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绵绵的春雨之后,破晓时分天放晴了。红彤彤的朝阳钻出云层,东边的天空亮起一道彩虹。伺候韩非起来的自然是小丫头喜儿,只是目光有些哀怨。小丫头心里想的什么韩非多少知道一点,只是这身子才大好,昨天又那么折腾一番,韩非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韩非长叹一声,来到后花园内,没多大一会,便听到韩非的口令声:“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做完体操,又在后院里跑上一圈,浑身都是汗的时候,韩非也没了力气。韩非对这年月宽大的衣服颇为不满,穿着这种衣服锻炼实在够戗,决定回头交代一下喜儿,弄几套紧身的衣服。
贵族就是贵族,交代一声便有人准备下一大桶热水,泡的全身发红的时候钻出来,喜儿端着干净衣服过来要伺候韩非起来,不是很习惯这种生活方式的韩非嗖的一下又钻回水中。这动作立刻遭来小丫头的不满,噘着嘴巴眼睛立刻就红了。
想到昨天接受过那种程度的服务,韩非似乎已经没有理由拒绝喜儿的服务,只好赤裸裸的站起来,接受喜儿的服务。小丫头的脸上才露出笑来,看来腐败程度绝对是由社会大环境造成的。
穿戴完毕,站到铜镜面前一个亮相,镜子里出现的无疑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素白色的外衣,腰间扎一条玉带,脸色因运动而微微泛红。就这样拉出去转两圈,绝对能招来街上大姑娘小媳妇们的注目。
来到这地头也半个月了,还没得空上新郑城里转转,今天天气不错,韩非打算上街一游。
吃过早点,叫上喜儿,正打算出门,老管家季子曾匆忙的走了过来。
“公子!”老头恭敬的先见上一礼。
“啥事?”韩非表现的也相当客气。
“太子来访,已经到门外了。”
“靠!还真有不速之客。”韩非听了一阵不爽,在心里骂了一句后道:“让家人列队,本公子亲自出迎。”
韩安坐在马车上很有耐心的等着,按道理应该是韩非去拜访他,现在却反了过来。促使韩安这样做的原因是“智叟”,这是个奇怪的老人,虽足不出户,却通晓天下之事,韩安一直很尊敬他,对他言听计从。
韩非表现出来的才华,对韩安肯定是有威胁的,也可以说是威胁最大。韩安也想到过派人做了韩非,智叟却一直认为时机没到,把这事给按了下来。一直到韩非逃婚的那晚上,智叟才让韩安派个最好的杀手跟踪而去,找机会杀了韩非。
杀手叫诸坚,被韩非用手枪在眉心开了个洞。诸坚的尸体是张具发现的,诸坚的宝剑又落到了韩非的手上,韩安有理由相信,韩非其实是个高手,只不过一直在扮猪吃老虎。韩安对自己这个弟弟的戒心更重了,韩非给葭如弄进宫里时也惦记着派杀手,谁知道智叟坚决反对,还让张具保护韩非的安全。
“韩非死在外面和死在宫里,完全是两回事。韩非既然回来了,你就该示好于他,登门看望于等韩非上门,又完全是两个概念。”智叟这样告诉韩安,虽然不是很理解智叟的意思,韩安还是照着去做了。
所有家奴列队两行,韩非亲自出门迎接。这个时候韩安主动上门,其中的意思如何韩非不知道,但以韩非对历史的了解,不难的出一个结论,帝王家族子弟之间的争斗,从来都是血腥和残酷的。唯一能让韩非欣慰的是,自己的前任是个闷头鸡,属于那种专心做学问,希望自己的理论能得到大王采纳的主。兼韩非子生性木纳,看起来不像有野心的人,希望这一点能减少对韩安的威胁感吧。
看见韩非出来,韩安主动先从车上下来,挂起笑容看着韩非。
韩安是太子,是名义上的未来韩国王位的继承人,这和其他王子的地位完全是不一样的。韩非当然清楚这点,远远的看见马车前站着一位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时,猜到这就是韩安,连忙快步上前,必恭必敬的迎上去,口称:“弟韩非见过兄长!”说完拱手就拜。
