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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德东九命猫在线全集:阴阳先生(5)阴阳先生(5)
    他一步步走到桌子前,打开了台灯,又回头看了看那个人。他一动不动,还是那样平躺着,脸朝墙。
    李庸坐下来,从口袋里掏出纸笔,慢慢写起来。
    他在写遗书。
    他花了一个钟头的时间才把这份遗书写完,揣进了口袋里。然后,他轻轻关了台灯,摸到床前,躺下了。
    钻进被窝之后,他一直留意着邻床那个人。那个人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李庸渐渐又沉进了梦乡。
    他又进入了那个暗淡的恐怖的世界,又进入了那个无边无际的树林,那些古怪的猫又围住了他…
    这好像是他的另一种生活。
    黑夜来临,他的灵魂就好像悠悠地出了窍,延续那里的情节。
    正像黑夜过去,他醒过来,又开始继续白天这个层面的情节——扭头看看,另一个旅客在不在。
    在梦中,李庸已经变成了一只猫。
    他像老鼠一样钻进土中,朝着有人烟的地方钻去。
    整整一夜,他都在黑糊糊的地下朝前钻,朝前钻…
    他累得筋疲力尽。
    不知道钻了多远,终于,他听见了地面上有人的脚步声。
    他朝上钻出一个洞口,探出脑袋。
    竟然是蒋柒的家。
    蒋柒一个人在家,正在对着镜子梳头。
    有几根头发落下来。
    蒋柒弯下腰,想把头发捡起来…
    她一下就看见了地板上的洞,看见了洞口里的李庸,她惊叫了一声:“猫!”
    李庸一下醒过来。
    白昼的情节继续。
    他扭头朝邻床看了看,猛然一惊。
    那个人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正在看他。
    借着微微的晨光,李庸终于看见了他的脸。
    他长得很健壮,很帅气。
    李庸朝他笑了笑。
    他也朝李庸笑了笑。
    李庸忽然有些恐惧。
    他用眼角瞄着对方,一点点坐起来,穿好衣服,拿起洗漱用具,慢慢走出去。
    那个人一直在看他。
    他离开房间,朝洗漱间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突然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他差点叫出来。
    看清前面这个人之后,李庸愣住了。
    是失踪了三天的石先生。
    他也拿着洗漱用具,准备去洗漱间。
    “石先生?怎么…是你?”
    “我不能在这儿住吗?”
    “你为什么要住这儿呢?”
    “我在躲。”
    “谁教你这样做的?”
    “我师父。”
    “你见你师父了?”
    “那天我出门之后,给他打了个电话。他不让我去他那里,只是通过网络给我发了个电子符,让我到网吧下载下来,装进口袋里辟邪。他还叮嘱我,在外面躲三夜,不但不能回家,也不能和家人通电话——这样就没事了。”
    “你师父能不能治住那个东西?”
    “能。”
    李庸差点跳起来。
    “怎么治?”
    “他说,把三种很普通的东西凑在一起,就是治那个东西的法宝。”
    “哪三种东西?”
    石先生笑了笑:“他不会告诉我,更不会告诉你。”
    停了一下,他又说:“我师父现在隐居,想请他出山,那得花大价钱。”
    李庸一下想到了双方的雇佣关系。
    “没问题。你说,得多少钱?”
    “三千。”
    “三千?”李庸犹豫了一下。
    “他驱过无数的邪,都烦了。即使你给他钱,他都不愿意再和那些肮脏的东西打交道了。”
    “可是,我怎么觉得…”
    “你想说什么?”
    “三种很普通的东西凑在一起,就有那么神奇的功效?”
    石先生说:“我在网上向师父请教过这个问题。我师父给我发了一封电子信。”
    说着,石先生拿出了那封下载的电子信。
    第三部分
    阴阳先生(6)
    李庸接过来。
    邮件是这样写的:
    很多事情都是由偶然造成的。
    比如,为什么有人偏偏就得了败血症,而大多数人没有?
