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路,顾府。
孟槐才点了一盏灯笼,浑身上下便被雨水浇了个透湿,正准备拿了钩子将另一盏灯笼取下来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笃笃”的车轮声,他下意识的抬头看了过去,因为雨大,只能隐约看出个马车的形状,但既然是奔着这边来,想来应该是夫人和兄长回来了。
孟槐连忙放下手里的钩子,回头喊了声,“爹,好像是夫人回来了,您快拿把大伞出来,这鬼天气,伞小了不行,一准得把人打湿了。”
孟天泰应了一声,拿起门房内备着的大伞,急急走了出来,却见廊檐下的灯笼只点了一盏,不由得喝斥起孟槐来,“怎么只点了一盏,赶紧把另一盏也点起来,下雨天又黑了,路都看不清。”
孟槐才要转身继续去点灯笼,却在这时,一阵辘辘声临近,下一刻,马车便停在了阶沿下。
孟天泰揣了伞便急急跑下了台阶,“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路上没……”
话没说完,却在看清驾车的人不是孟江,而是李梓时,一瞬怔在了那,喃喃道:“李,李大夫!怎么是您?”
李梓没有回答孟天泰的话,而是急声说道:“快叫人来帮忙,王妃受伤了。”
已经点好另一盏灯笼,正踩着台阶走下来的孟槐听到李梓这句话,脚下一个踩空,“咚”一声重重跌坐在地上。
夫人受伤了,为什么会是李大夫赶车,弟弟呢?
孟槐张嘴便要问,孟天泰却陡然回头看了过来,厉声喝道:“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你娘和你李婶子她们几个喊来帮忙。”
孟槐一骨碌爬了起来,转身便要往里跑,却在这时,顾文茵清泠泠的声音响起,“我没什么大事,孟江伤得有点严重,孟叔你和孟槐过来帮一把。”
说着话的功夫,顾文茵已经撩起了马车帘子,弯腰走了出来。
借着隐约的灯光,孟天泰看见了蜷缩在马车里的孟江,一眼,孟天泰便看到孟江后背翻卷开的伤处,脑袋嗡的一声,身子晃了晃,手里的伞“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弟弟!”
孟槐惊叫着孟天泰从身后跑了过来,这一声喊也让怔怔失神的孟天泰瞬间回神,他连忙捡起地上的伞,甩了甩水后,撑开举到顾文茵头顶。
顾文茵伸手接了伞,对孟天泰说道:“不用管我,先把孟江弄进屋里去。”
孟天泰才要应声,却突然发觉顾文茵是用左手接伞的,他下意识的便朝顾文茵的右手看去,这一看再次惊出了一身冷汗,“夫人,您受伤了!”
“嗯,皮肉伤没什么关系,你别管我了,先去看孟江吧。”顾文茵说道。
话落,撑着伞便走到了一侧。
孟槐已经将孟江扶起,背到身上,孟天泰看见,连忙举了手里的伞上前遮雨。
孟槐急急背了孟江往院里跑,孟天泰待要跟上,却发现顾文茵还在后面,不由得驻足看了过来,顾文茵才要跟上前,耳边却响起道温润的声音,“伞给我吧。”
话落,不待顾文茵吱声,白皙修长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不由分说的接过了顾文茵手里的伞,仓促间,两人的手撞在了一起。
李梓僵了一僵的同时,如玉的脸上绽起抹微微的绯红,好在天色太暗给遮掩了过去。
顾文茵没有多想,左手举着把伞也确实吃力,便由了李梓替她擎伞,眼见孟天泰怔怔的站在那,不由问道:“孟叔,你怎么还在这?”
孟天泰才要开口,却突然响起一串凌乱的步子声,紧接着便是孟徐氏压抑的悲悲切切的哭声,下意识的便要开口喝斥,却在抬头的瞬间,撞上了匆匆赶来的燕歌。
孟天泰还在犹疑的时候,燕歌已经飞快的越过他身侧,朝顾文茵走了过去,“出什么事了?多多说孟江受伤了,你没什么事吧?”
顾文茵才要开口,燕歌却在看到她的右手时失声喊道:“你受伤了!”
“没事,只是皮肉伤。”顾文茵连忙说道。
燕歌却已经不由分说的上前,将原本站在顾文茵右侧的李梓挤了开来,双手捧了她垂在身侧的右手,就着微弱的灯光查看,确实如顾文茵所说,只是皮肉伤,但这皮肉伤却有三寸多长,虽不曾深可见骨,却也是皮开肉绽,想来是再好的膏药也不能抹了这伤口,留疤是在所难免的。
“十三呢?”燕歌竖了眉头,沉声道:“竟然让你伤成这样,他是做什么用的?”
“事情有点复杂,我们先进去再说吧。”顾文茵对燕歌说道。
燕歌举起手里的伞,扶了顾文茵往里走去。
李梓默然的跟在一行人身后。
顾文茵浑身都湿透了,便是手上有伤,她也打算先洗个澡换身衣裳再说,燕歌却坚持要先处理伤口,怕一个不好,小伤口变成大毛病。
“孟江伤的比我厉害,让李大夫先给他处理。”顾文茵说道。
燕歌还待再说,顾文茵已经轻声说道:“燕歌,今天若不是孟江舍命相护,便是十三赶来,他也只能替我收尸。”
燕歌只得让李家三母女去厨房烧了一锅热水,原本顾文茵还想拒绝她的帮忙,但伤的是右手,没有人帮忙确实很不方便,这才生平头一次的让人侍候着洗了个澡。
待顾文茵洗漱完毕,李梓也已经等在了主院的小花厅。
顾文茵随意的将头发绞了绞,穿了身家常的衣裳便去了小花厅,伤口已经不再出血,但皮开肉绽的模样着实吓人。
李春和李雪原本在小花厅里侍候,听到李梓说要拿盐水给顾文茵的伤口淋一遍,姐妹俩的脸色顿时一片惨白。
便在刚才,李梓给孟江处理伤口时,也是让孟竹去厨房拿沸水调了一钵子盐水浇在孟江的伤口上,孟江一个被刀砍都哭没晕的人,愣是生生痛得泪流满面不说两眼一黑直接晕死了过去。
顾文茵却在默然片刻后,对李梓说道:“沸水,怕是还没有酒好,拿坛烈酒来吧。”
“夫人!”燕歌失声喊道。
就连李梓都变了脸色,便是盐水他都觉得过于残忍,这烈酒浇在伤口上……李梓目光复杂的看着神色平静的顾文茵,说道:“烈酒自是比盐水好,只是……”
“没关系,”顾文茵抬头看了李梓,苍白的脸上绽起抹笑,“我受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