烟,笑道:“这件案子可以说是个小案,但如果我们顺藤摸瓜,挖出背后的高利贷集团,也许就会破获一个黑社会组织。”
副厅长李祥看了眼李金锁,声音低沉地说:“贵宁市局的材料有一定线索,但我们也不能提早下结论。盛发集团的老板是我们省著名企业家,盛发投资信贷多年来至力于为小投资者服务,在民间帮助了不少人。虽然叶老板的女儿报警时说父母是被高利贷的人抓去了。可是后来我们的调查也很清楚,叶老板的女儿知道父母失踪,就怀疑到了黑社会,但是盛发集团却并没有要钱。也许是别有用心的人栽赃嫁祸也说不定。叶老板亲口证明,盛发集团没有逼着他要钱,这次很有可能是仇家把他绑架恐吓,结果发现占不到便宜,又担心把事情闹大,就把人打晕放了回来,这个也是合情合理的。”
刘江没有想到李详这个时候帮李金锁说话,微微有些不快,笑道:“李详同志说得有道理,但既然现在有线索,我们还是要查一查吧?我看就交给贵宁市局吧,让他们成立专案组跟进。李厅长,你说呢?”刘江把目光转向李金锁。
李金锁的表情突然值得玩味,笑道:“老刘啊,这件案子已经和我们没有关系了,别说贵宁市局,就是我们省厅都没有权利调查!”
“什么?”刘江一脸振惊,他不明白李金锁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金锁冷笑道:“老刘啊,你这几天的工作可是白费力气了,呵呵……”说着话,他看向了钱书记。
政法委钱书记点头道:“老李说得对,为了案件的保密,这个案子有些内幕他并没有通知当家。之前在案件调查中,老李怀疑这是一个全国性的黑社会高利贷组织集团,与境外黑帮都有联络。他向公安部做了汇报,之后才明白部里早就知道这个集团!这个案子公安部接手了,至于盛发集团……现在也不用保密了,那是公安部的卧底线人,叶老板也是由公安部安插在这个团体中的自己人救下的。公安部已经与国际刑警组织联络,准备向这个团伙动手,我们就不要管了吧。”钱书记说着话,掏出一份文件,接着说道:“还有一份文件通报一下,这是省政府发的,前几天由我主持公安厅工作,现在事情查清楚了,证明老李是清白的,今后还由他负责厅里的工作。”
常务副厅长刘江怔住,感觉自己被玩弄了,一张笑脸比哭都难看,生硬地说:“原来……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疑团这么多,原来老李和部里有大计划啊!这样说来,我们省厅还是有功的嘛!”
会议室的气氛又轻松下来,大家脸上都有了笑容,各位副厅长看向李金锁,心里都有些复杂,真没想到他背景这么深,能把公安部搬出来。过去很长时间,大家都觉得李金锁没什么水平,现在来看他的大大咧咧是有意掩藏背景了。政法委钱副书记也挺郁闷,先是收到公安部的文件,然后在会议前又被吴省长叫去办公室谈了李金锁的问题,让他替李金锁正名,不要再揪住此案不放。钱书记怎么也不明白,公安部怎么会突然帮助李金锁,难道老李在部里的背景深到了这个程度?至于公安部插手的理由,虽然没有人相信,但却又不得不信。看了眼李金锁,钱书记心想要重新估量他的份量了。
看到大家态度转变,李金锁暗自捏了一把汗。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张鹏飞会动用公安部的朋友保下他。甚至用三天的时间说服盛发集团老总出面自首,又以线人的名义保下那位老总,这是什么力量?真可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通过这件事,李金锁明白今后要多长几个心眼了,如果事事都麻烦张鹏飞,那就太不争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