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衣料窸窣声,直叫人浮想联翩。刚才提问的侍女不禁红了脸。
“……她走了吗?”
恶魔小姐趴在室友的背上,小声询问。
“我不知道。”室友前半句的回答让她绷紧了神经——但后半句又令她放松下来,“我们已经离开了那里。”
呼。
“好端端的,达特妮斯跑到地狱第一层来干嘛。”她咕哝,“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恶魔小姐的确有心理准备会碰上自己家族的魔,但她可没想到在第一层就差点和最强大的达特妮斯打了照面。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逃狱的伽罗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人间,七位原初炽天使即将召开演唱会,近卫部第一分队队长失踪,突然出现了一只来历不明的天使幼崽……天使先生歪头想想:“小区楼下的煎菜包子涨价了?”
恶魔小姐:“滚。”
“啊,永o豆浆推出了新口味……”
“滚。”
“你公司楼下的热狗摊子做热狗时多了很多洋葱碎。”
“滚。……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公司楼下的热狗摊子?”
“之前在那里等过你下班。”
天使先生淡淡的说,将手中折好的糖纸千纸鹤递给骑在自己脖子上的崽崽,“不害怕了?”
“……我才没害怕。”
恶魔小姐微微探身,将纸鹤抓进手心。她小心翼翼的捧着它端详,神情一点点放松下来,嘴角出现了笑意。当然天使先生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室友嫌弃的语气:“你认真的?吃过的奶糖糖纸?哄小孩呢?”
“哄你。”
“……滚啦!”
最终他们在这个区域转了三圈,还是没能找到劳拉的公寓。恶魔小姐决定停下来给劳拉打个电话,而天使先生表示先找个地方把衣服换了。
“你需要表现的像个正常的地狱幼崽。”他示意恶魔小姐的黑袍子,“这样太显眼了。”
“随便了。”恶魔小姐翻白眼,“只要你别当着我的面换那件该死的印着‘我爱地狱’logo的旅游纪念套头衫。”
天使先生认真的说:“入乡随俗。”
恶魔小姐对室友十元大t恤的品味不置可否。
住宅区里零零散散开了不少精品店,天使先生没花多少工夫就找到一家——恶魔小姐嘲讽说他是依靠食物的香气找进去的。
她这么说也的确没错,这家女装店——天使先生坚持认为只要换上旅游兜帽衫就没魔觉得他古怪了,恶魔小姐衷心祈祷他的同事们不要看见,胸口的衣料上写着“我爱地狱”四个大字的天使——这家专门让恶魔小姐整理换衣的女装店,整体氛围比较奇特。
唔,怎么说呢,像是《亨塞尔和格雷特》里的那只糖果屋。蛋糕边,蝴蝶结,蕾丝发带,里面塞满了叽叽喳喳的雌性幼崽。
“你该去这样的店铺。”天使先生义正言辞的劝说,并拿过橱窗展示柜里放在水晶盘子里的糯米糕咬了一口,“这里很适合你。”
恶魔小姐愤怒的指出事实:“这里都是小女孩!”而你只是闻到了免费供应的食物和小饮料!
天使先生回应:“你现在就是小女孩。”
“听起来是挺有道理……但你有本事把吃的放下啊!”
“不。到我手里的,永远别想再逃脱。”
“能不能不要拿着蜂蜜小蛋糕说这么帅气(羞耻)的台词!”
愤怒的恶魔小姐差点没被他气成一只快爆炸的仓鼠。闻讯而来的店员很快惊呼道,台词大抵是“哦,亲爱的,你怎么要哭了”“天呐,谁惹你这么难过”“要不要吃点糖?来点热巧克力吗?”“这位爸爸,这是给你女儿的热巧克力,你不要抢”
因为下垂的眼角,干什么都被误认为哭唧唧小可怜的恶魔小姐大叫:“他不是我爸爸!”
店员有点吃惊的看着这个闹脾气的小家伙。哎呀,还是哭唧唧的……咦,我手上的热巧克力呢?
天使先生捧着纸杯:“对,我不是她爸爸,所以我可以喝吗?”
店员:“……哦。”
愤怒的恶魔小姐被拉去试衣间了。可能店员觉得她年轻的爸爸已经无可救药了吧——当务之急是用美丽的衣服把小姑娘哄好?
天使先生喝完了巧克力,吃光了盘子里的免费点心,无视了旁边一帮真正的幼崽眼泪汪汪的无声控诉。陪雌性选衣服——不管是哪个年龄段的雌性——是一场战争,这点早在恶魔小姐第一次约会前拖着他在家里挑衣服挑到凌晨时,天使先生就深刻明白,并且心有余悸。
大约一个世纪之后,他终于看见恶魔小姐从试衣间里出来。她向他展示自己崭新的小裙子,似乎有点忐忑。
那是一件象牙色的高领连衣裙,蕾丝花边应该算是这家店里最少的,款式干净优雅。勉勉强强算得上古典风吧,内芯成年的恶魔小姐挑剔的想。
天使先生点点头:“很可爱。”
恶魔小姐很满意。但她高兴得太早了,天使先生下一句就冒了出来:“看得我想吃焦糖千层酥。”
这不怪他,这件象牙色的裙子从颈部开始都是直垂而下的咖啡色细条纹。
咖啡,奶油,焦糖,可以凑一顿下午茶了。唔,不对,还差……
天使先生没想出还差什么。室友配套这条裙子的小挎包已经朝脸糊了过来。
“裙子,鞋子,小披风……这些都没问题,但你非要买这只挎包吗?”
