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陈贵奇被士兵们拖出来吊到树上,跟着陈贵奇一起来到明军兵营的几个差役都吓懵了。他们转身刚想跑,就听到旁边明军士兵的大声警告,紧接着,十几支燧发枪齐齐地对准了他们的前心和后背,让他们感觉到一阵阵寒意。
“别放铳,大明军爷饶命。”差役们扑通扑通地全跪下了,他们再迟钝,也知道自己惹了惹不起的人,慢说吕宋早已被灭国,就算是当年,大明官兵也不是吕宋人能够惹得起的。
一伙差役被明军士兵们捆上手脚,押进了邓奎、张云龙的中军大帐。没等用刑,其中有几个会说汉语的就把陈贵奇的底细向邓奎和张云龙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陈贵奇还的确是本地的县令,当然,那是在1571年吕宋王被西班牙人灭掉之前的事情。在那之后,陈贵奇逃回了乡下,靠着当年当县令的时候置下的几百亩土地过日子,算是个逍遥的小地主。
昨日,有关明军入境的消息经林家村的人报到了陈贵奇那里,报信的人告诉陈贵奇,这支明军十分仁义,不但没有劫掠村民,而且还公平买卖,对村民很是客气。
听到这个消息,陈贵奇便动了心。以他的老经验,知道大明是个非常讲礼义的国家,用“严以律己、宽以待人”来形容也是毫不过分的。明军因何事来到吕宋,陈贵奇弄不明白,但他想到,如果明军赶走了西班牙人,那么势必要重建当地的政权,他这个过期的县令是不是就可以重温辉煌了?
这种念头在陈贵奇的心里一旦萌生出来,就变得无法遏止。他马上派家人去找来旧日的几名差役,又换上了皱皱巴巴的旧官袍,然后就跑来以地方官的身份与邓奎他们交涉了。邓奎最初的客气。让陈贵奇坚定了明军好欺负的观念,这才给鼻子上脸,越说越是嚣张。他没有想到的是,突然闯进来的一个小年轻居然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就下令把他给吊起来了。
后面这些,自然是邓奎、程栋等根据那几名差役的供述脑补出来的,不过与陈贵奇的真实想法相差无几。早在郑和下西洋的时候,大明就执行了一条宣抚怀柔的政策,让海外各国在感受到大明的善意的同时,还产生了大明迂腐可欺的感觉。陈贵奇有这样的想法,并不算是什么例外。
“你们过去都是跟着陈县令当差役的?”程栋问道。
“是的,是的!”几名差役点头不迭。
“那么,你们对本县的境况都了解吗?”程栋又问道。
差役道:“我们对本县十分熟悉。”
程栋点点头,道:“好,那我告诉你们,现在本官临时兼任本县的县令,你们这就带本官去县城,收回原来的县衙。召回过去的差役。另外,马上晓谕各村的村长,说本县已经归大明管辖了,只要大家服从大明的律令。本官必定让他们过上像大明百姓那样的富裕生活。”
“可是”一名差役迟疑道,“大人,县城里还有红夷人。”
“这事交给本将了。”邓奎大大咧咧地说道,“县城有多少红夷人。住在何处,你们都给本将说明白,本将这就派人去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
“是是是小人马上就给大将军说明白。”差役们被邓奎的大话吓住了。赶紧答应。
几名差役被带出去,自有斟舆营的下层军官去向他们了解本地西班牙人的驻防情况。邓奎扭头对程栋笑道:“邦治,你真的要在此处当县令?你姐夫怎么舍得让你屈尊当个小小的县令呢?”
程栋矜持地一笑,道:“邓将军笑话了,不过,苏总兵和李副都的意思,的确不是让程栋在此处当个县令。栋还想向邓将军借几个得力之人,以便分派到周边各县去任县令一职。至于栋自己嘛,李副都说了,如果差事办得好,他保举栋当吕宋岛的副总督。”
邓奎笑道:“哈哈哈哈,邓某早就看出来了,邦治不是笼中之物,这个副总督,我看邦治是当定了。没啥说的,只要邦治开口,邓某要人给人,要钱邓某帮你抢去。”
“多谢邓将军。”程栋向邓奎道了谢,先告辞出去了。
“邓参将,我看这程邦治,比过去可懂事多了。”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张云龙小声地向邓奎嘀咕道。
邓奎道:“云龙何出此言?”
