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就到了虎头和小坠满月的日子。
正日子这天,穆东明施施然的骑着他的狮子骊在一众瞩目的目光里来到了凤凰村,送上的贺礼除了他一对色泽鲜妍的翡翠怀古(平安扣)外,还有扈君庭给虎头和小坠取的名字。
虎头大名罗承宇,出自《九章?涉江》:“云霏霏而承宇”。
小坠大名罗舜华,出自《郑风?有女同车》:“有女同车,颜如舜华???颜如舜英”。在这里,舜华、舜英都指木槿花。
“罗承宇,罗舜华。”
罗远时一会儿看看自己怀里的虎头,一会儿又看看李木荷手里的小坠,笑得嘴都合不拢。
而当众人知道虎头和小坠的名字出自澧山书院的山长之手后,那个羡慕嫉妒啊……有聪明的,想着趁这机会和穆东明混个脸熟,以后有机会也求了穆东明帮着要个名字回来。只是,无奈却惧于穆东明身上不自觉散发出来的气势,几次想要上前,却次次提不起勇气!
直到月上中天,一众宾客才意犹未尽地散了席。
难得大家欢聚一堂,送走来贺喜的客人后,顾文茵装了几碟子瓜果,一家人坐在小院里,一边乘着凉,一边说着闲话。
虎头和小坠还小,李木荷又才刚满月,在院子里略坐了一会儿,便被罗远时送回了屋子。元氏怀里的罗远辰却是瞪了黑溜溜的眼珠子,看看这,看看那的。
顾文茵见了稀罕的不得了,从元氏里接了过来,一会儿学猫叫,一会儿学狗叫的逗着玩。
穆东明看在眼里,只觉得自家的这个小丫头是个傻的,心里虽这样想着,可眉梢眼底宠溺之情却是藏不住的泄了出来。
元氏看在眼里,少不得暗暗忖道:当初嫌他这年纪大,现在看来,果然自家的这个傻闺女,也只有比她年长些的才能镇得住。年纪相当的,只怕过不上几天便要鸡飞狗跳。
“娘,我打算和阿羲出去走走。”顾文茵突然说道。
元氏下意识的便断然否决,“不行。”
穆东明脸上的笑一瞬僵住。
知女莫若母,同样的知母莫若女,元氏的拒绝早在顾文茵的意料之中。
她将罗远辰递给一边的燕歌,看着元氏问道:“为什么不行?”
“你们只是定了亲,又没有成亲……”
元氏的话被顾文茵打断,“娘,我们只是一起出去走走,又不睡一个屋,这和成不成亲有什么关系?”
“住嘴!”元氏轻喝一声,目光狠厉的瞪了顾文茵,“你看看你,有一点点姑娘家的矜持吗?你是个读过书学过字的人,不是不懂开化的乡野村姑。下次嘴上再没个把门的,话没想清楚就往外吐,你就给我抄《女戒》去。”
顾文茵垂了眉眼,不敢和元氏叫板,心里也暗自懊悔,不该一时大意,说错了话。
穆东明看在眼里,少不得一阵心疼。略一沉吟后,抬头看向元氏,说道:“岳母大人,你不要怪文茵,这是我的主意,你要怪,就怪我吧。”
罗烈生怕元氏在气头上,真就怪罪了穆东明,连忙抢在元氏开口前,说道:“东明,你也是的,文茵年纪小正是贪玩的性子,你比他大,按说应该带着她才是,怎么还跟着她一起胡来呢?”
穆东明“……”
能不能别三句话离不了,他比她大?虽然这是事实,可这话很伤人的啊!
嘴里却是一迭的说道:“岳父大人说得是,都是我的错,还请岳母息怒。”
元氏看着低眉垂眼替顾文茵背锅的穆东明,心里对穆东明好感又上升了一个层次。只是,脸上却是不显,轻声说道:“东明,文茵是个跳脱的性子,知道你疼她,可疼归疼,也不能千依百顺的疼啊,有些事还是需要有底线的。”
顾文茵:“……”
亲娘喂,千依百顺不好吗?
