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等人在魏国的曲沃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众人都很晚才起床,尤其是年龄小一些的魏祥,起得最晚,还得魏佳去叫他,才揉着惺忪睡眼,起床穿衣。
众人一起用过早饭后,苏秦和张仪就与大家分别。他们从秦国带出来的钱财在战场上遗落很多,归置清点一下,发现只剩五十多金,苏秦只取了一些零头带在身上,剩余的全部由苏代拿着,让他在洛阳买一处小院子,安排魏佳姐弟和宁钧住下。
到了离别时分,难免仍有些不舍,苏秦和张仪沿着官道,朝着东方去,一路都不回头看,直到走得很远了,转头时,已望不见送别的苏代等人。
二人一路上起早贪黑,或步行,或雇用便宜的短途马车,经过三天多的奔波,终于来到了齐国的都城临淄。
进城的那天正好是个下午,苏秦进入临淄,往街道两旁一瞧,却见临淄比之于曲沃,不知更要繁华多少倍。大街上人潮涌动,摩肩接踵,在人群中走两、三里路,身上都微微地发汗,而此时竟然已是初冬的季节,寒潮已经笼罩了北方大地。
苏秦和张仪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挤来挤去,几次都差点失去了对方的踪迹,两人走了五、六里路,在大街旁的一家店铺旁边歇脚。相互看看对方头上的汗水,差点笑了出来。
张仪先前随鬼谷师父先入临淄,对临淄城中的喧闹见惯不怪,他看见苏秦面对人群吃惊的样子,就给他解释道:“这条大街是临淄城的集市所在,我们从这里穿过去,近便一些,但是今天正逢冬月十五的大集,所以人格外多了一些吧。”
苏秦点了点头,说道:“怪不得呢,这把人给挤得,差点变成了饵饼。不过,我看着临淄城的繁盛就能想象到齐国的富庶,当今天下能与秦国抗衡的诸侯,齐国算是头一个。”
张仪也颔颐称是。两人歇息了片刻,又钻到人海中,向孙膑的府邸走去。
大约在下午落日西斜的时候,二人终于来到了孙膑府,这个府邸位于临淄城的东南角,隐藏在密密麻麻的一片民居里。府邸门前的街道也并不宽敞。
苏秦观察了一下孙膑府周围的形势,心中暗想:“看来孙膑师兄当年在云梦山孤化阁所言非虚,他果然是隐居在临淄城中的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
像孙膑那样的尊贵身份,却甘愿隐居起来,不与世俗有太多的交道,他可真是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奇人物。从苏秦此刻的内心来讲,他对孙膑的这种清静生活更多的是仰慕。
苏秦游历秦国一番,增长了见识,得到了很多宝贵的人生经验,但是也消磨掉了不少人生志气。
他先前见到史昌在终南山中的隐居之所,已是称羡不已,今日在看到孙膑掩藏很深的府邸,明白:隐居不必是在深山,就是在人潮汹涌的城市中,照样有清修之所,看来关键还是人的心态,而不在于地点。
张仪上前去叫门,府门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苏秦看到一个六十岁上下的瘦小的老者,从穿着上看,像是孙膑府上的管家。老者探出了身子,询问二人的来意。
张仪认得老者正是孙府的老管家孙福,就叫道:“孙管家,请您向孙膑先生通禀一声,就说是他的师弟苏秦和张仪求见。”
孙管家定定地看着二人,不一会儿,眼睛里竟然流出了一行眼泪。苏秦和张仪这才注意到老者的袖子上挂着一块孝布。
孙管家抹了抹泪水,说道:“我家先生已于三个月前撒手人寰,你们再也见不到他喽。”说着,长叹了一声。
张仪发现孙管家已经不大认识自己,眼睛定定地瞅着人,仔细地辨认。于是就改问孙管家道:“老管家,您知道有一位清瘦的老人家,看起来有八十多岁,孙膑先生称呼他为师父的人,他还住在这里吗?”
张仪暗示出鬼谷子,孙管家就想起了张仪的身份,他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你们所说之人,是孙先生的师父鬼谷子吧,他仍然在府上居住,说是要等什么人来。”
苏秦和张仪一听,又惊又喜,所惊者是孙膑师兄的死讯,所喜者是师父鬼谷先生仍在孙府。
张仪刚才还藏着掖着,不敢明向孙管家直问鬼谷子的大号,没想到孙管家说出了鬼谷子的名号,心内释然。
他见孙管家不是外人,所以就挑明了说道:“我叫张仪,以前在府上见过您的;另外这位是我的师兄苏秦。我俩一起来找鬼谷师父,他等的人正是我们呀!”
孙管家听后,“噢”了一声,请苏秦和张仪进了孙府,之后,他将府门再次吱呀一声紧紧关上。孙管家在前面带路,二人紧随在后,一路朝孙府里面走去。
来到了孙府东南方向,苏秦看见一个清雅的小院子,不大,只有三间房,但是屋宇簇新,干净整洁。苏秦想:“孙膑师兄果然花了很多心思在鬼谷师父身上的,看这个院子,分明是专门为鬼谷师父新建的一处院落。”
院子门掩着,但并未落锁,孙管家推门进去,苏秦和张仪随他跨入院子里。苏秦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童子正在拿着笤帚清扫院子。小童子看到孙管家,亲切地和他打了一个招呼,又看到苏秦和张仪,这二人却从来没有见过,他显然有些纳闷,一双大眼睛骨碌骨碌转着,一看就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孙管家问道:“小青儿,你家先生在不在屋子里呀?”
那个名叫小青儿的童子回答说:“他老人家正在内室读书,要不要我去叫他一声?”
苏秦和张仪忙阻止小青儿道:“不用啦,不用啦,我们等他读完书后再去见他。”
小青儿也不以为然,就继续扫他的地,孙管家向苏秦和张仪告辞,出了院门。
就在此时,正屋的门却从里面打开了,苏秦看到一位老人鹤发童颜,胸前几缕白须飘飘洒洒,那人不是师父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