张云龙道:“原来这小子酸不可闻,张口闭口都是圣贤文章,像这种把番邦县令吊起来示众的事情,慢说他做不出来,就算是看见了,只怕也要唧唧歪歪地说半天,说不定还要因为这件事把咱们总兵给参了。现在可好,他自己做得比咱们这些丘八还狠。”
邓奎道:“原来你是说这事。这小子到县里去当了两年知县,多少知道了一些民间疾苦,自然就不再抱着过去那套东西了。你看咱们李先生,那学问不是比这毛孩子强得多,也没见李先生如何泛酸味呢。”
张云龙赞同道:“是啊,可见读书真的会把人读傻,还是像咱这样的大老粗,看事情更明白一些。”
不提邓奎和张云龙如何在背后议论程栋,程栋离开邓奎的营帐之后,便招呼了一队士兵,押着陈贵奇和其他那些差役,向着县城而去。
县城里原本驻扎着一小队西班牙士兵,头一天克里斯托那一连人逃跑的时候,也有人从县城路过,把大队明军已经登陆的消息传到了县城,结果县城里的西班牙人担心受到攻击,也连夜逃走了。程栋等人进城的时候,没有受到任何阻碍,顺顺当当地来到了原来的县衙。
吕宋的县衙与大明的县衙自然是无法同日而语的,不过就是前后两进的一个小院子而已,公堂的面积也很可怜。西班牙人占领期间,把县衙改造成了他们的行政中心,所以房屋、家具等都没有受到损坏。
程栋进了县衙,在公堂上坐下,对着带来的士兵们吩咐道:“来人,把陈贵奇捆到县衙门口示众,你们再派几个人在旁边看着,有过来围观的百姓,就向他们宣讲一下。”
“宣讲何事?还请程都事示下。”士兵中的小旗官石显贵请示道。
程栋道:“就告诉大家,陈贵奇胆敢冒犯大明天威,已经被我大明总督下令拘捕了,在此示众三日,随后就要押回大明去受审。各村各坊的百姓,要尽快推举出村长和坊长,接受本县令的指挥。不服指挥者,就等着随陈贵奇一起去大明领刑。”
“得令!”石显贵高兴地答应一声,带着人跑出去执行命令去了。勘舆营平常有三大纪律约束着,士兵们不敢滋扰百姓,但遇到这种奉命虐人的事情,大家还是兴致极高的。
看到过去的县令被捆在衙门外示众,县城里的百姓都被惊动了,一些城外的农民听到消息,也赶到城里来看热闹。一时间,县衙门口就挤得水泄不通,大家都在离着勘舆营士兵十几步远的地方站着,又想了解一些情况,又不敢凑得太近。
“各位乡亲,本官是奉大明皇帝圣旨,到吕宋来解救大家的。”程栋从县衙里走出来,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对着周围的百姓大声地说道。
百姓一开始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眼前的事情,看到县衙里出来一个明朝官员,一下子都静了下来,开始侧耳倾听程栋的演讲。人群中懂得汉语的有四五成,他们便纷纷地给身边那些不懂汉语的同伴做起了同声传译。
“大明皇帝知道大家受红夷欺凌,生活艰苦,为此夜不能寐,特派一百万大明官兵,前来驱除红夷,救吕宋百姓于水火。”程栋一张嘴就是信口雌黄,苏昊和邓子龙总共带来的还不到一万人,在他嘴里一下子就扩大了100倍。
“一百万官兵?”
“红夷这不是惨了吗?”
“也不一定,红夷有火铳呢,咱们吕宋王不也没打赢吗?”
“你哪知道,大明比咱们吕宋强多了,要不咱们城里那些红夷兵怎么会半夜就都跑掉了?”
“真的!红夷兵跑哪去了?”
“”
百姓们小声地交流着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对于大明的实力倒是没人提出怀疑。
“光把红夷赶走,大家的生活还不能得到改善,所以,我大明圣上还特别派出了得力的官员,来执掌吕宋的各级官衙。大家也看到了,本县原来的县令陈贵奇,在任之日不能率众驱除红夷,待我大明天兵到日,却又百般刁难,分明就是红夷的帮凶。本官将其锁拿于此处,就是要告诉那些和红夷勾勾搭搭的人,通红夷者,与红夷同罪。我大明官兵定当斩杀不饶!”程栋杀气腾腾地发出了威胁。
百姓们下意识地缩了缩脖颈,有些脑子迟钝一点的,还觉得自己既然不曾私通红夷,那么这样的惩罚是到不了自己头上的。那些聪明人却悟出了程栋话里的意思,谁通红夷、谁不通红夷,还不是眼前这位大人说了算吗?如果谁敢不照明朝大人的话做,到时候一顶通夷的帽子就扣到你头上了。一百万大明官兵,人数比整个吕宋的百姓也少不到哪去了,这就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的阵势啊。
“我等愿听从明朝大人差遣,不敢有悖!”百姓中的一些人忽拉忽拉地跪了下去,其他的人见此情形,也连忙跪倒,片刻之间,周围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