不想,穆东明却是垂目一笑,稍倾,抬目看向罗烈,说道:“岳母,我这都是跟岳父学习呢。”
罗烈顿时傻眼了。
不明白,好端端的这火怎么烧到自己身上了!
元氏却是在听了穆东明的话后,不由自主的颊染飞霞,吱唔着说不出话来。
顾文茵看在眼里,少不得给了穆东明一个“还是你厉害”的目光,穆东明微微挑了眉头,给了顾文茵一个“那是”的表情。
燕歌将一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噗嗤”一声笑了,她一笑,怀里的罗远辰也跟着发出伊伊呀呀的声音。
“呀,我们的远辰想说话了,是吧?”
恰在这时,罗远时从屋里走了出来,听到燕歌的话,三步并作两步接过燕歌手里的罗远辰,逗着他,“来,远辰叫声哥哥,哥哥给你买大刀!”
一句话逗得在场的人齐齐失笑。
“远辰,叫姐姐,只要你叫声姐姐,你要什么,姐姐给你买什么!”顾文茵凑了趣说道。
元氏没好气的瞪了两人,“这是酒还没醒,说胡话呢,是不是?”
话落,起身上前接过罗远时手里的罗远辰,“你早些去歇了吧,明天一早不是还要回镇上吗?”
“没事。”罗远时笑了说道:“天热,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陪你们说说话,我再去睡。”
话落,罗远时在罗烈身边坐了下来。
顾文茵悄悄的使了个眼色给罗远时,罗远时给了她一个稍安勿燥的眼神。
“文茵,前些日子来了个青州府的客商,听他说在青州境内有人打着咱家的旗号开铺子,这事你知道吗?”罗远时问道。
顾文茵摇头,“没听说啊。”
罗烈听了,不由得拧了眉头看向罗远时,问道:“真有这样的事?”
“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不过,那位时姓客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想着应该不会有假。”罗远时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罗烈沉吟着朝元氏看去,“令淑,这事你怎么看?”
元氏拧了眉头,做生意她不懂,可她知道,一个字号养起来不容易,更别说,顾文茵是打算把“盛风罗扇”这个招牌打造成百年老字号的。不说他们在折扇上推陈出新付出的心血和努力,就说为了把控扇子的质量,稍有瑕疵便被毁去。
她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字号,却要被别人拿了去挂羊头卖狗肉,这怎么可以?
“生意上的事,我不懂。”元氏轻声说道:“但打造一个字号不容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要派个人亲自去一趟了……”
话落,却是目光骤然一紧,看着罗远时,“远时,你不会是在诓我吧?文茵才说要出去走走,你就……”
“啊,文茵她要出去走走吗?我怎么不知道?”罗远时打断元氏的话,问道。
元氏一脸的狐疑,但罗远时素来憨厚,她又实在在他脸上看不出有一丝撒谎的痕迹,末了,只能长叹了口气,说道:“算了,我不操这个闲心了,外面的事我也不懂,你们决定吧。”
“婶子,我是真的……”罗远时还要解释。
元氏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婶子,没有不相信你,婶子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怕罗远时不信,紧跟着又说道:“家里把这份产业做起来不容易,不能败在别人的手里,你们商量着办吧。婶子把家看好,保证你们累了,回来有口热饭吃,有口热汤喝。”
“怪道世人常说,娘在家就在。”罗远时目光真挚的看着元氏,“您放心,外面的风和雨有我和文茵挡着,您只要好好的,让我们回头就能看到您,就行了。”
元氏轻声笑着说道:“好,我知道了。”
一侧的穆东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微笑的同时,脑海里却蓦然窜出一句话“娘在家就在,娘不在心何安?”
记忆里曾经也有个人殷殷叮嘱他,“去吧,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母后在这里替你守着,累了,就回来,放心有母后在,谁也伤不了你。”
他的母后不在了,他的家也没了!
满腹心酸间,掌心间突然一阵柔软。
穆东明垂眸看去,对上顾文茵缱绻如花笑靥,“阿羲,你怎么了?”
“没什么。”穆东明摇头,轻轻握住掌心间的柔软,说道:“我在想,丑媳妇见公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