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2号。
咱们说说去年8月22号的事。那一天,汾水一个煤矿发生坍塌,三十三名矿工全部遇难。
其中有个小矿工,新婚第五天就下了井,结果一去不返。新媳妇刚刚脱掉婚纱就戴上黑纱,哭得昏天暗地,死去活来。
老板把死者家属召集去,连夜谈判。他答应给每个丧户一笔抚恤金。其实,那不是谈判,而是胁迫——老板在简陋的会议室等候,每次只叫进去六名家属。二三十个打手,一律穿着黑制服,里三层外三层,把会议室围了个水泄不通。
老板说:“你们都看到了,我的眼睛是红的。不过,既然悲剧发生了,我们就要和平解决,大家都好过。哪个不想要钱,就是不想要命,自己选择吧。你们都看到了,我的眼睛是红的。”
他为每条人命支付的钱,相当于一条宠物狗的钱。
新媳妇不想接受这笔钱,只想为自己的男人讨回个公道。可是,其他家属都在合同上签了字,她人单势孤,无能为力,只能就范。她清楚,如果她反抗,根本走不出这间会议室。
从煤矿回到家之后,新媳妇拿出那捆肮脏的钞票,一边撕一边哭。
次日,她决定去汾水上告,刚刚走出家门,就看到了七八个穿黑制服的打手,每个人手中拎着一根铁棍子在村头转悠。她只能退回来。
连续三天,打手一直没有撤走。
第四天,新媳妇突然听到消息——煤矿老板得暴病死了。
这就是报应么?
新媳妇并不甘心,可是还能怎么样?
几个月之后,新媳妇内心的伤痛已经快愈合了,这一天,她去集上卖鸡蛋,遇到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蹲在她的小摊前,柔和地说:“我想跟你调查一下那场矿难的事,可以吗?”
他说的是“调查”,而不是“打听”,新媳妇马上觉得对方的身份很神秘。
她叹了口气,说:“唉,都过去了…”
对方说:“三十三个冤魂还没有得到昭雪,怎么能过去呢?”
新媳妇问:“你是…什么官儿?”
对方说:“我是包大人的部下。”
新媳妇一下愣住了:“包大人?哪个包大人?”
对方掏出本子和笔,说:“你把你知道的情况告诉我就行了。”
不知道为什么,新媳妇对此人十分信任,于是,她对他讲起了矿难的经过,说到她和她男人最后的分别,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那个人做完笔录,说:“你放心,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们会让你的男人闭上眼睛的。”说完,他站起身就走了,很快消失在赶集的人群中。
新媳妇仰头望了望青天,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窒息多日的人突然能呼吸了。
这一天,某街道派出所走进来一个捡破烂的。
一个警察从值班室探出脑袋,大声喊道:“出去出去!这地方是你来的吗!”
捡破烂的赶紧说:“我来办事儿!”
那个警察说:“你办什么事儿?”
捡破烂的说:“我捡到了这只塑料袋,不知道该交给谁…”他左肩背着一只编织袋,右手拎着一只塑料袋,脏兮兮的,沾着烂菜叶。
警察走出来看了看,问:“里面装着什么呀?”
捡破烂的小声说:“都是钱!”
警察有点惊讶,拨开塑料袋看了看,态度一下柔和起来:“你跟我来吧。”
走进值班室,警察让捡破烂的坐了,他把那些钱倒出来,数了三遍,然后才开始登记:“你叫什么名字?”
捡破烂的说:“我姓端木,你叫我端木就行了。”
警察说:“你带身份证了吗?”
端木师傅说:“没有。我天天在街上转,怕丢了。”
警察说:“那你留一个联系电话吧!”
端木师傅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说:“我没有电话…同志,我不要表扬,也不要答谢!”
警察笑了,说:“这是程序。”
端木师傅离开的时候,那个警察从桌子下掏出一瓶矿泉水,追上来递给了他:“端木师傅,你是个好人,我代表失主谢谢你。”
端木师傅笑着说:“应该的应该的。”
走出派出所,他打开矿泉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掉,然后把空瓶子装进了编织袋里。
徐佑佑没有死。
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很窄的床上。四壁皆白,飘着一股刺鼻的来苏尔味道。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夫站在她的床前,见她醒了,长长舒了口气。
徐佑佑怔怔地望着这个大夫,轻声问:“这是哪儿?”
