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虽然知道自己必输,但还是很好奇,顾文茵会拿出把怎样的扇子来,是故,眼睛就没离开过顾文茵。
不仅沈重如此想,堂上以宋仕鲁为首的众人亦如是想。
他们也都很好奇,毕竟折扇风行大周已有些年头,这些年在罗扇推陈出新的同时,市场上也不泛后起之秀。但不得不说的是,这些年罗扇仍旧是那只领头羊,不论是扇面由纸到绢的变化,便是扇骨这些年也早已经脱离了单纯的竹子,而是象牙、紫檀、黄杨、桃丝、鸡翅木……一一来了个遍。
罗扇成了领头的,白云轩则是那个紧追不舍的,但凡只要罗扇有什么推出,白云轩一定紧随其后,甚至在用料和做工似乎比罗扇更讲究。是故,若不是资深玩扇名家,一时间还真分不清这两家谁是老大谁是老二。
眼下,那八名被请来鉴扇的人,目光灼灼的看着顾文茵,就想知道这位罗扇背后的真正当家人,这次准备以什么一举取胜。没有谁去关心沈重那偌大一个箱子里上百把的扇子,大家的目光都紧紧盯住了顾文茵搁在椅把手上的手。
众目睽睽之下,顾文茵没有丝毫的慌张,而是含笑说道:“沈家准备了这一箱子,我不过就是把折扇,这样吧,请沈家打开那个箱子,但凡只要换这手里的扇子和箱子里的任何一把扇子重了,这官司都算我输,如何?”
顾文茵的话声才落,大堂之上顿时一片吸气声。
沈重看着顾文茵的目光变了变,稍倾,脸上绽起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大抵也是能猜到些许顾文茵的用意,不过就是不止要让他输,还要让他输得很难看!只是,这折扇变来变去,也就是那么个花样,顾文茵敢这样托大,到是让他很是好奇,她手里到底握着把怎样的扇子!
念头才起,沈重朝身后的涂展牛看去,不想涂展牛却在是目光怔怔的看着被天井切割得四四方方的一片空空发呆。
沈重心头隐隐生起些许的不安,他轻咳一声,“焕元,你去把箱子打开。”
涂展牛却没有回答沈重的话,仍旧目光痴痴的盯着天空的那一抹蓝。天空真美啊,只可惜,这样美丽的天空,今天以后他再也看不见了!
“焕元,焕元……”
急促的喊声,叫醒了涂展牛,他怔怔回头,看向面带急色的沈重,“二爷,怎么了?”
“你怎么了?”沈重看着涂展牛问道:“叫你好几声也没反应,想什么想那么出神?”
涂展牛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香凤说她的报应是我,不知道我的报应又是什么,我在想,我的报应会是什么呢?”
沈重顿时黑了脸,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想打退堂鼓了吗?念头才起,盯着涂展牛的目光便陡然一厉,咬牙道:“焕元,箭在弦上由不得不发,你……”
“二爷放心,焕元没有退缩之意,只是一点感慨罢了。”涂展牛打断沈重的话,说道。
沈重松了口气,不意再多说,只想着早点把事情结束省得夜长梦多。敛下思绪,沈重说道:“好,你去把箱子打开,把扇子呈给大人。”
涂展牛颌首招呼了身后的涂午牛,兄弟俩上前,打开箱子,取出早已经准备好的扇子,交给了等候在一边的小吏,再由小吏呈给大堂之上的宋仕鲁几人,他几个主审官看过后,再转交给左右两侧请来鉴扇的另几人。
凭心而论,呈上来的这几把扇子都是精品,单论扇骨便有阳刻、阴刻、留青、砂地、透雕、镂空、贴簧等方法,所刻内容更是书法、山水、花鸟、人物不一而足,神形兼备,呼之欲出。
其中犹以一把黄杨木的扇骨为最佳,黄杨木一面雕老藤缠绕,葡萄累累,一面雕扁豆垂枝,雕工老辣,精湛细腻。一看便不是凡品!
