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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者纤白的指头划在空中,琴声锃锃,薄纱的裙摆长袖浮成云霓,眩人眼目。弹琴的人却微垂着眼帘,只顾低头拨弄弦音。
舞者恨恨地瞥了一眼,五指幻化,似莲,似兰,似菊,又似深冬里五瓣寒梅,那么多种花形花意都从这五指间流露出来,一时四下散落,满屋子都沁出了香。
琴者仍在弹着,每一音都配着一朵花开,不多,不少,不偏,不移。只是室内多了一段若有若无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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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佛祖在灵山开坛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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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门被一下闯开,修长的身形逆着阳光出现,日日敷粉而显得苍白的脸有几分狰狞,几分怨恨。“东陵王明天做寿,指名要你去散花舞。”冷冷地丢下一句,摔门就走。
舞者却仿佛没有查觉这些恨意,只一径地开心:“宫,东陵王呢,不知是怎样地人。听说不到30就坐上郡王之位,而且,王府呵……”话音没落,袅袅地拖在空气里。
琴者并不开言,抬手轻轻一拔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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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佛祖在灵山开坛说法。我正侧身其下,静静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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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之宴果然不同凡响,银花火树,灯烛交映。舞者就在所有的光线中,艳红的衣袂飘摇,指尖捻动,化莲,化兰,化菊,化一切可化之花,映入眼底是满心的香。
“天女散花舞。好好,舞者菡萏,果然名不虚传。”手里抚掌,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红衣舞者,从高抬的指尖一直滑下。
琴者仍隐在烛台之下,满室的明亮中唯有这里还藏着一丝阴影,手中的琴动,引着舞者指尖的花四下飞散。
只有摇曳的烛火听到,不绝的琴音里有一段叹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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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佛祖在灵山开坛说法。我正侧身其下,静静聆听。其时,诸天女散花,纷纷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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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车怒马,舞者褪了红衣,一身霞披。“你不去吗,王府里依旧可以为我弹琴。”
摇头,多年的无言只剩下摇头。
“可惜呢,这么些年,我已经习惯你的琴声了。”清亮的嗓音里听不出多少惋惜,更多的是轻巧的得意。
马车辚辚而去,琴者拂着袖子,拂许多看不见的,不存在的尘埃。再拨怀中的弦,琴声暗下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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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佛祖在灵山开坛说法。我正侧身其下,静静聆听。其时,诸天女散花,纷纷而落。百花纷飞,凌空而逝,只留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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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者去了江南,看一场杏花雨。琴者去了江北,飞雪穿林,一夜纯净。琴者捻一支野花,穿过山间湿滑的小路。琴者膝横瑶琴,独坐船头,纵声而歌,那夜满江的渔火闪亮,无人入眠。
于是,世间都在传有这么一位琴者,传他手中的琴,传他口中的曲,传他拂袖行过万里的不羁,传他旷达如天外云的神色。
琴者依旧弹着怀里的琴,有路便行,无路也行,落一地的歌,一地的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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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佛祖在灵山开坛说法。我正侧身其下,静静聆听。其时,诸天女散花,纷纷而落。百花纷飞,凌空而逝,只留余香。唯有一朵不曾逝去,落在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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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琴者不曾老,怀中之琴不曾朽。也无人疑,也无人问。似乎琴者就该这么一直唱下去,一直走下去。锃锃综综地拔荆宏月。
许多人听了,会心一笑,回头仍做着自己。许多人听了,号啕大哭,从此不知所踪。还有些人听了,跟在琴者身后,跟一段,就换过一些人。
琴者不管不顾,渴了饮露水,饥了食香花。就这么一路走着,走到不能行之处,就再转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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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佛祖在灵山开坛说法。我正侧身其下,静静聆听。其时,诸天女散花,纷纷而落。百花纷飞,凌空而逝,只留余香。唯有一朵不曾逝去,落在我的面前。我俯身拾起,怡然一笑,花在手心皎白而温香,五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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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有人驰马而来。“宫先生,王妃想见您一面。”
这么多年,当想的,不当想的,都在所行一路上悄然遗失。再回想,那年的红衣,葱白指尖化出的花朵薄如影子,在记忆底,一翻,一覆,淡不可见。
她的红衣褪了,一身白,惨如脸色,淡淡的气息似续还断。见了琴者,挣扎地伸出手来,抓住:“你怎么,还如当年。”
琴者笑得一如温玉,润而无声。
“所以,所以你不怨我,对吗?”
琴者摇头,笑勾在唇边:“我,从不怨你。”
依旧纤长的指尖从掌心滑出,重重敲在床沿,身边的人影纷忙。当年佛在灵山说法,我只听得这么一句,今日与你:“南无阿弥陀佛!”
手指收拢,掌心里一片花瓣,皎白如雪,润泽如玉,淡淡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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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佛祖在灵山开坛说法。我正侧身其下,静静聆听。其时,诸天女散花,纷纷而落。百花纷飞,凌空而逝,只留余香。唯有一朵不曾逝去,落在我的面前。我俯身拾起,怡然一笑,花在手心皎白而温香,五瓣。“众花不杂尘而逝,唯你,落入尘埃。今我怜你拂去尘土。”佛在座上说:“南无阿弥陀佛。”
6
乐音停了半晌,白玉堂才从那漫天飞花中醒过神来,怔怔地望着天音,好一会儿才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我有些问题……”见天音要开口,他举手一挡,“你只要说是或者不是便好,若不方便答的话,那什么都不说也成。”天音低眸一笑,点了点头。
“刚才故事里弹琴的人是你,对吧?”
