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梓倏然抬头。
    “长剑门掌门信阳,是我师弟。虽说我因为一些变故脱离了长剑门,到底也并不属于这里,常常在外游历。小少爷小时候是个很安静的孩子,不过每次我回来的时候,他总坐在门口迎接我,等我告诉他我一路遇见了什么。”林婆婆说这话的时候很慢,像是在后悔,“我那时候不该教他剑术的。”
    “师叔未曾后悔过握剑。”殷梓轻声道。
    林婆婆却仍是摇头:“小少爷决意修习剑道,最后被老斋主直接扫地出门。我去寻他的半路上被老斋主拦了下来,那么点大的孩子被丢在苍山里头,我一度以为小少爷必定是已经死了。可他到底还是活着到了玄山。小少爷想要做的事情,我从未见过办不成的。而他最后选的道是天下人,他终究与是不愿与外人接触的忘心斋完全不同的。”
    这倒是殷梓第一次听说商晏小时候的事情,她稍微前倾身体,手腕支在桌面上,安静地听着。
    “老斋主那时候还在忘心斋,小斋主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知情的人被勒令不许告诉小斋主和其他弟子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只当是弟弟离家出走,许多年之后她听说了玄山商晏的事情,猜到了是小少爷,写信去道贺还埋怨小少爷走都不跟她说,小少爷那时候也从来没有解释过。”林婆婆叹了口气,“若只是这样倒也还好,可当初南蜀那帮悍匪突然闯进来,掳了小斋主,威胁老斋主找回小少爷,喂下封闭灵脉的药拿去换小斋主。”
    “……”殷梓坐直了身体,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轻声地问了一句,“当初不管不问扔出去的孩子……”
    “小斋主是乐修,在老斋主眼里,假如不是乐修,哪怕他是百岁合道的天才,也什么都不是。”林婆婆又叹了口气,“老斋主命人去了玄山求小少爷,那人没能见到小少爷就被当时玄山内门的大弟子拦了回来。于是老斋主隔日亲自带人去了玄山,她就在山脚下等着,等小少爷答应。
    殷姑娘年纪还轻,大概是不知道的,人们口中百事孝为先,既然老斋主在山下等着,倘若小少爷不去,那整个玄山都要遭人唾弃,没有人会愿意平白背上这样的名声……何况小少爷本就是个心软的。”
    殷梓一句话都没说得出来。
    林婆婆也不愿意再细说当时的事情,只飞快地继续说了下去:“老斋主不许追查南蜀那帮人的事情,硬是把事情压了下来。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就是冲着小少爷去的,他们折断了小少爷的剑骨,毁了他的剑道,最后玄山的人把他带了回去,老斋主再也没有去见他一次。
    忘心斋就是这样的地方,为了留住这一方世界的清净,就不得不狠心切断与外界的任何不必要的联系。只有对于与外界毫无牵挂或是无心无情的人,这里才是最好的桃源乡。小少爷既然还活着,却未曾回来这里,想必是真的伤了心,约莫乐修与剑修果真是不同途的,终究不可能理解彼此。”
    殷梓的指尖忽地一颤:“婆婆,师叔他这些年不止教了我一个剑修,他也教了一个乐修。”
    林婆婆一愣,下意识地看着殷梓的眼睛,想判断这是不是一句实话。
    “师叔他教出来的那个乐修,他虽说幼年凄苦,脾气其实也不大好,可我与师叔深陷地宫的时候,他以自己的性命为码与上古大妖做交易来救过我。”殷梓指尖在桌面上敲了一下,“我记得师叔教他的时候说过,天下大道相通,剑也好,乐也好,载着的终究是你的道。我师弟,绝不是一个无心无情的人,他的音律载着的是他的道。”
    殷梓撑着桌面站了起来:“婆婆,能寒了人心的,从来都不是道与道的不同,而是人心与人心的不同——你有没有想过,如今你为他们开脱的这番话,若是有朝一日被师叔听到,他会怎么想呢?婆婆,你是个剑修,可你这段话,也足够寒了人心了。”
    第95章
    林婆婆抬起头,看着殷梓。她看上去并不恼怒,只是张了张嘴,却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来。
    “婆婆。”
    声音从屋外响起,林婆婆身子一震,立刻站了起来,回身向着那方向行礼:“斋主,我……”
    商茗抬手推开了门,缓步走了进来,也不知道究竟听到了多少。她稍稍偏头,向着林婆婆的方向开了口:“你不该来此打扰客人休息的。”
    林婆婆立刻躬身行礼,没等林婆婆开口,殷梓已然走了过去:“多谢商斋主的收留,不过方才不是林婆婆有意打扰我,只是是我呆不习惯这里,不打算再多休息,这就打算走了,所以来和林婆婆道别。”
    商茗转头看了过去,倒是并不意外:“无双小公子如今状况并不稳定,你现在离开的话,若是半道上魔纹圆融,怕是应付不来。”
    “他不会入魔的。”殷梓抬了眼,“斋主放心。”
    “你这么想的话,倒确实是如仁秀公子所预料的。”商茗只字不提她刚才听到的内容,也不介意殷梓的态度,只是顺着说了下去。殷梓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微微蹙眉:“他说什么了?”
