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珝?
原谅?
爹爹?
每一个字,在岳亚群口中说出,木栩都觉得无比刺耳。
木栩还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岳亚群喝得醉醺醺地进了孟菲的房间,扯着孟菲的头发就扇耳光,指着木栩一声声地逼问:“说,她是你跟哪个野男人剩下的孽种?”
没错,木栩在岳亚群眼里,就是一个孽种。即便木栩与岳亚群分明长得那么相似!
落在娘亲身上的毒打,成了木栩大部分噩梦的源头。儿时总是哭着醒来,醒来又怕又恨。
思及此,木栩的笑意冷到了骨子里:“岳将军,你不是该求我原谅,而是该求我娘原谅。不过,我娘已经死了,听不到你的歉意、愧疚与悔恨了。你就带着对我娘的亏欠,度过你的余生吧!”
“阿珝……”
木栩蹙眉,不耐烦道:“别叫我阿珝,这不是你叫的。我是三皇子妃。”
“三……三皇子妃。”岳亚群迫于她的凌厉气势,竟然鬼使神差地听命于她。
从何时起,木栩已经开始站到了某种奇异的高度,带着一股子唯我独尊的气势?
“将军,若是无事,就先告辞了。”木栩主动挽上了林钦然的手臂,两人相携朝外走去。
至少在外人看来,他们夫妻二人倒是亲密有爱。
望着他们的背影,岳亚群哀叹一声:“唉……谁又能猜到,时局、人脉竟变动至此?”
岳亚群压过一双女儿,木栩押给了林瀚琛,岳小琬押给了林卓傲。原本以为脚踏两只船,哪只船大、船稳就上哪只,却没想到……木栩最后竟然跟了个傻子?岳小琬又不是亲生的!
岳亚群自认,他这一生可真够衰的!他看向景淑贞与景骁的尸体,心思复杂,目光幽暗。
景淑贞与景骁的一生,又何尝不是一出悲剧呢?
景淑贞机关算尽,才得到了将军夫人之位;卖力取悦,才挣得了岳亚群的垂帘;牺牲色相,才获得了景骁的死忠追随。害人无数,最后自食恶果。
景骁原本是个地位卑微的家生子,承蒙家主看得上,这才被收为义子。然而,比起那些个正统少爷,他总是被看轻的一个。好事轮不到他,危险的事情他先上。
他青睐景淑贞,却一朝变成了她的“三哥”,从此只能敬而远之。景淑贞出嫁后,他寻了由头,加入了岳家军,一步步获得岳亚群的信任,成了看家护院的隐秘老大。这样也才能就近守护景淑贞,化为她的盾牌、她的利剑。
终于,禁不住景淑贞的诱惑,受不了她的哀求,原本可以成为英雄的景骁,成了一个拿着暗箭的小人,伤人、害人、杀人……
岳亚群轻摇着头,叹道:“若是你们从一开始就在一起,倒能成为一对神仙眷侣。不过,生不同衾死同穴,对你们而言,也是一个好结局了。”
岳亚群找了纸笔,写了一封休书,放在了景淑贞的尸体旁边。他淡淡道:“此后,你们才是夫妻。我会将你们合葬。”
当然,他说的这些话,以及他做的这些事,没有外人知道。外人只听闻,将军夫人景淑贞忽然暴毙,丧礼一切从简。而这些都是后话了……
出了祠堂的木栩,找了个亭子歇歇脚。她还要等着,等林瀚琛派出的判官审问岳小琬,然后带结果过来。
然而,她等来了一场空。
判官找到木栩,无奈道:“木大人,岳二小姐一个字也不肯说,道是必须见到您才会开口。您看如何是好?”
能混个一官半职的人,都是泥鳅般油滑的人,不至于不知道改口。除非……林瀚琛有令,不许称呼木栩是“三皇子妃”!
各中细节,木栩体会至深,却不足以为外人道。
想到景淑贞与景骁作孽、错过的一生,木栩心里乱极了,她和林瀚琛千万不能行差就错,千万不能重蹈覆辙。即便最终是想相守看天下,但是眼前一定要管住自己的……身子!
木栩收起了凌乱的思绪,对着判官微微一笑:“你去忙你的事,我去见见她,看她到底能说出个什么花儿来。”
木栩迈着妙步,朝着将军府的柴房走去。
此时的岳小琬怡然而立,站在破草堆前,两相对比之下,竟显得气质出尘。
虽然木栩看岳小琬十分不顺眼,但是不得不得客观地说……的确是个矜贵的大美人儿!按照大家闺秀标准教养出来的千金小姐,果然跟木栩这种自由生长的野草不一样啊!
木栩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被关柴房,用木柴搭了椅子坐,夜里就睡在了草堆里。夜里风寒,干脆用草垛盖在身上。那时的形象,大约与破庙里的乞丐差不多。
木栩站在柴房门口,逆着光,淡淡地“褒奖”道:“不错,表现很淡定。刚刚发现自己是个野种,又死了最疼爱你的娘亲,还能这般淡定自若、面不改色,实在叫人佩服。”
岳小琬这个人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无脑。恰恰相反,她很会审时度势。
从她此刻的表情与眼神,就能看出……对景淑贞死亡的悲痛,半真半假;对岳亚群的依恋和感恩,更是逢场作戏。至少在演技上,木栩必须给她一个高分。
当然,岳小琬在木栩面前,自然不必演戏。她并不理会木栩的嘲讽,冷静地问道:“难道你当真不想知道,你的身世?”
木栩回答得果决:“不想。”
“嘿嘿,口是心非。你只是不想让我有所依仗。”
“你不笨嘛!”
“不过,就算你不想知道,我也要告诉你!”岳小琬笑容然染了一丝邪恶,“你根本不是岳亚群的种!”
“噗!”木栩失笑。还以为岳小琬有什么秘密,可以打击得木栩爬不起来,却原来……
是诬赖啊?
“你不信?”岳小琬笑意更深,像一只堕落成魔的妖精。
这一瞬,木栩竟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就好像被一只蝎子给盯上了。
岳小琬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岳小琬了。以前的岳小琬,有完美的家世,还有宠爱他的父母,衣食无忧,前程似锦。可是现在的岳小琬,几乎失去了一切。所以,为了活下去,为了活得荣光万丈,她……什么都敢牺牲了!
这样的对手,这样的女人,才最可怕。
不过,越是歹毒的对手,就让木栩越振奋。她宁愿日子险中求胜,也不愿庸碌无为。她毫不畏惧地直面岳小琬:“别说我不信,就是你那个‘将军爹爹’也不会信,其他人更不会相信你的鬼话。”
“你以为,岳亚群要是能生,我娘还需要借种吗?”
这……似乎也有点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