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令金天闯吃惊的是沈颀竟然找到了自己的住处,铃声使他差点吃到自己的心脏。当他打开门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的寓所居然这么不隐蔽,既然沈颀能找到这儿,相信刑坤想要找到也是迟早的事。沈颀盯着他玻璃球般毫无生气的眼睛,撇撇嘴说:“干嘛?还不开门让我进来?”
金天闯打开门,向外张望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关上,接了杯水给她,然后酸软无力地仰在沙发上。
“你怕什么?”沈颀似笑非笑地说,“我好歹以前也是警察么,要找你住哪儿也不是很麻烦。”
“你找我什么事?”
“我还想知道一些其它的事情。金天闯,你认识刁梓俊吧?”
金天闯的眼球猛地凸起,随即镇定下来,淡淡地问:“难道你不认识他么?烟州还有人不认识他么?”
沈颀不去回答,先喝了口水,又说:“金天闯,咱们有过一面之交,多少也该算是朋友了。我之前也去过顾学庆住的那家医院,昨天我又去了一趟,他们两次对送顾学庆到医院的人进行的描述大体一致。知道我什么意思吧?那人的体貌特征跟你很相似。”
“就是我。这么回答你满意吗?”金天闯摸着头皮,“你想说什么?”
沈颀无论怎样笑,都显不出二十出头女孩的妩媚可爱,警察的职业生涯令这笑充斥了各种阴森的意味,因此只能单调地显出她的年轻罢了:“你既然救了顾学庆,就肯定亲眼见到肇事司机的相貌了吧?”
“见到了,可我忘了。”金天闯很干脆地撒谎。
“你诓谁呀?这事要是搁我身上一辈子也忘不了。”
“你已经不是警察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我要扳倒刑坤!不把他送进监狱,送上刑场,烟州市一天也不会安宁。”沈颀很专业且不失时机地踩祝蝴的痛脚,“你也不会安全。”
“这跟刁梓俊的死有关系吗?”金天闯几乎是在喊,“你是不是认为,是刑坤杀了刁梓俊?”
“是!我就是这么认为的。”沈颀毫不避讳地对视着他,“万一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刁梓俊只能成为他犯罪的污点证人。而你却碍于和刁梓俊的特殊关系才没有指证他。”
“什么什么?”金天闯真的奇了,不由笑了起来,“你没事儿吧?我发现你这人巨傻。你以为是刁梓俊开车撞人?错了错了!”
“你还强辩!”
“我没强辩!我虽然长得丑但还不至于表里如一!”金天闯肃然说,“我可没你想象得那么重情重义。我只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很可惜,这场车祸跟刁梓俊没有半点儿关系。”
沈颀愣了愣:“你这会儿又记得了?”
“是啊。”金天闯心烦意乱地说,“无论你怎么质疑我的品格都无所谓,但我再卑鄙也不能让你把这么大一黑锅往已经死去的人身上推。你怎么不说是被刑坤杀害的另两人的家属,误以为刁梓俊是凶手,就杀他报仇?”
“这决不可能。”沈颀斩钉截铁地反驳,“我们家就我一个;顾学庆的老婆早就死了,他儿子才八岁,能杀得了刁梓俊?还有那个姓曲的老师,没结婚,又是个外来户,在石冶教了二十年的书,一个亲人也没有,我还没听说有哪个她教出的学生能爱戴她到去为她报仇的。”
正在这时,一阵细腻入微的甜腻女声说:“接电话啦……”这虽然是自网上下载的普通铃声,可金天闯却猛然捂住胸口,脸色变得铅灰,随即用两根手指头迅捷夹出怀里的手机,忙不迭地掷到沙发上,顺势惨然地看了沈颀一眼,这才拾过手机。打开问:“喂……是你?干什么你……你以后打我家里的电话,别打我手机!”
对方是廖东然:“你至于这么小气么?电话都换了,几毛电话费却舍不得?”
金天闯又瞅了瞅沈颀,把电话换了只手拿,紧贴耳朵说:“家里还有客呢,有什么事快点讲!”