    “仁秀公子留下了一辆车。”商茗比了一个随她来的手势,然后向外走去,“是无名谷的式样。无双小公子那张脸当年不少人见过,只怕知道你们出生易氏的人不在少数,而忘心斋地处苍山向来避世,此时突然有车子出现反而令人生疑。反观无名谷,虽说不过是些散修聚集,然而打着无名谷旗号的人到处都是,而无名谷又极其护短,即便是怀月陵也不会轻易得罪。”
    这间客室距离出口并不远,没走多久,殷梓就看到了易仁秀留下的车子。即便是缚灵阵正在运作的现在,这车子内外也依然有着明显的陌生气息,足够隔绝从外侧来的窥探。
    “听说是崔夫人亲手准备的,仁秀公子与夫人对你们二人很是细心。”商茗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向殷梓,光是听语调,似乎确是如此认为的,“方才出来的时候我已经让人把无双小公子送到了车里,这车子还算宽敞舒适,即便颠簸些也不至于加重伤势。姑娘若是想走,随时可以离开。”
    殷梓深吸了一口气,翻身坐到了马车里。拉车的灵兽嘶鸣了一声,殷梓从窗口握住商茗递过来的短笛,飞快地吹出一串驭兽用的短音。
    商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对了,仁秀公子还说,倘若你只会易氏的驭兽法,那就尽量不要在人前出声。”
    殷梓只觉得一阵气短:“多谢斋主提醒。”
    商茗没再开口,就这么看着殷梓驾着车驶出了忘心斋。
    “斋主不打算跟殷姑娘解释么?”林婆婆一直跟在后面,等殷梓走远了才出了声,小心翼翼地看着商茗的脸色,揣测这先前的话她听到了多少。
    “阿晏还在的时候,婆婆常常说起忘心斋外头的事情,我是不爱听的,却也记得婆婆说过,那些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也终会老去。”商茗站在原地,宛如一尊石像一般安然不动,“殷姑娘没有说错,我们与他们,不是乐修与剑修不同,只是道不同。”
    林婆婆皱着眉毛摇头:“斋主别把殷姑娘说的话往心里去。西陵易氏也是个世家大族,可不知为何殷姑娘却丝毫不像他们。那些世家,我们忘心斋,倒海塔,听着都是隐世大族偏安一隅,若不是我们积攒数万年,外人拿捏不定我们的家底究竟有多厚,大多数家族又各自有秘传的大阵护着的话,早就被夷平了。即便如此,若是贸然与外界冲突的话,只怕……”
    “婆婆。”商茗并不打算听下去了,打断了她的话,“阿晏确实没有死,对么?”
    林婆婆怔了怔:“我想是的。”
    “阿晏的道是天下人,那个孩子是阿晏身边的人。”商茗仰头看向身后的群山,“阿晏出生忘心斋,她出生西陵易氏,都是世家大族,可他们与我们都不一样。
    阿晏在意天下人,而母亲不在意,阿晏想要每个人都过得很好,可是忘心斋对母亲而言就是一切,她不会冒这里任何一个人出事的风险,哪怕代价是伤害天下人。你们都以为这是因为阿晏选择了剑才会走上不同的道,并非如此,而是因为阿晏的道与我们不同,他才选择了剑。”
    “斋主……”林婆婆侧过头,小心地问,“那你的道是哪一边的呢?”
    商茗站在忘心斋的门口,稍稍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开了口:“婆婆,我应该选什么样的道,并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事情。”
    “可是小少爷……”
    “婆婆故事里的那些少年人,终究热血冷了,然后老去。而书里说过的,南蜀岳氏也曾想要匡扶天道,西陵易氏也曾想过兼济天下,忘心斋曾经将乐堂设在每村每城,让天下想要一刻安稳的人都可以听到我们的乐曲。”商茗转回身,正对着整个忘心斋,“可是不只是人老了,一代一代过去了,世家大族也老了。
    谁的理想都没有实现,谁都愿望都终究落空。背叛中伤不被世人相信,这些都发生着,最后大家都变成了现在这样避世的模样,到最后,谁的热血,都冷了下来。”
    商茗拢了拢披肩,转身向回走:“我从未有过那样的热血,所以我从未那样想过。我没有阿晏那样的天分。单是能守住忘心斋的人,不让他们受一点点伤害对我而言都不容易,这就是我的道。当初思思入魔的时候,我留在这里与怀月陵谈判而没有去救她,那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我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不会再回头了。”
    “斋主……”
    商茗的步子顿了一下:“都说兄弟姐妹,有些天分是会互补的。既然我和他们不同,从未有过热血,那或许……阿晏也和旁人不同,他的热血,永远都不会冷呢?”