“是。”
“在灵山之上听佛祖传法,拾起花瓣的也是你对吧?”
“是。”
“那花,是我吗?”
天音神色一敛,顿了顿,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
白玉堂侧头细想了一想,笑道:“应该说,我是那花的一部分吧,另外,水菡萏,倩雪,还有你刚才故事里那个舞者,应该也是那花的一部分对吧,哼,想我白五爷居然跟这些人同出一处。”
这回天音盯着白玉堂半晌,突然轻叹一声:“你不必再猜了,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当年佛祖说法,我虽非释道,但也受邀而往。其时法至妙处,诸天女散花,所落飞花各有缘法,大多凭空而逝,亦有沾人衣,坠于尘者,但听法众人皆不触碰。但我第一次上灵山,不知这花上自有因果,见一朵五瓣天荷,落在面前沾了尘土,便拾起它。”
“捡朵花就这么多麻烦事,这还真是的。”
“其实如果是别的道行高深之人,拾了也就拾了。但我当时道行初成,七情未敛,五缘未尽,这一拾将我的贪嗔爱恶欲附在这五瓣上,不过,也因这天荷取去我的五缘,才令我之后的修行突飞猛进。”
“哼,换句话说,坏处是那什么天荷的,好处就是你的对吧。”
“也不是这么说,之后,我将天荷浸于天池水中,按说浸上千年,那天荷也自能化形修道。但没想这天荷也同我在灵山听经,又沾了灵山的尘土,竟然极早就化出形状,只是化形太早神形不稳,只能送至人间凝练之后再收回。”
听到这里,白玉堂一正神色,“此次你来也是要收回我吧。我可以任你取回,但你需帮我寻得缬露草,送回开封府救猫儿。”
见白玉堂这样说,天音只是一笑:“谁说我是来寻你的,真要带你走,我在开封便这么做了,何必等到现在?”
虽然嘴上说得干脆,但白玉堂心底又怎会愿意丢下展昭,听到天音所说,他也不由地心气一懈,这才觉得背后竟是汗津津地一片。“那么,你是?”
“倩雪是贪瓣,水菡萏是嗔瓣,你则是爱瓣,而适才我让你看到的则是收回欲瓣的画面,今日来此,则是来寻恶瓣的。”
“恶瓣?这个地方?”
“其实天荷五瓣幻化,并非都化为人形,那恶瓣所收的却是我对人间的憎恶,因此它不愿化成人形,而是化为一株花,隐在这雪山之上。我算算今日它的花期将尽,便来寻它了。其实五瓣都一样,只有当寿岁已尽,或是用了人界之外的力量,我才会将来收取。”
白玉堂知天音最后那句其实是在说明不收自己的缘由,只是心中还有疑问:“那,水菡萏和倩雪是?”
“水菡萏其实寿命已尽,而倩雪为贪瓣,欲望最大,化形也最早,竟在天宫中学了些异术。在人间记起当初缘法,收取百花精魄,一为水菡萏续命,二来则是增添自己的法力。后来她用术法攻击你们,所以我才能收龋糊。”
说话间,洞深处隐隐传来一阵光亮,皎明白洁,竟盖过了篝火的光芒。“噫!恶瓣要开了。”说着天音便站起身来,往那发光处走去,白玉堂也起身跟着。
洞穴尽头,此时一抹光彩透土而出,越转越亮,待两人走到跟前,一株莹莹光转的白蕾从土里钻出,出土半尺高之后,花瓣次第打开,光芒更盛,映得整个洞穴如同白昼。而此时,山壁竟摇晃起来,隆隆作响,还霹啪地落下石块。见此情形,天音一挥袖,摇动渐缓,最终停顿下来。而此时,白花已经开到最盛,开始片片萎蔫,但枯瓣却不飘落,犹抱枝头而亡。待花枯尽,天音伸出手来,从那枯花中飞出片花瓣,落进他手心,花瓣皎白,时有光芒闪过。
“好了,此地事毕,我要走了,也送你下山吧。”说着,天音挥手,那茶壶,被褥都消失不见,只有篝火依旧燃着。
“啊,不,我还得去寻缬露草救猫儿,你,你能否把外面那绳网借我,白某日后……哈,只怕你也不需我报答什么。”
“五瓣之中,除恶瓣不愿入世,另外三瓣入世皆使尘俗浮于表面,虽然日后好作清洗,但终究还是落了下品。只有你,入世却能自涤其尘,好吧,你我既有因果,我也该帮你一帮。”说着手掌一翻,手心之中便多了一个玉盒,打开来,盒中一株异草,枝如珊瑚,叶如圆珠,正是缬露草。
白玉堂心中一喜,也顾不得什么,一把抢过玉盒抱在怀中看了又看,才要抬头,只觉得身子一晃,四周景致全变,已然离开山洞,来到雪山脚下。再寻那天音的身影,早已杳无踪迹,又摸了摸怀里的玉盒,不再多想,便往山下行去。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等你百年之后,我便来收你。”说着,顿了顿又道:“若我来之前,你便过了奈何桥,那我也不能和阎王抢人。”话音渐悄,到得最后一个字时,几近细不可闻。听得这些,白玉堂双眸一亮,展开身形便往寄马的村庄飞奔而去。
在他身后,一抹淡青的身影悄然浮现,“那只猫?我以前是喜欢那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