大夫说:“孩子,这是医院。”
徐佑佑说:“我要…回家。”
大夫笑了笑,说:“你先安心休息,等会儿你告诉我们你家里的电话,我们联系你的家人来接你。”
徐佑佑弱弱地问:“我,我怎么活了?”
大夫说:“两个路人救了你。孩子,你可能遇到了挫折,不过你认为天大的事儿,长到我这个年龄之后再看,不过像石子那么大,因此,一定要看开。”
徐佑佑皱了皱眉:“两个路人?他们长的什么样?”
大夫说:“一个穿着白衣服,一个穿着黑衣服。他们把你送来之后就离开了。”
是他们。
徐佑佑的脑袋昏昏的,如同装满了浆糊。她不愿意再推想那两个恐怖的人为什么把她救上来,现在她只想闭上眼睛,让大脑停止转动。
她太累了。
第三十一章追查到底
朗玛死了。
他在接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猝死在他的公寓中。
他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故事尚未结束,他却死了。就是这样,这不是文学,是生活。
警察赶到之后,万穗儿正缩在沙发上哭。
睡前,朗玛亲了她一下,对她说:“宝贝,晚安。”那成了今生今世他对万穗儿说的最后一句话。
此时,万穗儿感到这个世界已经天塌地陷。
一个高个子警察问了万穗儿一些情况,一个法医在对朗玛的尸体做检查。半个钟头之后,法医把高个子警察叫过去,说了些什么,接着,高个子警察走过来,对万穗儿说:“你跟死者的父母联系一下,让他们来处理后事吧!”
万穗儿呆呆地说:“他就这么…死了?”
高个子警察无奈地摊了摊手。
万穗儿说:“他是被人害死的!你们不管?”
高个子警察说:“小姑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死者是他杀。”
万穗儿更加激动了,大声说:“你们该知道,最近卫城有多少人莫名其妙地死掉?这是偶然的吗?”
高个子警察很耐心,他说:“这个属于医学范畴。我可以告诉你,最近卫生局正在调查这些人猝死的原因,我们都希望早点有答案。我个人感觉,可能是现代人的压力太大了。”
万穗儿还是不服气:“佑佑她爸爸死的时候,我亲眼看见现场有两个可疑的人,其中一个在他身旁拉拉扯扯,然后他就死了…”
高个子警察问:“佑佑她爸爸是谁?”
万穗儿说:“就是你们公安局的副局长啊!”
高个子警察说:“长林区分局的徐局?”
万穗儿说:“就是他。”
高个子警察说:“你是说有人谋害他?”
万穗儿说:“反正当时的情况很不正常。”
高个子警察说:“你有证据吗?”
万穗儿无话可说了。
停了停,高个子警察说:“我们警方不可能闲着,一直都在关注这些猝死事件,也一直在研究这种猝死现象。猝死归纳起来有几种原因——心脏骤停、急性心力衰竭、休克、急性呼吸衰竭、急性肝功能或者肾功能衰竭,还有脑死亡。猝死可能发生在狂欢、吵架、饮酒、吃饭、大小便、洗澡、性交、走路、乘车、劳动、吸烟的时候。一个人过度大笑,过度愤怒,过度紧张,过度恐惧,过度劳累,都可能导致猝死,还有过冷过热,暴饮暴食…”
万穗儿说:“朗玛只是在床上睡觉,他什么都没干!”
高个子警察说:“我正想对你说呢,还有一种情况——没有任何诱因,当事者在睡眠中也可能发生猝死。”
万穗儿低下头去,哭了:“那两个可疑的人穿着白衣服和黑衣服,我怀疑他们就是阴间的黑白无常…”
高个子警察有点惊讶:“黑白无常?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那么老的传说?不容易!你在学校学民俗学吗?”
万穗儿不再说话了。
她的心里乱极了,只想早点结束跟这个警察的谈话,她知道她说什么都没用。如果警察下了班,只是一个普通的邻居,还有可能相信她的话,甚至跟她一起议论这些怪事。可是,只要他们穿上了警服,就会职业性地否定所有疑神疑鬼的假设。
高个子警察见她没有回答,弯下腰来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说:“你失去了男朋友,肯定很难过,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好好生活。”
然后,他们就撤走了。
这时候,天还没亮。
房子里只剩下了万穗儿和朗玛。朗玛依然躺在卧室的床上,身上蒙上了床单。万穗儿坐在沙发上,默默流泪。不知道为什么,万穗儿一点都不害怕。
朗玛的手机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已经关机。万穗儿擦了擦眼泪,走过去把它打开了。她想查到朗玛母亲的电话号码,告诉她这个噩耗。
手机响了,收到一条短信,正是将近十二点的时候万穗儿发给他的——
亲,睡了吗?