    ——
    终殷梓这一生遇到过的所有人,最是温情莫过于易氏,最是绝情也莫过于易氏。
    她坐在温暖的车子里,下意识地摩挲着短笛上的纹理。
    商茗没有明说,但是这根短笛自然也是易仁秀留下的,甚至于驾车的这匹马似乎都对殷梓的气味异常顺从,也是易仁秀训练过的。
    殷梓突然想起来很多年前,她听说西陵易氏反常地出手平定了西陵那场内乱的时候,内心曾经冒出过来、却又被她飞快地掐灭的念头——
    是父亲母亲,猜到了她还活在西陵某处,所以才违背了一贯的准则、想至少给她留一条活路么?
    她那时候不相信,也不肯相信,现在反而却信了。
    就像她从未忘记在父母亲身边的那段日子一样,她心里如此清楚她的父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对你好的时候,便是天下最温柔最周全的父母,就如同现在,易仁秀猜到她去救无双成功了的话日后必定被正道追杀,因而把后路都提前铺好,事无巨细地安排好了退路。
    然而他们狠心的时候,却也足够令人胆寒,就如同他明明已经到了缠身狱,却不曾尝试去救他曾经那么疼爱过的儿子。
    殷梓紧了紧领口,有些想笑——那些多年来无处安置的怨恨,就这样被生生地堵在了胸口,发泄不得也遗忘不得。
    “姐……姐……”即使喝下了助眠的药草,易无双也睡得不甚安稳。先前尚可以靠着灵气压制的寒意,如今只能靠褪寒的药效撑着。他在梦境中不住地皱眉,身体时不时抽搐着,隔着眼皮能看到眼珠似乎在不住地颤动,大约是在做噩梦。
    “无双,没事的无双,我们就快到了。”殷梓握着易无双的冰冷的手,再次催动短笛催促了一声疾驰的快马。马匹发出了嘶鸣,整个车厢震荡了几下,更快地向前冲去。
    一旦缚灵阵失效,要想追踪一个人的方法就变得要多少有多少,殷梓有些焦虑地透过窗户上布帘的缝隙向外看去,看着天色暗下来,又重新亮起来,而周围建筑风格也慢慢从苍山周边变成了西晋的式样。
    在大阵消失之后,曾经一片死寂的西晋慢慢地苏醒了过来,混乱与恐慌大约也是曾经有过的,可是如今也才过去几天的工夫,人们已经在忙忙碌碌地修缮房屋,准备新生活了。
    殷梓放下了窗帘,轻轻地吐了口气,凡人的世界仿佛总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无论经历过什么,他们都会很快重新站起来,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重新开始生活了。
    曾经一度被正魔大战毁去大半的靖阳城也已经近在眼前,因为遗恨的离开,万山魔境的范围缩小了不少,魔境入口也已然不在靖阳城里。殷梓在临近靖阳的时候再一次加快了速度,越过靖阳直直地向着曾经的安城掠去。
    安城倒是依然一片死寂,因为那株魔植的离去,整个安城内侧地面上坑坑洼洼,尽是碎洞。殷梓挑了一个看上去最深的,转身背起易无双,顺着洞口滑了下去。
    失去了灵气来维持平衡,落到地宫外墙上的时候她差点崴到了脚,殷梓扶着土壁站稳,然后摸出祈罪,只凭剑势硬生生一剑劈开地宫外墙、跳了进去,然后一瘸一拐地背着易无双穿过了那道门,再一次走进了地宫之中。
    那具尸体依然在远处,似乎在它死后,终于成了地宫的一部分,再也不会腐烂了。这里时间流速混乱,几乎每一步时间都并不尽相同,殷梓也判断不出究竟过去了多久。她背着易无双,一步一步穿过偌大的宫殿,走到了酒池的边上。
    “放心吧,无双,你不会入魔的。”殷梓抓着易无双的衣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你的心魔,一定可以平复下来。”
    她这么说着,松开了手,然后也跟着跳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殷梓:论莽,你们是莽不过我的,主动跳心魔境这个操作你们敢么.jpg
    第96章
    殷梓记得先前在凌韶的心魔境中,商晏是直接回到了那个时代的自己身上。她本以为在易无双的心魔境中,她也该成为当初的易莺梓,可以和自己的弟弟再说说话,可是熟悉的眩晕感没顶而来,恢复意识的时候,周遭确是一片浓雾。
    浓雾中有许多声音,混杂在一起,激烈的、温和的、尖锐的、平稳的,几乎难以一一区分开来,殷梓侧耳去听的时候,最先区分出来的让她觉得熟悉的声音,居然是那家青楼的老鸨和花魁的。