恶魔小姐抱着小熊形状的咖啡色小挎包哼哼:“就凭它能在你脸上揍出印子。”
室友变小后就阔别巴掌印,现在终于顶上小挎包上金属铆钉印子的天使先生:……唉。
他开始掏钱付账,目光突然瞥到柜台前的小木篮子。那里面摆着一些袖珍的小发卡。
咖啡,奶油,焦糖,还差什么呢……嗯,就是这个。
恶魔小姐正趁着天使先生付账,赶紧把自己偷偷捧着的那只千纸鹤偷渡进挎包里——她才不要被那只饭桶发现自己把糖纸千纸鹤好好放起来呢,过几分钟就向他强调纸鹤被自己扔进了垃圾桶——
“抬头。”
室友平静的语气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不错”。于是恶魔小姐自然的抬起头。
她右眼眼角落下一簇阴影——是被稍稍拨乱的刘海。天使先生伸出手指,在她右边的鬓角整理一番,然后戴上了一颗发卡固定。
“这枚发卡送给你,我认为它很合适。”
他说,接着弯下腰,一个隔着发卡和刘海的轻吻落在恶魔小姐的鬓角上。
天使先生作出这个举动时太自然了,甚至没人意识到这是这只天使280年来第一次亲密的触碰异性的鬓角,也没人想到“亲吻是不是稍微越矩”——包括恶魔小姐自己。
“……你干嘛啊,笨蛋。”
五分钟后,大脑一团浆糊的恶魔小姐摸摸自己的新发卡,在烟花般爆炸的情绪里坚持自己摇摇欲坠的矜持:“把镜子拿给我看看,谁知道你什么品位,只穿十元t恤的笨蛋。”
柜台后的店员急忙拿出镜子。不知为何,她的脸和恶魔小姐一样红。
恶魔小姐期待的看向镜子。
——然后,她发现那只发卡的形状,是两只叠在一起的袖珍华夫饼。
咖啡,奶油,焦糖,华夫饼。多么完美的下午茶。
天使先生冷静的想,再次看见了朝自己脸糊过来的挎包残影。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两种情况。
一、想吃华夫饼形状的发卡,所以情不自禁亲上去。
二、想吃配套的下午茶,所以自然懵懂的耍流氓。耍完流氓还给对方造成“这家伙只想吃华夫饼吧”的印象,从而放心(?)
以及,我真的好爱用糖纸折千纸鹤的男孩子啊。
第33章 庇护恶魔的契约总有履行的那一天
劳拉在第一层地狱里发现自己的挚友时, 发现对方的嘴唇简直噘成一道上弯弧的拱桥,两只手臂交叠锁在怀里,看上去像一尊打算僵硬到世界末日的大理石石雕。
劳拉加快了脚步, 打算接近后再打招呼——后来她很庆幸没有隔着距离就提醒恶魔小姐自己的存在——就看见一名黑发的成年雄性正坐在好友旁边。
他眼眸低垂, 双手老实的放在膝盖上,低着脑袋,神情沉痛的仿佛是基督受难像里的黑色背景。
哦,脸上还镶着红色的铆钉印子。
劳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胃部已经隐隐抽痛。
更接近了,劳拉正打算向好友招手,就听见她响亮的从鼻子里发出一个气音。
“我去你哔——的华夫饼。”恶魔小姐阴冷的说。
天使先生:“对不起。”
恶魔小姐宣布:“我要把它丢进垃圾堆里, 再叠加一万种恶毒的咒语毁灭它——你见都没见过的恶毒咒语!”
天使先生瞥了一眼对方刘海上还好端端戴着的华夫饼发卡, 决定保持沉默。
恶魔小姐收到了对方的眼神。她愤怒的、小心的拿下发卡,接着凶狠的将其塞进自己的小熊挎包里——涨红着脸强调:“你听见没有!我要把它扔掉!销毁!毁尸灭迹!挫骨扬灰!回去后立刻就扔!”
“嗯。”
“……太敷衍了, 再说一遍!”
“你不喜欢这枚发卡,你要毁掉它。”
恶魔小姐仔细扣上小包的金属扣子,并把小包转了一个方向, 遮住了包口, 紧贴自己的侧腰。
天使先生默默看着这一系列举动。
恶魔小姐厉声喝道:“看什么看!有什么看!我说了要回去毁掉它!就会带回去再毁掉的!”
哦。
“还有,你要为你的恶劣行为道歉!”恶魔小姐大幅度的指手画脚,努力使别人忽略她通红的耳根, “陪我挑衣服的时候都满脑子吃!你是饿到了什么程度, 连饼干形状的发卡都要吃吗!饭桶!猪!混蛋!”
面对这一系列指责,早已习以为常的天使先生点点头,诚实的回答:“我并不是想吃你的发卡。”
“哈!”交叠着手臂的恶魔小姐竭力发出自己所能作出的最刻薄的嘲笑声, “难不成你是觉得我可爱吗!”
天使先生:“对啊。”
“你,我就知道, 你当然不可能——”恶魔小姐滔滔不绝的斥责卡住了。她僵硬的转过头,觉得脖子里好像有什么零件生锈了,“你,你刚才说什么?”
“那枚发卡很适合你。”天使先生认真的说明,“我认为它很配你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你戴上去后很可爱。所以我就亲了你一下。”
恶魔小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室友。她藏在小皮鞋里的脚趾都蜷起来了,结巴着说:“你、你、你这个意思、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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