多年交往,廖东然立刻会意:“法医的验尸报告出来了,公安局让梓俊的家属去一趟。刁伯父孤零零一个人,身体又不好,万一再出什么问题就……我们俩一块儿去吧。”
“好,半个钟头以后到。”
“你不用打计程车,我来接你。”
“你那辆破吉利不是坏了拿去修了么?”金天闯不屑地问。
“准你换手机,不准我换车?”廖东然语气中的沉郁抑制不住得意:“今年挺辛苦,机缘巧合下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导演,我俩一拍即合,给他写武侠剧本,一集算一万,挣了笔小钱。报社福利待遇不错,给我们主要撰稿人一人一套房。所以住的问题解决了,我就想买台车。我把吉利卖了,一共凑了五十来万。本来想买欧菲莱斯或克莱斯勒之类的高档车,可梓俊这事儿一出……我觉得太抢眼的车很不安全,加上我又不是什么大老板,没这个必要。所以……”
金天闯预感不妙:“行了行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所以就买了辆福特蒙迪欧旗舰,价格一次到位。”
金天闯听得耳根火赤,只是虚弱地“嘿、哼”两声,再不说话,廖东然隔了层电线竟也听得懂,忙补充道:“你只要好好努力,要买部好车也容易得很。在家等着我来接你啊!”
沈颀等他放下电话,完全镇定后眼珠乱翻打算编谎时才一字一顿地说:“我全听见了。”
金天闯的整个肤色像是立即褪去一层。
沈颀笑了,接着说:“我也要跟你一块去。长这么大我还没坐过25万以上的车呢。”
“你想坐好车,去坐刑坤的迈巴赫去。”金天闯知道现在无论如何也甩不掉她,只得焦虑不安地盯着墙上的挂钟。
然而廖东然比金天闯预想的要快得多,喇叭在楼下得意地尖鸣几声。看到金天闯后廖东然本来想说你怎么这么慢啊,突然又看见一个陌生女人,眼皮很不自然地翻眨:“你……女朋友?”
金天闯轻声回答:“警察,……我们走吧。”
廖东然觉得怪怪的,苗头有些不对,但也没多说什么。
金天闯坐上这辆宽敞的新车,火气越来越大,若在以前他一定会处处挑剔以便嘲讽聊以自慰,可眼前这部车令他穷尽脑汁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来,于是颤抖着一边触摸一边说:“车不错呀。”
廖东然听出他语气酸酸的,就笑着安慰:“程科在香港搞生物工程研究,一个月二十万,人家开了辆陆虎,听说才开了两年就准备换新的了,我这车哪儿值得一提呀。”
金天闯勉强挤出点儿笑,两条眉毛趋于平行,只是四下观望,嘴里忿忿地说:“他算个什么,神经兮兮,我看他应该研究研究他自己……”
廖东然太了解金天闯了,听他开始口不择言,连好友也毫不留情地挖苦,知道他真的动了妒火,忙说:“还有很多不如咱们的呢。行了,坐好了,我们走了!”
只用了十八分钟,车已到了市局的门口。待看到刁梓俊的父亲刁利,廖东然立即跑上去:“伯父,节哀顺变,您别太难过,当心身体……”
刁利只是冷然瞥了金天闯一眸,转过身一动不动。廖东然被这古怪的行为惊得愣了老半天。随即一名女警问:“谁是刁梓俊的家属?”
刁利的身体有些摇晃,扶着栏杆上了二楼。廖东然、金天闯。沈颀刚过去,被女警拦住:“等等,你们不能进去。”
廖东然正色道:“同志,我们跟梓俊是从小玩到大的拜把兄弟,跟亲兄弟没分别。让我们多了解一些情况吧!”
“不行,谁知道杀他的人是谁呀……”
“喂!你讲这话是要负责任的!”
那女警不置可否,她似乎认识沈颀,态度有些轻慢地问:“你又来干什么呢?你也是刁梓俊的拜把兄弟?”
沈颀看来一向都与她不和,神色丝毫不显恳求的意思。金天创见她眼中留露出的失望,猛然切换到那天夜里石冶碑林中她极度绝望的表情,只得“咳”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我……女朋友。”沈颀只怔了一下,也没反驳。
“什么?……女朋友?哼,随便的那种吗?”
沈颀脸色发紫,刚要反唇相讥,金天闯索性大大方方地说:“我们快结婚了!这么说行吗?你到底让不让进?”
女警给弄得熄了火:“哼……好啊,进去吧。”
沈颀是男孩性格,也不表态,只是怒瞪了那女警一眼,这才随廖、金两人一起上楼。
办公室内坐着两个人,除了成立专案组并担任组长的陈队,还有一名着白大褂的法医。法医手里来回抽换着一沓很大的照片,神态肃峻,抬头对刁利说:“您儿子的……现场照片。”
刁利竟粗暴地推开,沉声说:“我是他儿子!这畜生就该死!早知道会有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