当时她不知道,朗玛睡了,永远地睡了。
万穗儿的眼泪再次涌出来。
汾水离卫城一百多公里,归卫城管辖。在万穗儿打过电话之后,朗玛的母亲和舅舅一个多钟头就赶到了。
朗玛的母亲很年轻,更像朗玛的姐姐。应该说,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只是装扮很俗气,头发烫着大波浪,纹了眉线眼线唇线。
她见到朗玛的尸体放声大哭,几次背过气去。这个女人够不幸的,中年丧夫又丧子…
下午,朗玛被送到卫城殡仪馆火化。手续都是朗玛的舅舅办的。
万穗儿一直陪在朗玛母亲的身边。
殡仪馆在卫城的正北方,位于铁围乡大山村,离市区八公里。一条直挺挺的大路通向殡仪馆,它位于大路的尽头,背后就是山,似乎在提示人们,这里是每个人最终的归宿。
这是万穗儿第一次来到殡仪馆。
大门两旁,立着两棵塔形的松树。万穗儿不喜欢松树,虽然它万古长青,一年四季都是绿的,不过那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绿,就像是植物的木乃伊。高大的门楼是灰白色的,挂着黑字大匾——卫城殡仪馆。朝上能看见一根大烟囱,高耸入云。
火化尸体之前,工作人员引领家属见死者最后一面。万穗儿搀扶着朗玛的母亲,走进了火化车间。
一排十二个火化炉,分别画着十二属相——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朗玛1990年出生,属马,一会儿他的尸体将被推进第七个火化炉。
工作人员拉开黄色尸袋,露出朗玛那张帅气的脸。
那一刻,万穗儿想起了太多的画面。
第一次约见,万穗儿要吃烤腰子,朗玛傻乎乎地问:“小吃一条街…在哪儿?”
见面之后,万穗儿说:“我就不夸你帅了,你肯定听多了。”
朗玛很实在地说:“只有我老妈这样夸过我。”
那天,朗玛喝多了,万穗儿不放心,要给他去开个房。朗玛的脸上露出了坏笑:“节奏太快了,我不同意。”
一次,万穗儿说她堂哥和表哥都亲过她,朗玛又使坏了,他说:“虽然你这个招商银行很一般,可是,那两个建设银行都跟你有业务往来啊。”
一次,朗玛带万穗儿去兜风,她非要试试开车,朗玛说:“就凭你在电子游戏厅练就的那点驾驶水平,敢在高速路上玩真的?”
一次,朗玛、万穗儿跟豹五遭遇了。豹五提出玩石头剪子布,谁赢了万穗儿就归谁。当时就被朗玛否决了,他说:“我们这么做太不尊重万穗儿了,我不同意。”
一次,万穗儿担心地问朗玛:“朗玛,你有没有亵渎过神灵?”
朗玛的表情第一次那么真诚,他说:“虽然我不信仰什么,但从来没有亵渎过神灵,不为别的,就因为它是很多人的信仰,我亵渎它就是亵渎很多人。”
那天,他还说:“我都想好了,我们挑个吉利的周末,举行两次婚礼。周六一次,周日一次。周六是中式的,给你蒙上红盖头,雇个八抬大轿,把你抬进洞房;周日是西式的,给你穿上最漂亮的婚纱,我们到附近的教堂举行仪式…”
最后那天晚上,两个人在一起,万穗儿说:“你老实交待,是不是今天晚上就想做新郎?”
