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重山攥着小周氏带回来的那份和离书，久久不语。
小周氏叹了口气，沉声说道：“老爷和姐姐鹣鲽情深，生时没能同白首，死后理应共椁穴。妾身没有脸求老爷什么，只求老爷看在然儿是您如今唯一的骨血份上，看在顾家还没有后的份上，看在这个家眼见得就要散了的份上，看在……妾身求您了，老爷，答应她吧！”
小周氏“扑通”一声，跪在了顾重山的脚下，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鹣鲽情深？！
顾重山微垂着眼睑目光淡漠阴冷的看着跪在脚下的小周氏，眼底满满的都是讥诮嘲讽之色。不知道是嘲讽自己还是讥诮小周氏。
良久……
一声沉沉的叹息声响起，随后，顾重山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起来吧，这份和离书我迁，周氏的骸骨她也可以迁走，但我另外有一个条件，你去把她喊了来，我当面和她说。”
捂脸轻泣的小周氏一僵之后，眼底满是狂喜之色，脸上却是不露分毫，当即说道：“好，好，妾身这就亲自去请了她来。”
话落，小周氏一溜的爬了起来，抬脚便往外走，只是，走到门槛时，似是想到了什么，步子一顿，神色讪讪的看向坐在椅子里的顾重山。
“老爷，妾身……”
“去吧。”
顾重山摆了摆手，脸上并没有怪罪之色。
小周氏本还想解释几句，但对上顾重山没什么温度的目光后，默了一默，转身走了出去。
正在外面团团打着转的顾舒窈见到小周氏出来，连忙迎了上前，探头看了眼她身后书房的方向，轻声问道：“祖母，祖父他怎么说？”
“你祖父答应了。”
顾舒窈拧着眉头一瞬松开，人也跟着长吁了口气，只是，不过眨眼的功夫却又重新拧成了一团。
小周氏没有理会顾舒窈，而是急着去办顾重山交待下来的差事。
她是填房，按规矩死后是不能和顾重山合葬的。虽然，她私下里早就有打算，百年后交待顾晔然将她和顾重山葬在一起，但现在顾重山和大周氏和离，她便可以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和顾重山葬在一起。这样岂不更好？！
眼见得小周氏匆匆离开，顾舒窈看了眼书房的方向，咬了咬牙，抬脚走了进去。
屋子里，顾重山手里拿着本书，似读非读，身下摇椅轻轻晃动，他却目光发直，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顾舒窈轻轻喊了一声，“祖父。”
正在晃动的摇椅，慢慢的停了下来。
顾重山目光轻转，朝站在身前三步之遥的顾舒窈看去。
顾舒窈扯了扯嘴角，脸上绽起抹僵硬的笑，往前挪了挪，“祖父，您就这样答应她了？”
“不然呢？”顾重山嘴角噙了抹要笑不笑，看着顾舒窈，“你祖母说，我要是不答应，你爹活不了，顾家也要绝后，祖父怎敢不答应？”
顾舒窈深吸了口气，抬目看向顾重山，“那我呢？我怎么办？祖父，您忘记了，您答应过我的。各地秀女已经进京，再有半旬便是第二轮的斟选……”
“你急什么？”顾重山打断顾舒窈的话，冷冷说道：“选秀一共八轮，这前四轮你根本就不需要担心，真正需要担心的是在后面的四轮。”
选透第一轮是海选，便是选出适龄女子，之后便是将全国适龄女子送至京城。由得势的宦官和礼部官员进行第二轮的斟选，淘汰掉过于过于高矮胖瘦的少女。第三轮则从剩下的人里继续淘汰五官、头发、皮肤以及音色、仪态，不合规定的；第四轮则是考察少女的步姿与风韵。到了这里，一般也就只剩下总人数的十分之一了。
过了四轮的秀女会被带进皇宫，由专门的嬷嬷查验秀女的身体，这一步才是需要打点的开始，因为按照规矩，最后送到皇帝或是皇子跟前的这批人，身上是不能有一丝疤痕的，肌肤还必须细腻光泽。
可是，谁就能保证自己身上一点瑕疵也没有？
顾舒窈从顾重山的话里听到了希望，目光陡然一亮，颤着嗓子喊了一声，“祖父？”
顾重山摆了摆手，并没有回答顾舒窈眼里的疑惑，而是说道：“下去吧。”
顾舒窈还待再问，可看到顾重山脸上的漠然，最终只能不甘心的退了下去。
槐花胡同。
顾文茵正和穆东明说着话。
“让人捎了话来给我，说他本该上门来给我磕个头道声谢，谢谢我们葬了他娘，还养大了香凤。可是，他仔细想过了，觉得他还是不露面的好。但我们家对他的恩情，他到死都不会忘，以后有需要，只需派人上门说一声，不管是什么，他都会去做。”
穆东明没有开口，但神色间也没有不耐烦。
顾文茵又接着往下说道：“噢，对了，还说，他家大人嫌他原来的名字太土，给他改了个名，叫罗浩然。”
“浩然？”穆东明略一沉吟，稍倾，眼底含了抹笑，淡淡说道：“到是南雄候能取出来的名字。”
“嗯？”
顾文茵看向穆东明。
穆东明正欲开口解释，不想坐在院里做针线的燕歌，却在这时走了进来，“姑娘，苏管事让人送信来，说是顾家答应了和离，只是，顾老大人想亲自和姑娘谈一谈。”
顾文茵和穆东明交换了一个眼神，末了，好笑的说道：“谈？谈什么？难不成他还想再谈别的条件？”
“也不是不可能。”穆东明说道。
顾文茵冷笑，“他可真敢想！”
“苏管事说是那位小周氏亲自去的铺子，还说，若是姑娘不愿走这一趟，那也没关系，反正顾家已经这样了，那就大家都烂在一个坑里。”燕歌在一旁接了话说道，
也就是说，小周氏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顾家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穆东明想了想，说道：“顾重山见你的目的，十有八九就是为了银子。你最好心里提前想个应对之策。”
“没什么，大不了不迁呗。”顾文茵说道：“顾重山会死，顾晔然也会死，他们都死了，我再迁就是了！他们耗不起，我耗得起。”
“不用这样。”穆东明说道。
顾文茵朝穆东明看去。
穆东明淡漠的眼底滑过抹冷厉，“不赶尽杀绝，他们便不会反思自己曾经错的有多离谱，你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