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新的一年、新的一学期,1917年3月的最后一个周末,读书会的会员们除了开慧都来齐了,他们正在君子亭商议一个重要举措,那就是以他们现在的哲学读书会为基础,成立一个正式的、有组织、有纪律的青年团体。
这件事情,毛泽东和蔡和森之前已经交流过很多次,只是还没有和大家讨论。按照毛泽东的想法,他们这个读书会,原本是因为共同的学习兴趣集合在一起。但读书学习毕竟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而是为了改造社会。而且,虽然他们现在有一帮子人,但是人再多,一盘散沙子,也搞不成事。所以他才提议成立一个正式的青年团体,这个团体,不搞虚的,专门做能改造国家、能推动社会发展的实事,他坚信,只要按着这个目标做,他们的团体就完全可以成为湖南进步青年的中坚,成为改造中国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成立一个正式团体,这我同意,不过,改造整个中国,这个目标,定得也太高了吧?”看到毛泽东说得慷慨激昂,萧子升第一个出来泼凉水,觉得做人还是要脚踏实地,不能好高骛远。
“这怎么叫好高骛远呢?理想就应该定得高嘛。自己先把自己框死了,还成个什么气候?”毛泽东想要说服萧子升。
“那也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吧?就你那口气,好像中国缺了我们几个都不行了,至于吗?”
“缺了谁地球照样转。只不过,都照你那样想,世上就没有英雄豪杰了。”
“我本来就没想过当什么英雄豪杰。改良社会,必须是个积跬步而至千里的过程,我们的任务,就是集中精力做好眼前的跬步之始,一天到晚只想着万里宏图,那反而会变成空中楼阁。”
“胸中若无万里宏图,眼前的事岂不是没了方向?”
众人正看着他俩面红耳赤、争得不可开交,猛听到亭外开慧兴奋的叫声,忙回头去看。毛泽东看到开慧手里拿着一本杂志气喘吁吁地跑来,便高声喊:“开慧,莫跑这么急,摔一跤不得了!”
开慧根本没慢,反而一步冲进亭子,喘着气,双手抓起杂志,给大家看封面:是一本崭新的1917年四月号的《新青年》杂志。然后才翻到中间,一把递到毛泽东面前。
“《体育之研究》?”毛泽东猛地一把抢过了杂志,“我的文章?我的文章发表了?哎!我的文章发表了。”
大家一下子都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地看着杂志。
“哎,《新青年》?毛泽东,你可以啊!”。
“润之,恭喜你。”
“咱们长沙城,还没哪个学生能在《新青年》上面发表文章呢。”
“老师也没几个啊!润之哥,这么大的喜事,要请客啊!”
“对对对,请客请客!”
“要得要得,请客请客。”众人纷纷向毛泽东道喜,毛泽东也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可他摸摸自己干瘪的口袋,不好意思地说,“请客我倒是愿意,可就是没钱。”
“那不行,这么大的喜事,总要庆祝一下吧?”众人不依。
“我看这样吧,客呢,就不要润之请了,他除了请大家喝开水,别的反正也请不起。不如我们搞个活动,现在不是春天吗?春暖花开,趁着明天礼拜天,我们出去春游,也算是庆祝润之的文章发表,大家说好不好?”蔡和森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看大家都赞成,他又说,“润之,本来是给你庆祝,就由你定个地方吧。”
“橘子洲头,怎么样?春江水暖,岸芷汀兰,长沙春色,尽收眼底……干脆我们搞回痛快的,游泳过去!”
看了看斯咏为难的样子,他又补充说,“女生坐船,男生游泳。何胡子年纪大,你例外,其他人一律下水!”