朗玛再次露出坏笑:“不是。我只想让你做新娘。”
…
万穗儿的眼泪哗哗淌下来,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朗玛的母亲扑到尸体上,哭得再次昏厥。万穗儿赶紧擦干眼泪,跟朗玛的舅舅一起把她架出了火化车间。
万穗儿牢牢记着朗玛最后的容颜——他一点都不像死了,如同睡熟的婴孩。
过了一天,万穗儿大清早就来到紫罗兰小区看望朗玛的母亲。朗玛的母亲面容憔悴,两眼通红,看来昨晚一夜都没睡。
万穗儿陪她坐在沙发上说话,朗玛的舅舅一直在打电话,联系变卖这套房产以及朗玛的普桑车。
朗玛的母亲拉着万穗儿的手,慢慢地说:“朗玛上次回家就跟我说起你了,他说你是一个非常好的女孩,我还以为,你能做我们家的儿媳妇呢…”说到这里,眼泪又流下来。
万穗儿的眼圈也红了。
朗玛的母亲又说:“以后,你就做我的干闺女吧,我们还是一家人。朗玛在九泉之下,也会高兴的…”
万穗儿使劲点了点头。实际上,今天万穗儿来还有一件大事,只怕朗玛的母亲不同意,为此她昨天想了一夜,该怎么跟朗玛的母亲开口。
朗玛的母亲继续说:“这个房子里都是朗玛的遗物,你看看,选个东西留着做纪念吧。不然,这两天都卖掉了。”
万穗儿说:“阿姨,我想跟您商量一件事,不知道您会不会同意?”
朗玛的母亲说:“你说吧。”
万穗儿犹豫许久,终于说出来:“我想留下他的骨灰…”
朗玛的母亲愣了愣:“嗯?”
万穗儿说:“我想把他的骨灰做成画像,这样,我就能永远跟他在一起了。”
朗玛的母亲想了想,说:“难得你爱朗玛爱得这么深,我不会阻止你们在一起的。”
万穗儿紧紧抓住朗玛母亲的手,一大一小俩女人又哭起来。
这天晚上,万穗儿从爸爸的口中得知——豹五也死了。
万穗儿大为惊骇:“豹五怎么死了?”
爸爸说:“打架…这孩子从小到大一直争勇斗狠,我就知道早晚要出事儿!”
万穗儿说:“他是被人打死的?”
爸爸说:“我听豹五他妈妈说,他被人追赶,狂跑了十来公里,身体严重透支,最后摔在地上就完蛋了。公安到现在都没逮着追赶他的人。”
万穗儿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爸爸说:“就在朗玛去世的那天晚上。”
万穗儿又问:“他死在哪儿了?”
爸爸说:“听说,争执发生在东郊紫罗兰小区门口,有个保安看见了。豹五死的地方就远了。”
万穗儿如坠五里雾中,怎么这么巧!
朗玛的母亲和舅舅回汾水了。
朗玛的房子卖了,朗玛的车卖了,朗玛的人去了另一个世界,万穗儿的心就像被挖空了一样,甚至觉得那个帅帅的男生从来不曾在她的生活中出现过。
她躺在家里,一天只吃了一顿饭。
爸爸理解女儿,很少来打扰她。
家里安静极了。
万穗儿开始思考近期发生的一系列怪事。
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正常死亡,也有人非正常死亡,可是,这么多人统统猝死,显然不对劲。
即使地狱真的存在,那么,不管多坏的人,都是死后才下地狱,现在怎么了?还没等人死掉,死神就来把人抓走了!生命一条接一条莫名其妙地消亡,人类只能束手无策?
万穗儿想探究谜底,哪怕下到十八层地狱,再也回不来,至少看个明白。可是,地狱在哪儿?
她又一次想到了那张光盘,也许,只有从那里面才能找到蛛丝马迹。
可是,徐佑佑把所有的光盘都寄出去了,上哪儿再搞一张呢?
万穗儿想起徐佑佑说过,她寄光盘的那些人中,有一个是作家,叫周德东,于是,万穗儿上网找到他的微博,想给他写封私信,可是,他的上条微博是三个月前更新的,看来他很少登陆,给他写私信估计几个月都看不到。
她又想在网上发个帖子,问问谁收到了那张光盘,可是,很可能三天五天都得不到有效反馈,她已经急不可耐。
最后,她想到了那一白一黑两个人,他们是光盘的源头!
去哪儿找他们呢?
只有过江桥。
晚上,万穗儿一个人来到过江桥上转悠,期待那两个神秘的人物出现。
很晚的时候,一个从她身边经过的男子停下来,小声问:“丫头,你没事吧?”
万穗儿看了他一眼,不像个坏人,就说:“没事儿啊。”
那个男子说:“我以为你想不开呢。前两天,有个女孩跟你年龄差不多,就在这里投江了,也不知道救没救活…”
万穗儿说:“谢谢你,我只是在这里吹吹风。”她并不知道对方说的就是徐佑佑。徐佑佑的电话依然关机。
时间缓缓流淌,比江水的速度还要慢。爸爸打过两次电话来,万穗儿谎称她在同学家,让他不要担心。接近十二点的时候,也就是朗玛的死亡时间,万穗儿的眼前一亮,终于看到那个穿白衣服的男子出现了,他慢悠悠地从网吧方向走过来。
万穗儿没有害怕,迎着他走了过去。
两个人面对面停下了。
白衣男子朝她摆了摆手,算是打招呼。
万穗儿说:“我挖到了一只密码箱,里面都是钱,是你的吗?”
