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里的智拙，何止是有气，用红光满面来形容也不为过。
顾文茵和穆东明面面相觑。
穆东明到还好，顾文茵想到自己血肉模糊的大腿内侧，张嘴便要暴粗口。却在这时，智拙目光轻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顾文茵一瞬愣在了那，下意识的抬头朝穆东明看了过去。
穆东明的脸色很难看，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智拙，良久，方才哑声问：“出什么事了？”
智拙那对从前虽显苍老但却充满睿智的眸子，此刻暗如死灰，没有一点的光彩，也是这个时候，顾文茵才真的相信，他或许真的是大限将至了！
智拙笑了笑，说道：“没出什么事，就是要死翘翘了，想来想去，没什么人可见，就把你们小两口喊来了。”话落，目光朝穆东明身侧的顾文茵看了过去，“小丫头，累坏了吧？”
顾文茵扯了扯嘴角，脸上绽起抹干巴巴的笑，“还好。”
智拙点头，收了目光，抬头对小沙弥说道：“小胖，给她们俩个搬两把椅子过来。”
小胖遵智拙的吩咐搬了两把椅子，待穆东明和顾文茵各自坐下后，智拙又对小胖说道：“你去吧，看着点大胖。”
小胖眼底有片刻的犹疑，但眼角的余光光扫过穆东明和顾文茵二人后，默然的退了下去，还贴心的将禅房门轻轻带上了。
屋子里一瞬静了下来。
最终打破这份寂静的还是智拙。
“穆羲。”
穆东明闻声抬目朝智拙看了过来，“什么事？”
“听说你家小丫头菜做得极好，可不可以叫她做碗红烧肉给我吃？”智拙问道。
顾文茵：“……”
老和尚到死惦记着的是吃餐红烧肉？难道让人送信给穆东明，就是想着让她来做顿红烧肉？顾文茵的错愕和震憾溢于言表。
穆东明到不似她那般震憾，毕竟惊世骇俗的事老和尚干得不少，至于这语出惊人那简直是小儿科了。是故，他目光淡定的看向智拙，问道：“有肉吗？厨房给用吗？”
“有肉。”智拙点头，“我一早就让小胖去买了来，上好的五花肉！”
至于庙里的厨房给不给用，那更不是问题，因为智拙有自己的小厨房。
顾文茵出了禅房去让小胖和大胖领了她去小厨房。
想要烧一锅好的红烧肉至少得小半个时辰，顾文茵也不知道智拙是真的馋那一口肉，还是因为有话要单独和穆东明说借想吃肉为由把她打发开。
大胖是个泪包，之前坐在禅房门口哭，现在跟着来厨房，便坐在厨房灶前的长凳上哭。小胖显得很是沉稳，把洗好的五花肉拿了出来交给顾文茵处理，便坐到灶前开始生火。
顾文茵看着这样的小胖，反而有些担心起来，借着切肉的工夫，轻声问道：“大胖，小胖，你们师祖走了，你们俩怎么办？”
小胖没吱声，大胖瘪着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师祖让我和小胖跟你们离开。”
顾文茵：“……”
老和尚这是除了想吃肉，还要托孤？
小胖这个时候抬头看了过来，轻声说道：“我和大胖不白吃，我们会干很多活，吃得也不多。”
“我，我……”大胖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看着顾文茵，说道：“我会控制自己，尽量不多吃的！”
两个小家伙的话使得顾文茵心头一阵伤感，她扯了扯嘴角，给了两人一个安抚的笑，“不用，我财大气粗，吃不穷，你们尽管放开肚子吃。”
大胖眼底闪过一抹如释重负，吃不饱真的很难受的啊！
小胖默默的低下了头。
灶膛里的火已经烧了起来，顾文茵舀了两勺水进锅后，把整条肉也跟着放下去煮，然后盖上锅盖。末了，轻声问道：“你们师祖为什么不让你们继续留在寺里？”
虽说任何有人的地方都会有纷争，失去智拙庇护的大胖和小胖在隆福寺难免会遭受欺凌，可到底不愁吃不愁穿能平安长大。
大胖轻声说道：“师祖说，当和尚太惨，不能吃肉还不能娶媳妇……我和小胖长得好生得俊，没埋在寺里太可惜了。”
顾文茵：“……”
也就是说，她和穆东明不止要养大这两个小家伙，还得替他们张罗娶媳妇的事？这个老和尚……顾文茵下意识的朝禅房的方向看去。
禅房。
穆东明眉眼轻垂，一身的淡漠疏离，完全不像是专程赶来替智拙送终，到像是生死仇人来看现世报的！
良久。
一声悠悠的叹息声响起，“不可以吗？”
如泥塑木偶的穆东明闻声，目光轻抬看了过来，嘴角扯起抹嘲讽的弧度，冷冷说道：“这是他武氏的天下。”
“苍生无辜！”智拙沉声说道。
穆东明眉毛也不抬的问道：“与我何干？”
智拙本就死灰的眸子，在听到这四个字后，连最后那一点亮光似乎都要失去。
稍倾。
“我许你和她三世之缘。”
回以智拙的是穆东明“噗嗤”一声轻笑，看着智拙说道：“老和尚，你是念经的和尚，不是牵线的月老。”
言下之意，你牛皮吹大了！
智拙却毫不理会穆东明嘲讽，失去光彩的目光直直的看着窗外那抹夜色，如梦呓般的声音响起：“穆羲，你知道，她不是她！”
轻如浮风的声音，却宛若重雷击打在穆东明的心上，他猛的站了起来，杀气凌厉而开，点漆似的眸子微微眯着，一动不动的盯着智拙看。
智拙却仿似不曾察觉一般，收了看向窗外的目光，轻轻抬起落在了穆东明身上，“你还坚持吗？”
穆东明瞳孔骤然收缩。
他还坚持吗？
坚持什么？
坚持拒绝老和尚所请，还是坚持……穆东明看着智拙，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你知道的，老和尚不止会念经，还能知前尘，卜来世，所以……”
所以我既许你和她的三世之缘，定然便是三世而不是两世！
穆东明攥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深吸了口气，缓缓的坐了回去，“我答应你。”
智拙似是长吁了口气，又似是什么都没做一般，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那你去吧，把那小丫头喊来，我有话和她说。”
“你想和她说什么？”穆东明冷声问道。
智拙扯了扯嘴角，脸上绽起抹要笑不笑，轻声说道：“放心吧，我对小丫头没有恶意，小丫头比你心软好说话，我让她以后做主给大胖和小胖娶媳妇呢！”
穆东明：“……”
顾文茵才把锅里肥瘦相间，油汁饱满，肉质酥烂的豆腐块大小的红烧肉装盘，便看到穆东明走了过来，让她去见智拙。
俩人端了肉回到禅房，顾文茵原本以为智拙一定会先吃块肉，不想，智拙却摆了摆手，示意她把肉放下，然后对穆东明说道：“你出去，我单独和她说几句。”
穆东明：“……”
见穆东明矗立不动，智拙叹了口气，说道：“去吧，我时间不多了，还约了人，等我和丫头说完话，你们就走吧。”
穆东明仍旧不为所动，智拙只好看向顾文茵。
“阿羲，你去吧，就在门外等我。”顾文茵说道。
穆东明无奈，叮嘱道：“有什么事喊一声，我就在门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