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散去。
萧云雨死了。
带着喷血的喉咙,和无法置信的瞪大的眼睛,朝下方的草丛中落去,轰的一声,砸在地上。
一瞬之间,方骏眉也呆住了。
眼中的暴戾之色,如潮水一般退去。
他和萧云雨,当然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全是心中的一团暴戾之气,在催动着他将此人击杀了。
追来的宋舍得,同样看傻了眼。
同门之间,打打架也就算了,甚至在出了宗门,把对方阴死了,只要没人知道,也就罢了,但在宗门里,把对方杀了,这绝不是一件小事。
要出事!
宋舍得心中急沉。
一震之后,宋舍得惊醒过来,连忙看向四面八方,同时灵识扫去,似乎没有发现什么人在附近,才心中稍定。
呼——
宋舍得落到地上,先是手诀一掐,一团火焰,朝萧云雨的尸体烧去。
“人都已经死了,你还在发什么呆!”
宋舍得狠狠一脚踹在方骏眉的屁股上,低沉着声音喝道:“还不赶紧把这里收拾一下,若被宗门知道,重罚你一顿,赶出宗门,已经是最轻的结果,宰了你都是有可能的。”
方骏眉惊醒过来,在神色异常复杂的看了几眼宋舍得之后,终是去收拾起了现场。
萧云雨的两把长剑,取来收起,又把现场那凌乱的打斗痕迹给稍微掩饰了一下,对方破碎的衣角,找到一起烧了。
但肯定是无法完全掩饰,那些大树断了那么多,怎么可能掩饰的了?
到了最后,又和宋舍得一起,把萧云雨的尸体烧了一个干干净净,才算松了一口气。
“走吧,离开这里,任何人问起萧云雨的事情,打死也不能承认。”
宋舍得又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其他遗留之物,才罕见的严肃的叮嘱了一句。
方骏眉阴沉着面孔,深深凝视着对方,眼中竟有杀机起。
“放心吧,我永远不会对第二个人说的。况且,你杀的了我吗?”
宋舍得目光如电,捕捉到方骏眉的心理,心中暗叹他的心理扭曲的太厉害,但面上却如往常一般,嘿笑着说道。
方骏眉不言,目光越发复杂起来。
“还不给我滚去找回本心,你的时间很多吗?”
宋舍得再板起面孔道了一句之后,又是一脚踹来。
“不要再跟着我!”
方骏眉避身闪过,目光又疾闪了两下,冷冷道了一句,终于是挑了一个更幽深的山野方向而去。
宋舍得看着他的背影,在摇头叹息了一声之后,朝来路而去,去收拾起了被方骏眉残杀的那些妖兽的尸体,那也是会令人产生联想的东西。此人行事,亦算谨慎。
……
二人谁也没有发现,在不远处的某个山腰山石后,有人停住剑光,朝这里的方向,灵识看来。
此人一身黄衣,相貌粗犷,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竟是令狐进酒。
令狐进酒最近没有修炼,算算时间,方骏眉该回来的,却没有回来,因此便找了过来。
谁知道,竟远远看到这样一幕。他的境界比宋舍得高,灵识也修炼的更强,宋舍得没有发现他。
沉着面孔,皱着眉头,一直看到二人离开,令狐进酒才有些头疼的冷哼了一声,摸出酒壶,狠狠灌了几口之后,绕了一个圈子,朝方骏眉的方向而去。
……
回说方骏眉,在独自一人,又在山野中窜了一天之后,才寻了一个偏僻的山洞钻了进去。
搬来大石,封住洞门后,方骏眉倚靠在泥壁上,双目无神仰望,首次感觉到,某种他曾经拥有的东西,正在离他而去。
那种东西,叫自信,自信自己可以做到更好,做到最好,自信自己可以凭努力,去得到想要的东西,攀到更高的境界。
但现在,他感觉到自己内心黑暗,一团糟糕,刚才更是惹出了祸事,以后的事态会如何发展,不在他的控制和努力的范围里。
砰!
方骏眉狠狠一拳,砸在地上。
“这不是我,不是我,我要找回本心!”
方骏眉在恶狠狠的道了一句之后,盘坐在黑暗中,打坐起来。
不是修炼,而是回忆起了自己这一生的点点滴滴,要从那过往的经历和记忆里,唤醒自己的本心。
剑北山城里,负剑老人悉心教导。
十五岁时,带他游历天下,看人间冷暖,悟剑道之理。
二十岁时,独自一人,闯荡江湖,一人一剑,铲人生不平。
龙音戈鲁克,阿黛尔。
……
一个个地方,一个个人,一幕幕影象,在方骏眉的脑海中闪过。
时间,一天天过去。
……
桃源剑派里,大多修士都在忙着修炼,忙着任务,没有谁会整天盯着谁,一个人,三五天不出现,甚至十来天不出现,几个月没见到,都太正常太正常。
因此短时间里,还没有人意识到萧云雨已经死了。
宋舍得在收拾完那些妖兽残骸之后,再一次寻来,灵识察觉到方骏眉是真的在洞中冥思之后,才真的放下心来,回归不动峰。
……
一个月时间,飞快过去。
这一天,宋舍得早早站在了山顶的最高石阶上,看向山下的方向。
日升,日正。
一直到了下午时分,终于见到那道熟悉的白色人影,一步一个台阶,朝山顶走来。
方骏眉仍旧是一袭雪白武士服,独自一人,脊梁笔挺,手中无剑,脚步不急不慢。
漫天阳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格外的清朗。
方骏眉的目光,依旧深邃中透着冷,面上挂着一个孤僻之色,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抬起头来,猛然见到宋舍得在看着他,对方的眼睛里,有着某种期待之色,方骏眉目光怔了怔。
二人四目相视。
在默然了好一会之后,方骏眉的眼睛里,终于有精芒亮起,面上露出一个久违的笑意,朝着宋舍得拱手拱手,遥遥开口。
“多谢师兄!”
只有方骏眉自己知道,他最终敢走这一趟,大半是因为宋舍得。若非是发生了萧云雨的事情,宋舍得又出来帮他掩饰,他绝对不会恢复的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