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我自然是不能上网找浮生若梦的,只能老老实实睡觉。
其实,不聊也好,免得一聊就是大半夜,打起字来没完没了,有凑字数之嫌。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牵挂着云朵,又牵挂着秋桐……
一会儿,又想起了李顺说的关于知道我底细的话,我不知道李顺的话有几分可信,但是有一点确凿无疑,他知道了我的大学毕业身份,至于别的他还知道多少,我不得而知。
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却做起了噩梦,梦见我跟着李顺贩毒被公安追捕抓获,押上了刑场,要执行枪决……
一个激灵吓醒了,睁开眼,却看见床前站着一个黑乎乎的身影。
我又吓了一跳,猛地坐起来,同时打开床头灯,李顺正穿着睡衣站在我床前。
李顺被我的动作和开灯吓了一跳,浑身一个哆嗦。
我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说:“李老板,是你啊……我吓了一跳……你——”
李顺显得神情有些慌乱,忙掩饰说:“没事,没事,你睡吧,我半夜烟瘾犯了,出来找烟抽的。”说着,李顺摸起我床头柜的烟,急忙进了里间。
我怔怔地靠在床头,又关了灯,却好久没有睡着……
第二天,起床后,我和李顺吃了早饭,仍旧坐在房间看电视,他不出去,我自然也不能出去,虽然我很想出去看看留下我童年和少年记忆的腾冲古城。
一直看到快接近中午,我的电话又响了,李顺摸出来看了看,递给我:“呶——你那小妹又来找你这哥哥了。”
我忙接过来接听,李顺站起来去了卫生间。
“阿珠,是我——”我说,边用眼睛瞄着卫生间门口。
“哥,我给你打电话是有事,我给你说啊,那个秋桐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让我方便的时候告诉你几句话。”阿珠的声音低低的。
“嗯……你说!”
“她让我转告你,说她一切都很顺利,说医院里的病人也很好,让你不必挂念。”海珠说。
“好的,知道了!”我说。
“那……哥——那我没事了……那我挂了?”海珠说。
“好的,再见!”我说完挂了电话,心里感到了一丝安分。
我同时知道,海珠现在一定很疑惑好奇秋桐和我的关系,但是,此刻,她不方便多说,自然也就不会问。
刚挂了电话,我听到卫生间传来冲水的声音,接着,李顺出来了。
“李老板,我们出去吃饭吧?”我对李顺说,边把手机递给他。
李顺接过手机装进口袋,点点头刚要说话,突然他的电话响了,他掏出来接听,听了片刻,说:“好,这就出发,你开车到楼下等我们!”
说完,李顺挂了电话,对我说:“不吃了,这就出发,下去退房走人——”
“去哪里?”我忍不住问了一句,问完我又觉得多余,李顺不会告诉我的,说不定又要训我。
没想到李顺这次没有训我,看着我笑了下:“出国——到缅甸!”
我心里深深地吸了口气,我要跟着李顺到缅甸去了。
此去缅甸,不知前程如何,不知要干什么,不知几日回返,不知前方会不会有生死难料的血风腥雨在等着我,更不知会在缅甸意外地见到她。
下了楼,我去办理退房手续,李顺和大厅里一个黑黑的中年男子在交谈,办完手续后,我过来,那中年男子看了看我,没有说话,冲李顺点点头:“李老板,车在门口,军绿色的那辆吉普,向导兼司机在车上等你们,好了,祝你们一路顺风,财运亨通!”
说完,中年男子和我们告辞,自己直接步行出了酒店。
我和李顺走出酒店,果然看到酒店门口一辆军绿色的北京213停在那里,于是直接过去,走到跟前时,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看上去50多岁的黑瘦男子,虽然看起来年龄不小了,但是那双眼睛却显得很机敏,身体看起来很结实。
李顺大摇大摆地站到他跟前,打量着他:“喂——老兄,你就是给我们带路的?”
“李老板好,我叫秦小兵,是专门负责带二位去迈扎央的。”黑瘦男子冲我们热情招呼着,殷勤地打开车门,一伸手:“二位请上车!”