珠沉渊而水媚,青翠的橘子洲便是湘江的一颗绿宝石,湘江因为这颗宝石的光芒而柔媚,这颗宝石又因为湘江如兰的春水而熠熠生辉。
湘江东边的沙滩上,读书会的同学们今天就要到江中的橘子洲上去庆贺毛泽东的《体育之研究》发表在《新青年》杂志上。蔡畅、何叔衡、开慧、斯咏都上了船,警予却还混在一群正脱了衣服做热身运动的男孩子堆里,像个大姐姐一样帮蔡和森收拾脱下来的衣服,叽里咕噜地吩咐蔡和森注意这样注意那样。毛泽东一边打趣他们的肉麻举动,一边把所有人的衣服卷成团一下子扔上了船,让开慧照顾着。
开慧看到萧子升背着画架、居然和往常一样地一丝不苟地穿着长衫布鞋,也跟在斯咏身后上了船,问他:“萧大哥,你怎么也坐船啊?毛大哥说男生都要游泳过河的。”
不等子升答话,岸边先传来了毛泽东的声音:“萧菩萨怕冷咧!还游泳?他呀,恨不得一天到晚把自己当个活菩萨供起哟!”
看到毛泽东先将一只足球用力甩入江中,随后一个纵身鱼跃,身体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一个猛子扎进了冰冷的江水,子升打了一个寒战:“你以为我是你啊?早春二月下河游泳!人不可违天时,你那是逆天而行。”他说着话放下画架,挨在斯咏身边坐下了。
警予抱着蔡和森的衣服上船后,船就开了。船橹摇荡,渡船在水面划出长长的波纹。船的前方,男生们正劈浪前行,打打闹闹地玩着那只足球。毛泽东钻出了水面,踩着水,向船上挥着手:“萧菩萨,下来啊下来啊,水里舒服得很呢!”
子升没理他,假装看着远处的橘子洲,余光却全在斯咏身上。江风吹来,斯咏裹紧了身上的衣裳,伸手试了试江水,江水冰冷,她的手才一伸下去,就猛地缩了回来。子升正想掏出手帕递出去,却听到斯咏对着击水的人群高声问:“润之,你们真的不冷啊?”子升黯然把手放在口袋里停了一会,然后空着手伸出来,抓住了身边的画架。
“到了水里还冷什么冷,一身都发热,哎,玩几个花样给你们看啊!”毛泽东一跃老高,玩起了花样,侧身、平躺,倒立、翻筋斗……涌动的江水中,他似乎比鱼还自由。
何叔衡看得呆了,说:“这个润之,到了水里,简直是条龙。”
水里的和船上的都正看着毛泽东表演,毛泽东一个猛子却不见了。大家都知道他水性好,开始还想着他会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给大家一个惊喜。可等了好一阵,还不见他浮出水面,大家禁不住都焦急起来,本来看得很开心的斯咏和警予竟吓得在船上大呼小叫。慌乱中,在船的另一边突然间水花涌起,毛泽东从斯咏的背后一头钻出了水面,攀住船舷挥手弹了开慧一脸的水,大叫:“我在这儿!”
“哎哟,你吓死人了!”斯咏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
“你怕我淹死啊?一条湘江,再过50年我都能随便游。”
“再过50年?再过50年你70多了,活不活得到那时候还难说呢?还游湘江?”萧子升说。
“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萧菩萨,你还莫不信,五十年以后,我游给你看看!”
开慧擦着脸上的水问:“毛大哥,水里真的不冷啊?”
“这个水啊,是下来前冷,下来反而不冷了,越游越热乎。不信你下来试试啊。”
开慧把脱下的鞋和外衣往斯咏手里一塞,捏住自己的鼻子,扑通一声,真跳进了水里,水花溅了斯咏他们一身。水中的开慧游了几下,兴奋得直冲船上喊:“好舒服啊,还有谁要下来啊?”她边游边与毛泽东等在水里玩起了足球,球在青年们当中飞来飞去,一时间江中水花四溅,开慧的欢笑声响成了一片。蔡畅和开慧年龄相当,看到开慧在水里玩得那样开心,也依傍着船舷,乐得手舞足蹈。而警予的眼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蔡和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