八名监扇人,将这把扇子挑了出来,呈给了宋仕鲁。
宋仕鲁接过扇子,置于一边,目光轻抬,看了顾文茵说道:“武周候,轮到你了?”
顾文茵笑了笑,不慌不忙的朝站在她身后的傅六伸手,傅六一脸肃穆的将胸前取出一物,双手呈于顾文茵。
宋仕鲁等人因离得远,只隐约看了个形状,却是离得最近的沈重看得最为清晰。
顾文茵手里的是一把丹凤朝阳扇套,白缎地上绣梧桐树凤凰图,上方红日高照,周围绣以牡丹、灵芝相衬。
沈重知道,但凡精品的扇子都会配以一个扇套,而扇套上的图案也有讲究,像顾文茵的这个扇套,寓意的便是居高位而有远志才能荣华富贵。
顾文茵站了起来,解开扇套抽出里面一尺六寸长通体漆黑的扇子。
看到扇骨的刹那,沈重莫名的便松了口气,他嗤笑一声冷冷说了个八个字“黔驴技穷,装神弄鬼。”
别说是沈重,就连宋仕鲁几人,在看到顾文茵这把扇子时,都不约而同的面露失望之色。比起沈重那把黄杨木绘美人春睡图的折扇来说,顾文茵的这把纸扇,实在是……一言难尽。
对于众人的失望,沈重的嘲讽,顾文茵只回以淡淡一笑,她缓缓打开手中折扇,随着她手里的扇面被轻轻推开,一副美伦美奂的五百罗汉图出现在众人眼前。
黑色的扇面上,错落有致的画满了大小约一寸的罗汉,这些罗汉神态各异栩栩如生,或清秀飘逸,或威武勇猛,或脱俗不凡……大堂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顾文茵手里的伞子上。
旁的且不说,单就论这黑色的扇面上画彩色的画,这一创新出奇的想法本就匪夷所思,偏生不但画了,还画得如此惊艳绝俗,谁输谁赢还需再论吗?偏这时,顾文茵抬头对宋仕鲁说道:“大人,可否借茶水一用?”
宋仕鲁二话不说,亲手端了茶盅上前,“武周候请。”
顾文茵接过茶盅二话不说,对着扇面便淋了下去。
“罗掌柜的不可!”
有人急声叫道。
就连宋仕鲁情急之下,也忘了男女有别,连连伸手去阻止,嘴里一迭的说道:“武周候,手下留情。”
宋仕鲁是文人,文人好风雅这是骨子里的毛病。
顾文茵的扇子一出,他已砰然心动,眼刻,眼见一把好扇便要被毁,如何能不急!
不想,宋仕鲁手才伸出,傅六已经如鬼影般错开一步挡在了他和顾文茵之间,他只能痛心疾首的看着顾文茵将一盅茶水尽数淋在了手中折扇之上。
“武周候,你这又是为何?”宋仕鲁闷声问道。
“大人别急。”顾文茵笑着将手里茶盅递给傅六,她则将手中扇在子轻轻一洒,末了,将手中扇子重新递给宋仕鲁,“大人你且看。”
宋仕鲁怔怔接过扇子,下一刻,整个人呆住了。
手中扇子竟是不受半点影响,要知道扇子是纸制品,哪怕你拿绢制成,可绘在上面的画别说是水淋,就是收藏不当受潮也要生霉生斑,更别说是整盅茶淋在上面。然顾文茵递来的这把扇子,却在淋过一盅茶后完好如初。
宋仕鲁怔怔的看着手里的扇子,“这……”
这个时候,刑部尚书和左都御史还有那几人也走了过来,宋仕鲁将手里的扇子递给了刑部尚书,“潘大人,你看看。”
潘砚莆接过扇子,仔细打量一番后,心中的震憾不亚于宋仕鲁。
一把扇子在几人手里转了一圈,最后不知道是谁递给了沈重,“沈掌柜的,你也看看吧。”
沈重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顾文茵上前,将扇子收回手里,“啪”一声,打开折扇,对面色铁青的沈重说道:“我这把扇子,晴天可扇风,雨天可挡雨,不知道沈家祖上可有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