    科学家都找不到原因。
    实际上,很可能是因为这个人同时吃过三种食物,造成了造血机能的彻底丧失。
    我们无法弄清到底是哪三种食物撞在了一起。
    如果这种假设成立,那么,有人会认为,我们一辈子要吃很多种东西,多数人都会撞上这种偶然,为什么我们没有得败血症?
    其实,这种偶然永远是绝少数。
    就说“说得对”这三个字吧,好像很常见,在一个文章中应该比比皆是,可是,你用电脑的“查找”功能在一个长篇中找一下,也许不超过三处。”
    为什么用三种东西凑在一起,就可以驱逐属猫的恶鬼?
    同理。
    这样的理论对于李庸来说,太高深了。
    他服了。
    他说:“石先生,只有你能和你师父接上头,一切都靠你了。”
    “我试试吧。”
    说完,石先生把洗漱用具夹在胳膊下,掏出手机,开了机,拨了一个号。
    他小声说了一阵子,对方似乎答应了。
    放下电话,石先生说:“一会儿你回家去等我们,我师父晚上到。”
    “好吧。”
    李庸出了那家旅馆,没有回家。
    他去了单位,找书记批条,从财务部门借了三千元钱。
    他家有一个存折,是定期存折,现在取不出来。
    借了钱,他就到街上转悠。天快黑的时候,他才回到家里的大门口,坐在台阶上等待大师到来。
    他开始想象石先生的师父到底会用什么东西驱逐恶鬼。
    女人的指甲?
    玻璃片?
    红矾?
    三样东西肯定是生活中常见的,可是,他就是不知道。
    为此,他就要支付三千元钱的信息费。
    这就是技术的价值。
    三千元钱,几乎是李庸的全部积蓄。
    不过,三千元钱买条命,也值了。
    暗淡的暮色中,有两个人顺着胡同走进来。
    李庸眯眼望过去,是石先生和师父到了。
    两个人走到李庸跟前时,李庸早就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那态度就像农村来的绝症患者面对大医院的主治医生。
    出乎李庸预料,那个师父并不是个老头。
    他三十多岁,看起来年龄比石先生还小。他个子很矮,很壮。他的神态竟然很和蔼。他也背着一个和石先生一样的帆布包。
    他笑吟吟地问李庸:“你就是李庸?”
    “啊,就是我。”
    “噢,没事的,别怕。”
    石先生恭敬地问师父:“现在就开始吗?”
    师父点了点头。
    石先生指着大门,对李庸说:“你把门打开吧。”
    李庸就打开了门。
    师父接过了他手上的一串门钥匙,然后,伸出双手,慢慢推开那扇黑漆大门:“吱呀——”
    尽管这个师父好像很泰然,但是,李庸却看出他在假装镇定。
    朝这个充满鬼气的院子望进去,李庸的心“怦怦”猛跳起来。
    师父高抬脚,轻落步,走进了院子。
    李庸刚要跟进去,石先生拦住了他。
    “你不能跟着。”他低声说。
    李庸停下来,愣愣地看他。
    “我也不能进去。”他又说。
    师父迈着猫步走到屋前,无声地打开门,走进去,又把门关上了。
    李庸抻着脖子朝窗里看。
    天已经有点黑了,那窗子黑糊糊的。
    师父没有打开灯。
    石先生在李庸旁边焦急地踱着步。
    过了很长时间,屋子里没有一点声音。
    “你师父会不会被那个…”
    石先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第三部分
    阴阳先生(7)
    气氛肃穆到了极点。李庸再不敢吭声了。
    这时候,黄秉仁的媳妇扭扭搭搭走过来。
    她停下来,看了看石先生,又看了看院子里,问李庸:“你家里怎么了?”
