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原郡,九原县城。
突厥人的金狼大纛高高飘扬在城外。
一队簇拥着车辇的人马,缓缓向城下而行。
不久五马拉拽的车辇在城门前停下,五原郡郡守张长逊率着城内官员,在车辇之前跪下,大声言道:“五原郡郡守张长逊,叩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车辇车门打开,在两名胡服女子的搀扶之下,一名脸上带着细珠穿成的幂罗,穿着右衽华服的女子,从车辇之上款款走下。
“张郡守免礼吧,随我车辇旁入城。”对方声音冰冷,莫无感情。
九原城开启,车队浩浩荡荡进入城内,那女子挑开车帘内,向外望去,中原战乱之后,十几万汉人,北附突厥。而五原郡的九原县城,更是繁荣。城内各种酒肆,店铺,说话间皆是胡人汉人的口音。
这女子远离中原许久,虽身旁常有陪嫁到突厥的宫女,但眼下能与市井之间再听到家乡话,不由脸上冰冷之sè,稍稍退了一下。
车队在城内下榻,直接支起了一个可容纳百人的大帐,这是突厥人的传统,就算到了城池,也不习惯睡屋子,而是习惯睡帐篷。
张长逊现在作为投靠突厥的汉臣,自是十分讨好公主,这才刚下账,各种酒食之物,就陆续送上。
张长逊被传召入帐叙话。
“张郡守治下倒是繁华。”对方说话声音这时有了几分暖意。
张长逊言道:“托公主的福,此地百姓一切安好。”
那女子言道:“中原离乱,百姓大不易,既是背井离乡之人,自是懂得背井离乡之人的苦楚,一切北附的汉人,张郡守都要好好招待,无论胡人汉人都要一视同仁懂吗。”
张长逊言道:“此话小人记得,并时刻对属下耳提面令。”
说到这里那女子点了点头,幽幽叹了口气,张长逊似感觉对方这一叹,满是忧伤。
只听她言道:“我身在草原十几年了,本以为此生不履故土一步,但眼下能再见故人,真是想起了许多。”
到这里,对方顿了顿问道:“我这趟去了西域许久,久不会草原,近来中原可有什么大事?”
张长逊拱手言道:“李密瓦岗军覆灭之后,窦建德,宇文化及先后称帝……”
“大逆不道!”这女子又恢复方才的冰冷之sè言道,“这些人都是祸乱天下,篡我杨家的乱臣贼子,眼下居然也称帝了。还有那李渊,枉费天子那般信任,将太原委之,居然敢造反。将来可汗大兵南下,这些人我一个不留,通通都要杀光,光复我杨家。”
这位公主自是嫁到突厥的义成公主了,他先嫁给启名可汗,始毕可汗,而今又嫁给了处罗可汗为可敦。十几年身在草原,其韶华早已去逝,眼下只有大隋被灭亡的仇恨,以及对故乡之思念与rì俱增。
这一次他嫁给处罗可汗,双方是达成了默契了。义成公主身在草原多年,在北附汉人之中颇有影响力。
而这一次处罗可汗与之成婚,就是要借助她汉人之中影响力,在突厥占据了朔方,榆林,五原,定襄数郡之中,以北附突厥汉人的势力,建立一个在突厥掌控之下的汉人傀儡朝廷,以为将来突厥南下夺取中原作好接受的准备。
现在义成公主麾下已是聚拢了一帮汉人,在五原,定襄设立朝廷,置百官,行大隋正朔。
张长逊现在自也是为义成公主效力的汉臣。
只听他言道:“我听说窦建德派出使者,来找可汗,说要南北合击,灭掉幽州的李重九。”
“就任他们去折腾吧,中原越乱,我突厥越可能南下,将来用窦建德,宇文化及,李渊之血,洗我大隋之恨。”义成公主冷笑言道
“公主殿下,听说窦建德使者十分能言会道,可汗听说也有几分意动,连突利可汗的反对都不听了。”
义成公主连连冷笑。
张长逊言道:“还有一事,公主或许会有兴趣,听幽州传来的消息,听闻长乐公主在本月将下嫁幽州刺史,上谷公李重九为妻。”
“长乐?”义成公主闻言不由一愣,言道,“莫非你说是我的娥皇侄女么?”
“是啊,公主嫁给幽州刺史此事,在幽州是传得沸沸扬扬,不仅是长乐公主,齐王殿下现在也身在幽州,马上就要成为国舅了。”
义成公主凤目一凛,言道:“不好。”
张长逊忙问道:“公主殿下有何不好?”