白衣男子笑了笑,说:“你不但乐于助人,还拾金不昧,真是个好人。不过,它不是我的。”
万穗儿说:“我也不是来寻找失主的,我想求你一件事儿。”
白衣男子说:“什么事?你尽管说。”
万穗儿说:“你有光盘吗?”
白衣男子疑惑地问:“什么光盘?”
万穗儿说:“十八层地狱的光盘。”
白衣男子看了看远处,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了,很多人都收到过这张光盘,不过我没有。”
万穗儿说:“你去爱民便利店推销过!”
白衣男子说:“那是空白盘!而且我已经换工作了,不推销那个了。”
万穗儿盯着他的眼睛,突然问:“你去过一水青来小区吗?”
白衣男子说:“一水青来?没有。”
万穗儿又问:“那你去过紫罗兰小区吗?”
白衣男子说:“我刚来卫城不长时间,根本没听过这两个小区。你问这个干什么?”
万穗儿说:“你注意听着,我说几个人——孟院长,林兴旺,杨志,李计鸣,徐立,朗玛,豹五——你至少应该认识一个吧?”
白衣男子更迷惑了:“小姑娘,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万穗儿笑了笑,说:“你记着,我会查清你是谁的。要不,你现在就把我抓走。”
白衣男子愣了片刻,突然笑了:“小姑娘啊,你该回家了。”
万穗儿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愤愤地转过身,大步走开了。
她表面上一点都没害怕,实际上对方最后那一笑让她全身发冷。
第二天,万穗儿醒来的时候,爸爸已经去上班了。
他在餐桌上给万穗儿留了一张字条,叮嘱她饭菜在微波炉里,让她热一热再吃。另外,爸爸还说,早上收到了一个快递,给她的,他放在书房了。
万穗儿走进书房,果然看到了一个快递专用信封,她拿起来看了看,跟上次一样,上面没有寄件人的地址和电话。
她知道,这次不可能是《藏宝图》了。
她把信封撕开,掉出了一张光盘!她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这里面会不会是朗玛在地狱里受刑的录像呢?
鼓了半天勇气,万穗儿才把光盘插进影碟机中,打开之后,她大吃一惊——里面是十八层地狱的实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是谁寄来的?
万穗儿一下就想到了那个白衣男子,只有他知道万穗儿在找这张光盘。
她顾不上想太多,死死盯住了电视屏幕。
十八层,每一层的刑罚都令人发疯。
万穗儿的眼睛越瞪越大,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她咬紧牙关,一直坚持看完,并没有发现朗玛的身影。
本来她以为地狱里应该是刀山火海油锅之类,而光盘中展示的情景却跟她想象的不一样,有点像…外星人所为。
外星人?
万穗儿又把光盘从头放了一遍,她想从中找到线索。她不能害怕,这是她的工作,就像警察面对一具涉案尸体。
在整个地狱环境中,找不到一点跟人类社会有关联的细节,比如某个场景,某个物品的牌子,某种口音,某种饮食习惯,某种特殊地区才有的动物或植物…什么都没有。而且,“执法者”隐藏得严严实实,只在第十二层地狱中,出现了他们的一只手,用刀剜着受刑者的肉,再投进透明箱子喂老鼠。不过,都看不出那是男人的手还是女人的手。
爸爸快下班了,万穗儿赶紧看第三遍。
第一层地狱——那个中年男子被囚禁在一个圆球内,双手狂乱地抓挠着眼睛,一声接一声嚎叫,已经崩溃。
第二层地狱——那个年轻女子被囚禁在一间透明的房子中,赤裸着身体,内心世界就像电影一样显示在墙壁上。房间之外黑糊糊的,围着一群看客,面容模糊…
万穗儿的眼睛好像被什么硌了一下,她突然按下了暂停键。
可是,画面已经滑过去了。她朝后退了退,重新播放,再次突然按下了暂停键——画面中是那些看客,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稍微清晰一些,万穗儿死死盯住了这张脸。
看着看着,她的头发一下就竖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