    李庸伸出食指“嘘”了一下。然后,朝旁边指了指,示意她走开。
    黄秉仁的媳妇迷惑地离开了,走出多远还不停地回头看。
    突然,房子里传出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有奔跑声,有撞击声,有喊叫声…
    好像那个师父在逮什么动物。那动物很大,“扑棱扑棱”在奔突,在挣扎,在翻滚,在反抗…
    或者好像是什么动物在逮那个师父,他在逃窜,在狂叫…
    李庸呆了。
    石先生紧紧盯着窗子,一动不动。
    过了大约五分钟,那声音一点点平息下去…终于恢复了死寂。
    门开了,那个师父步履踉跄地走出来。
    他站在李庸面前的时候,李庸发现他的脸色很难看,好像刚刚得了一场大病。
    “驱走了?”李庸问。
    “驱走了。”师父一边说一边把那串门钥匙交到李庸手里。
    “他还会不会回来?”
    “不会了。我已经让他变成了一股青烟,永远地消失了。”
    李庸紧紧盯着师父的眼睛,有些不放心。
    师父的眼睛看着别处。
    石先生在一旁看李庸。
    李庸一下想起了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沓崭新的人民币,递向师父。
    “师父,谢谢你啊。这点辛苦费,你拿上。”
    师父没有说什么,伸手就把钱接了过去。
    他没有直接揣进口袋,而是数起来。
    他数钱的动作很慢,很笨拙。
    好不容易数完了,他好像不放心,朝手上吐了一口唾沫,又从头数起来。
    李庸尴尬地等待着。
    这一刻,他突然对这个阴阳先生有点不信任了。
    终于,师父把那沓钱放进了帆布包里,说:“现在,平安无事了,你放心进去吧。我们走了。”
    说完,两个人就走了。
    他们走出胡同,拐了弯,不见了。
    李庸朝院子里看了看,还是有点心虚。
    终于,他心一硬,走进去了。
    进了三天未归的家门,他打开灯,四下看了看。
    他感到有点奇怪——师父在里面折腾了半天,屋子里却没有丝毫变样。
    他又朝屋角看了看,那个洞还在,黑糊糊的。
    恶鬼已经被驱走。
    李庸感到极其疲惫,他关了灯,一头就栽在床上。
    蒙蒙中,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响了一下。
    他睁开眼,借着幽暗的月光,朝地上看。
    地上趴着一只猫。
    它冷冷地盯着李庸。
    李庸的骨头一下就散了架。
    他看不清它是不是那只苦猫。
    他感觉不像。因为苦猫每次出现,总是站着,而这只猫趴着。
    也就是说,这只猫也许是黄太,也许是朱环,也许是贾增,也许是李立春,也许是石秀水,也许是李桂枝…
    他马上感到他的三千元钱打了水漂。
    石先生没说错,“邪不压正”不是绝对的。
    没有任何法术可以治住这个东西。
    他坐起来,想开灯。
    趴在地上的猫“刷”地就钻进那个洞里,不见了。
    他打开灯之后,在床上傻傻地坐着,万念俱灰。
    忽然,他迸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猜想来,他竟然被自己吓了一跳:这地下埋的是不是朱环那个死去的前夫呢?
    接着,他就想起有一次那只苦猫在撕咬那张合照…
    他马上肯定了他的猜测。
    蒋柒曾经说,有一个秘密,很多人都知道,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
    这个秘密一定是关于朱环前夫的!
    第三部分
    秘密更深了(1)
    李庸恐惧至极。
    他的心开始一阵阵抽搐。
    他圈定了朱环的前夫之后,才感到真正接近了秘密的边缘。
    他和朱环生活了五年,他们一起说笑,吃饭,吵架,做爱…而那个人一直在他们的地下冷静地躺着,一双呆板的眼珠缓缓地转动…
    他生于龙年尾,蛇年头,生于两年之间的那个黑夜的零点。
    他父母可能把他的属相定为蛇,因为这个生日大;也可能把他的属相定为龙,因为龙是十二属相里惟一的神物…
    其实他属猫。
    他死了后,朱环为什么把他埋在了这个房子的下面呢?
    他是死于车祸吗?
    蒋柒一定知道真相。
    李庸慢慢走出门,径直走向蒋柒家。
    蒋柒家还是没有人。他又去了她的发廊。
    发廊没有顾客,窗帘已经拉上了。
    蒋柒一个人在,她正在扫地。
    “是李哥啊,快进来。”
    李庸就进了发廊的门。
    “理发吧?”