韩安也赶紧抢上一步,扶住往下拜的韩非道:“你我兄弟,何必拘礼。早就想来看你了,可惜宫里我也不容易进,这才拖到今天。”
虽然谁都不会把客套话当真,但面子上肯定是要做足的。韩非微微弯下腰来,往边上一让道:“兄长亲自登门,真是折杀弟也。按理应是弟登门拜见,怎奈刚回来事情多,这才耽搁下来。”
韩非一番话说的这么溜,韩安不由一愣,狐疑的看着韩非道:“非弟说话顺溜多了。”
韩非微微一笑,之前便猜到会有这一问,边往里走边低声解释道:“说来惭愧,小弟脑袋上挨了一下撞,忘了许多事。也许是老天眷顾,把这口吃的毛病也给去了。”
这个解释多少有点勉强,不过世界上有太多东西是人类无法解释清楚的,所以也能蒙混的过去。
领着韩安到了客厅,让到上座。韩安猛的看见正面的墙上挂着一把宝剑,这把宝剑正是诸坚的那把。虽说诸坚是韩安秘密招揽的人,外人无法知道其中的关系,可是韩安又如何知道诸坚死之前没说不该说的话?
韩安脸上的表情开始有点不自然了,韩非见他一直看着墙上的宝剑,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脸上却是带着笑走到韩安背后道:“怎么?兄长喜欢这把宝剑?”
韩安赶紧静下心来,稳下情绪才回头,心里想着试探韩非一下,挤出笑容道:“喜欢倒谈不上,只是觉得这把宝剑好重的杀气,想必得来不易吧?”
韩非是感觉不到什么杀气的,但这并不等于韩安也感觉不到,古人总有很多东西是难以理解的,见韩安说的自然,韩非也没往心里去。
“呵呵,来的难也不难,是捡到的,当时在林子里见地上躺着个死人,差点没把我吓啥了,后来见这宝剑倒也锋利,壮着胆子捡起来,带在身边防身用了。”
“哦?”韩安的心里开始犯嘀咕了,眼睛扫过韩非的脸,韩非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有心想多问几句,但又担心韩非起疑,只得做罢。
下人很快将酒水端了上来,韩非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纠缠,一面引起韩安的猜忌,赶紧的转移话题道:“说这多没意思,我们兄弟好久没见,聊点别的。”
两人各自肚肠,都有意识的回避这个话题,开始扯些不着边际的事。毕竟是王室子弟,聊着聊着话题就转移到韩王的病情上来。
“如今这局面,秦国一再侵扰,父王又病倒床上,朝政难理。哎!”韩安这话倒是不虚,根据宫内眼线的情报,葭如夫人对韩非似乎关心过头了,这可是个危险的信号,故而韩安有此一说,里面自然是有试探的意思。
韩非其实等的就是这一句,以前的韩非子是个只知道埋头写书的呆子,人脉实在是一般,韩王现在这情况,说挂也就挂了,继承王位的理论上当然是韩安。所以韩非要造成一个错觉,自己是没有任何野心的人。韩非以前遭刺杀,原因来自有个大将军的准岳父,现在只要旗帜鲜明的表示支持韩安,估计别人的枪口都得换个对象了。
“是啊!韩国太弱,这样下去时间长了,前途堪忧啊。”韩非跟着感慨一声,等着韩安接话。
“非弟乃经世之才,值此为难之际,不想为国做点事乎?”韩安做出诚恳的样子,眼睛却是很仔细的观察韩非是表情。
“想套我的话么?”韩非心里微微一笑,脸上却是一脸正色道:“父王病重,国事不可无人料理。弟以为,兄长应立刻进宫见驾,征得父王的同意代理朝政。有此基础,将来兄长继位一切便能轻车熟路。”
韩非这话在韩安的心里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韩非这话是在暗示什么?难道这小子就不想做大王?难道这小子的意思是支持我?这些念头如闪电般的在韩安的脑海里闪过,结合以前韩非的为人,韩安觉得这话有相当可信的成分。如果真是这样,王位对自己来说,那不是板上钉钉的时么?韩非支持自己,等于得到军方主流的支持啊,这以前一向是韩安的弱点。
诱惑啊!巨大的诱惑,难以抗拒的诱惑!