“娥皇怎么会偏偏在这时,嫁给李重九,如此将来可汗对幽州用兵,岂非伤了她,江都之变后,我杨家的人死的死,亡的亡,没有几个人了,若是连我这侄女都护不住,我有何面目于九泉之下,去见先帝。”
说到这里义成公主不由泫然。
张长逊言道:“公主殿下,那么为今之计,只有阻止可汗对幽州用兵了。”
义成公主转过身去拭泪,言道:“你说不错,天下那么大,我突厥向何处用兵,不能夺取金银牛马,但我的侄女却只有一个,若是李重九万一为窦建德所杀,娥皇岂非做了望门寡,我那苦命的一对侄儿女好容易才脱了狼窝,岂非又入虎。”
张长逊言道:“公主说得甚是,只是,只是可汗出兵幽州,似已志在必得。”
义成公主言道:“你放心,我定要阻止他。他现在用得着我,必不会拂我的意思,中原那么大,为何非要攻打幽州,李唐现在已有天下三分,这才是我们突厥当前的大敌,而李重九与李渊不睦,正可用来牵制李唐,若是真听了窦建德的话,岂非铸就打错。”
张长逊当下言道:“公主既然其意已决,小人必当与公主一并联名向可汗请命。”
义成公主笑了笑,言道:“好,张郡守,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当下义成公主言道:“来人。”
大帐之外,两名汉人将领上了,单膝跪下问道:“可敦有什么吩咐?”
义成公主巍然言道:“派人立即以我的名义,往幽州送上一万头牛羊,一万匹锦缎,作为幽州刺史大婚贺礼,不可怠慢。”
说到这里义成公主自言自语言道:“不行,现在大隋虽已经是亡了,但却不可让人小看,现在我就是娥皇唯一的娘家人了,这嫁妆要办得要多丰厚有多丰厚,不可失了我杨家的脸面。”
“当年先帝赐给我珍玩古器也拿出一半来,尽数送往幽州,这一次我要让这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是,可敦。”
轰隆隆,雷声滚滚。
长安正是滂沱大雨,乌云笼罩在太极宫的重重宫殿之上。
雨珠滚落,匆匆的脚步声在台阶之上响起。
“快,我要见天子。”
“是。”
一名大将急匆匆走入太极殿。
太极殿内,李渊以及群臣正在议事,自李密归降后,北海通守郑虔符,文登县令方惠整,以及山东反王王薄亦是尽数降唐。
李渊不费吹灰之力,又得山东大部,现正是踌躇满志。
不久足音响起,这名大将奔入大殿,禀报言道:“陛下,河北传来消息,李重九于上个月攻破恒山郡,刺史王公政,镇守将军郗士陵殉国,永安王李孝基被俘。”
此刻天空响过一阵滚雷,轰隆隆之声不绝,仿佛给这名大将说话加重了语调。
砰!乒!
一连串的碎响声。
只见李渊突然将袖子一摔,桌上的台砚皆是滚落,一旁几十名大臣皆是垂下头。
李渊深深吸了口气,仰头言道:“朕一直不懂薛举父子已灭,川蜀已下,连李密,王薄都是归顺了,为何幽州李重九还是不识天时,仍是冥顽不灵,难道要以一偶之力,抗衡天下吗?”
裴寂言道:“陛下莫要担忧,李重九跳梁之贼,反手可灭,只是我们眼下的大敌,乃是李轨与王世充,灭此二人后,河北可传檄而定。”
众臣也是纷纷附和。
李渊言道:“不,你们都小看了此人,不能让此子成势。李重九既奉齐王回幽州,为何没听到半点动静,难道他没有奉齐王为天子吗?”
这名大将言道:“李重九自取恒山郡回幽州之后,并非奉齐王为天子,而是听闻要娶长乐公主为妻,大婚之rì就在本月。”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李世民不由脸sè一变,手中的拳头猛然攥紧。
一旁刘文静冷笑言道:“李重九大婚,我们不得不给他点贺礼,可以令潞州出兵,攻打太原,给他添添热闹。”
李渊双目一眯,言道:“你以为朕是如此小气量的人吗?裴爱卿说的是,眼下我们的大敌乃是王世充,李轨,太原有猛将尉迟恭,恒山有名将徐世绩,攻打太原既捞不到好处,又让其记恨我等,给与其兴兵口实,为解一时怒气,而毫无获利的手段,朕不为之。”
李世民上前言道:“父皇所言甚是,李重九大婚,短时期内暂无法兴兵,儿臣建议全力西顾,联合吐谷浑,夹攻李轨,必能大胜。”
李渊点点头,言道:“秦王所言甚是,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