“哟——一把年纪的老头了还装嫩啊,还叫秦小兵,我看你改名叫秦老兵得了。”车子开动后,坐在车后座的李顺打趣地对秦小兵说。
我坐在副驾驶位置,没有说话,侧眼打量着秦小兵。
“呵呵……李老板真会开玩笑,名字是爹娘取的,不管多老,名字是不能改的,爹娘所赐啊……”秦小兵边开车边笑着说。
我这时听出秦小兵讲话口音虽然是普通话,但是带着一股浓郁的江浙风味。
“老秦,你不是这里本地人吧?我怎么听你讲话口音有点上海味道呢?”这时,李顺也听出来了,问秦小兵。
“李老板好敏锐的判断力,呵呵,我不是本地人,我是上海人,不过,在中缅边境这一带这里也30多年了。”秦小兵边开车边说着。
车子开始出城,沿着一条崎岖不平的柏油路往前开,路两边是连绵的群山和成片的甘蔗林,还有高大的菩提树和芭蕉林,带着斗笠穿着民族服饰的山民不时从路上走过,光着屁股的孩子在路边的小溪里玩耍嬉闹……一派迷人的亚热带雨林风光。
“你是上海人啊,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倒插门找了个这里的少数民族姑娘?”李顺调侃道。
“那倒不是,我也不想来啊,当年,不来没办法……我是知青插队来这里的,来的时候才17岁,这一晃36年过去,我已经53岁了。”秦小兵木然地说着。
“哦……原来你是知青啊,怪不得……我老爷子当年也是知青,也是到边疆插队,不过,你在最南方,他是在东北方的中朝边界。”李顺说:“老爷子,当年的知青不是都回城了吗?你怎么没有回去?”
“我不是不想回去,而是没法回去,回不去了。”秦小兵面无表情地说:“我现在不是上海人,不是云南人,不是中国人,不是缅甸人。”
“那你是什么人?”我好奇地扭头看着秦小兵。
“只能说是金三角人了。”秦小兵干涩的声音里露出几分凄凉和酸楚。
我和李顺都大为好奇,继续和秦小兵攀谈起来,这一交谈,才知道这个看似干瘪外表普通的秦小兵,其实不是一般的人,竟然还有着不平凡的经历,他曾经是缅甸共产党人民军的军事指挥员。
随着秦小兵的叙述,一段尘封的历史展现在我面前……
上世纪70年代,在东南亚的热带丛林里,战火弥漫。作为东南亚一支实力较强的共产党力量——缅共,开始了和政府军长达数十年的武装斗争,枪声起伏在中缅边境彼侧丛林密布的克钦帮和单帮一带。
坚定的党人坚守着“赢得战争,夺取政权”的信条,在北部和东北部的山区进行艰苦的游击战。而就在和缅甸毗邻的中国国土上,正在进行的是另外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那是一个充满标语口号的红海洋,在毛老人家的号召下,成百万成千万的知识青年自发地豪情万丈地涌向全国各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凝聚着整整一代人悲欢血泪和青春的历史剧从此拉开序幕。
作为插队云南的万名知青之一,上海知青秦小兵来到了中缅边境的一个农场。
来之后不久,缅共和政府军在中缅边境的昆农打了一次著名的战役,历时40天,隆隆的炮声听得非常清晰,甚至有些碎片和残渣飞到中国境内。
这场发生在身边的战争像一根导火索,点燃了知青群中闪闪烁烁的革命火光,而最终使他们心中久已蕴育的热情爆发汇聚成火海。
在一个黑夜,秦小兵和他同室的三个同学在黑暗中越过边境线,消失在缅甸的丛林里。
他们给场部留下一封信,是一封血书,血迹斑斑,洋洋洒洒:“我们自愿到缅甸参战,为了共产主义事业,为了全人类的解放。如果我们牺牲了,请告诉我们的父母当以我们为自豪!”
那是一个崇尚牺牲的时代,个人的价值只有在为事业英勇献身的时刻才能体现,而多少知青,他们的生命只为这一时刻而存在而燃烧。
之后,每夜都有人出走,单独行动的,三五成群的,留下信的,只字未留的,他们就那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浓黑的夜色里。
生命从来不可预测,当这几千名不到20岁的中国知识青年在浓黑的夜色里偷偷越过国境线,怀着崇高的理想奔向枪声和树木一样密集的丛林时,一个个惨痛而悲壮的故事便拉开了序幕。
在缅共中,他们有的度过了两年,有的五年,有的十年,甚至有的直到现在还留在解散后的缅共地方武装中。去时豪情万丈,热血沸腾,归来时满身创痍,欲说无语。
热带雨林埋葬了他们的青春、血泪、理想和爱情。在泥泞的腐叶堆中,还埋下了许多年轻的躯体,在年复一年罂粟花的迷香中,也许还会有沧桑的缅甸老兵忆起那些曾并肩作战的中国青年的往事……
和秦小兵一同参加缅共的3个室友,都是秦小兵最要好的同学,因为作战勇敢,头脑灵活,秦小兵很快就被提拔为营长。
在一次战斗中,那三个同学为了掩护秦小兵等营部的人撤退,为国际共产主义事业献出了宝贵的生命,长眠在亚热带的丛林里。
作为生还下来的幸存者,秦小兵悲痛万分,发誓要永远陪伴为了救他而牺牲的同学和战友。
于是,他选择了留下来,脱离武装,定居在迈扎央。中缅边境到处都是武装割据势力,当年的国民党残军、缅共解散后不愿回国自立山头的知青武装、少数民族土匪武装……中缅边境2200多公里,缅甸政府实际控制的不到400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