“现在葭如夫人把持内宫,兄想觐见父王也不容易啊。”韩安终于忍耐不住了。
“岂有此理!”韩非做愤怒状起身道:“国事为重,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敢阻止你我兄弟见父王,明天弟便随兄长进宫,看哪个敢拦。”韩非义愤填膺的样子,和以前那个书呆子韩非的性格倒也相吻合。
韩安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韩非这样说,等于公然表态支持自己。韩安一瞬间便觉得眼前的韩非亲近了许多,当利益冲突不存在或者不紧急的时候,潜在的对手也能成为朋友。
韩安似乎被韩非的情绪所打动,对葭如一向颇有微词的韩安立刻站起身来,拉着韩非的手便大声道:“好!你我兄弟明天共同进退。”
韩非脸露大无畏之色,表情庄重的回应道:“为了国事,共同进退。”
………………
智叟的房间里光线很不好,甚至可以说的阴暗。阳光有点勉强的钻进来,阴影处的塔上坐着一位白花胡子的老头,看不清样子。韩安站在塌前,完全是一付恭敬受教的神态。
“韩非真的是这么说的么?”智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还重复了一遍。
“正是!千真万切!”韩安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回来的路上算盘早就打好了,明天说是和韩非一起去,其实是决定让韩非这个愣头青去做恶人,自己见机行事。
智叟沉默了半天没有说话,好久才道:“试试看吧。下去吧,我累了。”智叟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点鬼气,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得了首肯的韩非退了出去,屋子里又是一阵安静。良久,一声幽幽的叹气传来,只听见智叟自言自语道:“也许,我该亲自走一躺,真是是那样的话,此子留他不得。”
……
没坐马车,只带着一个喜儿韩非就溜出来了,韩非的这个决定当然遭到季子曾的反对,坚持要派人跟着。韩非拗不过这老家伙,想了个歪招,带着喜儿从后院的围墙翻了出去。韩非可没什么所谓的轻功在身,翻出去全靠的是喜儿抗来的梯子。
喜儿虽然知道这样做有点问题,不过年纪小玩性也重,对韩非的话一向都不知道反对的,于是两人就这么溜了出来。
作为都城,新郑还是相当的繁华。街面上行人众多,摆摊叫卖的也多。城内的建筑也显得层次分明,韩非住在城西,那一带住的基本都是达官贵族,道路上都铺着青石板,建筑也显得奢华。其他地方的建筑就一般了,路也都是黄土路。偶尔有马车驶过,掀起一阵灰尘。
黄土道路的两边,都是些底矮的房子,其中不乏土坯房子,屋顶只是简单的铺着茅草,其实叫草寮更准确。
城市建设虽然不怎么样,但对韩非来说,一切都还是挺新鲜的,身后的喜儿兴许也很少有出门逛街的机会,显得也颇为兴奋,见到啥都好奇的冲过去看一番。韩非对这小丫头也宠的紧,小丫头还掌管着韩非的小金库,没走做一会,喜儿的手上就拿满了这样那样的小玩意,后来干脆买了个布兜挂着,将东西一股脑的装了进去。
时间眼看正午,韩非觉得有点累了,肚子也在叫唤。惦记着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休息一下,结果发现地方还真不好找,沿途居然难有一处象样的酒家。
一般的酒家都是一个简单的草寮,地上铺着草席,土搭的半高台子上放块板子。板子上摆着吃食,苍蝇在草寮里放肆的飞舞,韩非实在不敢进去。
找了一会感觉到有点累的时候,喜儿突然叫起来道:“公子,前面有家酒楼。”
果然,一幢木结构的两层建筑,外面挂着个巨大的幌子,上面写着老大“酒”字。韩非拉着喜儿快步上前,没曾想前面突然一阵喧闹,附近的行人一下就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