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你祖母迁坟？”
顾文茵手上的动作一瞬顿住，默了默，她放下手里的那些东西，在元氏身边坐了下来。
元氏眼眸微垂，看着自己像个球一样的肚子，继续说道：“你祖母的坟迁好，你父亲的坟也要迁吧？”顿了顿，却突然哑着嗓子说道：“可是，我们还找得到他吗？”
不怪元氏会这样说，当年顾晔霖被害，母女俩为了逃命，匆匆忙忙的将顾晔霖葬在一片山脚下。
“找得到的。”顾文茵握住元氏的手，轻声说道：“那个村叫云归村，埋着父亲的那片山叫狮子岭，父亲的坟前我种了三棵小柏树，这几年，那几三棵小柏树肯定都已经长大了。”
元氏蓦然抬头看向顾文茵，豆大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忍了又忍，最终还是落了下来。她连忙抬手擦去眼里的泪，扯了嘴角给了顾文茵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那，迁坟的时候你去就可以了，我……”
“我们一大家人一起去。”顾文茵打断元氏的话，“你去，远时哥，木荷姐，还有罗叔，我们大家都要去。”
元氏脸上的神色变了变，目光变得仓惶起来，张嘴便要反驳，不想顾文茵却抢在她前面开了口。
“娘，爹不是个愚腐的人，相比较你替他守节，他更愿意他不在的日子里，有个人能代替他陪在你身边，疼你，宠你，呵护你。”顾文茵说道。
元氏抿唇不语。
顾文茵继续劝说她，“你想想，如果是你走在前面，你是愿意爹从此孤身一人，还是愿意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在他身边？”
“我自是想他一辈子替我守着。”元氏轻声说道，但很快又接着说道：“可我愿意他身边有个像我一样敬他爱他的人陪着他，余生那么漫长，我怎么忍心，夜里他一人独寝，白天他一人独守？”
“那就对了啊！”顾文茵重重的捏了捏元氏的手，“爹又何曾不是这样想呢？所以，等迁坟的时候，我们大家一起去，告诉爹，有人像他一样照顾着你，还有人像我一样爱着你！”
元氏却是重新垂了眼眸，哑着声音说道：“我，我不敢去，我没有脸……”
“娘！”顾文茵语气略带严厉的喊了声元氏，接着说道：“你不去，才是对我爹的侮辱。”
元氏脸色一瞬变得灰暗不堪，原本平静的肚子，一下子剧烈的动了起来，她下意识的便蹙了眉头，抱着肚子。
顾文茵顿时后悔不已，连忙抚了元氏，“娘，你要不要紧？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请大夫？”
元氏摇头，“没事，我没事，就是小家伙突然动得厉害。”
顾文茵便打趣着说道：“这个小坏蛋，肯定是在抗议我刚才凶了你。”话落，摸着元氏的肚子，柔声说道：“姐姐跟你道歉啊，姐姐下次再也不凶娘了，你也要乖乖的，让娘少受点苦。”
元氏平复着内心的情绪，慢慢的肚子里动来动去的娃也变得安静了下来。
母女俩齐齐吁了口气。
按着月份算，元氏已经八个月了，老辈人常说活七不活八，虽然这孩子是个意外，可从他会动的那天起，元氏和便建立起了一份特殊的感情。万一这个时候早产……那绝对是元氏不愿意的。
顾文茵抚了元氏去床上躺好，她则坐在脚塌上替元氏捏着她微微浮肿的腿，轻声说道：“我想过了，等你生好弟弟，木荷姐生完侄儿，弟弟和侄儿再大些，我们再把祖母和爹的坟迁到阳州去。”
元氏私心里认为自己已经没有资格问这些事，可是又忍不住的问道：“文茵，顾家的人没有为难你吗？你祖父他怎么会同意和离的？”
“怎么会没为难？”顾文茵翘了嘴角，脸上绽起抹讥诮的笑，说道：“可是，那也得他们有那个本事把我为难到，是不是？”
话落，在元氏好奇的目光里，把京城发生的事拣着些能说不刺激元氏的说了。
知道顾重山惦记京城的扇子铺后，元氏稍稍好转的脸色又变了变，但等听到顾文茵做了局陷害顾晔然逼顾重山和小周氏就范时，忍不住的又攥住了顾文茵的手。
“文茵，他们自是可恶，我恨不得他们千刀万刮，死后下地狱永不超生。可是，娘不愿意你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你答应娘，一定不能变成他们那样的人！”
“不会的。”顾文茵反握住元氏的手，说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元氏点头，可到底心里还是有了顾忌，想着以后一定要多看顾着点。
说完顾家的事，顾文茵正犹豫着，要不要把穆东明的事提一提，不想，元氏突然轻声问道：“文茵，你找到那个人了吗？”
顾文茵一瞬抬头朝元氏看去。
四目相对。
对自家女儿了解甚多的元氏，脸上蓦然便绽起抹笑意，凑了过去，轻声问道：“是不是找到了？”
顾文茵突然就羞红了脸，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找到了。”
“真的啊？”元氏高兴的不顾隆起的肚子，便坐直了身子，一把拽住了顾文茵的手，“快和娘说说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他什么时候来提亲？他家还有些什么人？他……”
“哎呀，娘。”顾文茵打断元氏的话，连忙把她的脚放平，又拿个靠枕放在元氏身后，这才坐在元氏身边，嘟了嘴说道：“你一下问那么多，我哪知道先回答哪个。”
元氏想了想，便笑着说道：“那他叫什么名字？”
“他姓穆，上穆下羲，字东明。”
话落，顾文茵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元氏的神色。
大凤朝，宸王穆羲，元氏不可能不知道。
可不知道是一孕傻三年，还是元氏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她只是反复把“穆羲、穆东明”这几个字在嘴里念叨了一番。末了，点头说道：“这名字挺不错的。”顿了顿，含笑看向顾文茵，“那什么时候，娘能看看他呢？”
顾文茵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犯愁，现在元氏是没想起来，哪天万一想起来了……顾文茵不无忧虑的看了眼元氏的肚子，得尽快把产婆、大夫找起来才是。
“文茵？”
“噢，娘，什么事？”顾文茵一瞬回神。
元氏笑着说道：“娘问你，娘什么时候能见见他？”
“那个……”顾文茵吱吱唔唔着说道：“我，我也不知道啊！”见元氏脸上的笑一瞬敛了敛，连忙说道：“我现在也见不上他，是不是？等见到了，我问问他。”
元氏想想也是，想了想，又问道：“那他有没有说来提亲的事？他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你知道吗？”
按穆东明原本的意思，是让扈君庭这个夏天就来提亲，名份定下来后，很多事，他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面。但顾文茵看着元氏高高隆起的肚子，却觉得有些事怕是要往后推了一推了。
“嗯，说了。”顾文茵斟酌着说道：“他家里挺简单的，父母早近过逝，也没个兄弟姐妹什么的。但在京中有个世交，他说到时让那个世交出面帮着提亲。”
“无父无母，也没个兄弟姐妹……”元氏不由便沉了眉眼，这命格也太硬了点吧？“他今年多大，你知道吗？”
顾文茵点头，“知道，他年纪比我稍稍大一点。”
“大多少？”元氏问道。
顾文茵“……”
有心不想说，可又知道不说是不可能的，默了一默后，哼哼着说道：“没多少，就是八岁。”
元氏蓦然提了声音，问道：“八岁？”
顾文茵点头。
“也就是说他都二十二岁了？二十二岁没成过亲？还是成过亲……”脸色突然便是一白，颤着声音说道：“还是成过亲，前头的娘子没了？”
顾文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