    “不。蒋柒,我来跟你聊一聊。”
    “你坐。”
    李庸坐在了沙发上,蒋柒搬个椅子坐在了他对面。
    发廊的灯光都让人感到困倦。地上有很多头发。
    “你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蒋柒的眼里一下就挡上了窗帘。她透过那层窗帘看着李庸,等待他的下文。
    李庸继续说:“你和朱环是好姐妹,你一定知道很多事。”
    蒋柒含蓄地笑了笑,说:“你是她老公,我知道得再多,也不会比你多啊。”
    “虽然我跟她一起生活了五年,但是我并不完全了解她的事。”
    “李哥,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蒋柒,我现在很危险,你要帮帮我!”
    蒋柒想了想,说:“李哥,这样吧,今天你问什么我说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假如,有的事情,我知道,但是你没有问,那我就不主动告诉你——行吗?”
    “好吧。”
    “你想问什么?”
    “你知道欧利是属什么的吗?”
    “属…虎。”
    虎离龙和蛇都很远。
    “他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蒋柒怔了一下,说:“车祸。”
    “真是车祸吗?”
    “应该是吧。”
    “你能不能跟我讲一讲那场车祸的经过?”
    “他搭一个货车去山里收皮张,结果,那辆货车翻进了山沟。司机没死,他倒死了。”
    “他活着时,和朱环的感情怎么样?”
    “…不太好,经常吵架。”
    “为什么?”
    “夫妻之间的事,我哪知道。”
    “他死了后,尸体放在哪儿了?”
    “当然是火化了。”
    “骨灰盒呢?”
    “骨灰盒?那我就不知道了,埋了吧?”
    “埋在哪里了?”
    “不知道。”
    第三部分
    秘密更深了(2)
    停了停,李庸突然说:“是不是…埋在家里了?”
    蒋柒愣了一下,说:“你真能开玩笑!”
    “那天,你对我说,有些事别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
    “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我不能乱讲。”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会说出去。”
    “那我也不敢说。”
    “你怕谁?”
    “我怕我说了之后,就活不长了。”
    “你觉得我也有危险?”
    “你很危险。我提醒你是好心,你不要再强迫我了。”
    李庸感到有一双巨大的手在背后晃动着,晃动着…
    “好了,我不问这些事了。”李庸看着蒋柒的眼睛,说:“我问另外一个问题——你记不记得黄太死的那天半夜,你在胡同里见到了我?”
    “记得。那天晚上比今夜还黑。”
    “你说——天亮之后,你见了我,我就是蒋柒了——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吗?”
    “说过。”
    “因为当时天太黑,你看我不像人。到了白天,你看我就像人了。”
    “你越说我越害怕。”
    蒋柒掀开窗帘看了看外面,说:“哟,天又黑了。”
    李庸不自然地笑了笑:“都快十一点了。”
    蒋柒突然说:“你又开始害怕我了吧?”
    “我怕你干什么呀。”
    “我把灯关了呢?”
    “你不怕别人说闲话?”这么紧张的时刻,李庸竟然想起了一句玩笑。
    “那好吧,既然你不怕我,就在这儿多待一会儿。”
    “我还有事,得走了。”
    蒋柒看了他一会儿,说:“那你就走吧。”又想起了什么:“想理发的时候,你就过来。”
    外面起风了。
    李庸步履沉重地朝家走。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遗书,它还在。
    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反而有些平静了。
    这时候,他倒有了另外一些担忧。
    很多人都去过自己家,都接近过那个洞口,他们难道一个个都得被害死?
    进了门,他又拿出朱环和她亡夫的合照,在灯光下认真端详这个男人。
    他笑眯眯的,甚至有几分和善。
    可是,端详久了,李庸就感觉到了一种凶恶。
    这凶恶藏得很深很深,包裹得严严实实,还是被李庸识破了。
    他掏出火柴,把它点着了。
    朱环和亡夫在跳动的火焰中一点点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