    那声音虚无缥缈,宛如从梦境中传来,殷梓怔了怔,却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易无双的心魔境中听到这些。
    浓雾的一侧隐隐有着光亮,周遭的声音太过嘈杂,殷梓无法听下去,因而循着那光亮向前走。在穿过浓雾的时候,她努力地回忆着所有相关的事情,不断在心中拟写着所有可能的情况,不过真的看到眼前的场景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
    浓雾另一侧,是一间空空荡荡的屋子,整个屋子只有横在中间的一张不算大的桌子,桌子上凌乱地放着许多东西。桌子本身并不大,那些东西却摆得很密集。从书、笔、玩具、胭脂水粉到算盘、铜钱都一式两份,对称地摆在桌子两侧,唯一落单的是正中间一把通体翠绿、中指那么大的玉剑。把玉剑上有着浓郁的灵气,殷梓皱起了眉毛,那显而易见是样宝物。
    没等她多想,侧边走廊就有脚步声传了过来,殷梓身上的灵气却依然没法儿动用,她只得飞快地收起气息,顺着墙壁攀上了屋顶,蹲在房梁上向下悄悄地看着两个奶妈打扮的人抱着两个小婴儿从侧厅走了进来。
    两个婴儿看上去都才几个月大,乖乖巧巧地吃着手指头,从殷梓这边看过去,两个小婴儿的脸几乎一模一样。
    这屋子殷梓并没有来过,不过这前面与地砖的式样毫无疑问是易氏内宅深处某一间密室,这两个奶娘殷梓也并没有见过,她刚刚蹙起眉,就看到跟在那两个奶妈身后走进来的人——这回进来的人倒并不陌生,一男一女,正是她的父亲和母亲,看上去和殷梓记忆中并没有太多不同。
    两个婴儿的襁褓都被稍稍解开,四只胖乎乎的小胳膊伸了出来,奶娘把他们放到桌子边上空着的地方,乐呵呵地向着主座上的两人说着吉祥话。只不过两位主子看上去并不受用,易仁秀脸上没什么笑影,挥手让两个奶娘退下了。
    玄山主峰这百十来年愣是没有一人成婚生子,殷梓太久没见过这些琐碎事务了,以至于一直看到这一刻,她才终于反应了过来,这原来是自己的百日抓周礼。
    饶是这两个孩子里面有一个是她本人,她这么远远地看着也愣是没认出来是哪个。三个多月大的小孩手里没有力气,在桌上乱挥舞一通。其中一个小孩终于够着了一支笔,花了点力气才抱在怀里,然后咬了咬笔杆子,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
    ——殷梓突然有一种微妙的感觉,这个口水都流出来了傻不拉几的家伙就是自己。
    她赶紧侧头去看另一个,那个孩子也瞎折腾了一通,一侧头看见了自己姐姐抱着一枝笔在咬,伸手就去抢,结果他们之间距离太远,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没会爬,伸了半天手也只挪动出去巴掌那么远的距离,还是够不到。这空档里头他这边的笔被他压在胳膊下面,看不到了,于是他艰难地挪了挪胖乎乎的身子,就近抓了一个同样也是细长形状的东西,也放在嘴里咬了咬。
    正是那把玉剑。
    殷梓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到她的父亲,易家那位常年八风不动的家主易仁秀在这一刻终于蹙起了眉,竟然似乎在迟疑什么,而他的妻子站在旁边,用手绢稍稍掩住了眼睛,似乎是悄悄擦去了眼泪。
    两个孩子兀自不觉,自顾自地用没牙齿的嘴巴吧唧吧唧地咬东西,而易仁秀的声音终于在屋子里响了起来,语调里已然没有了方才的犹豫:“那么,哥儿就叫无双,姐儿就叫莺梓。”
    殷梓手指下意识地一收,再下一刻,她看到那个婴儿手里的剑突然发出了亮光,周遭的一切都被这亮光笼罩进去,扭曲了起来。殷梓意识到自己恍惚了一个瞬间,等她定睛看过去的时候,周围已然变成了另外的样子——这里她倒是很熟悉,是易无双的房间,与她的房间几乎一样,只有装饰左右相反。
    而她面前,方才那两个婴儿却已经长大成了□□岁的模样,那把翠绿色的剑不知为何伸展到了胳膊来长,插在女孩子的胸口,女孩子闭着眼睛,似乎已经死去,而那个男孩子手里抓着剑柄,哭得歇斯底里,而他们的脚下,还摔着一盘子碧玉梨花膏。
    这件事情在她的记忆里面绝对没有发生过——不,这件事情绝对没有发生过,这个年纪的时候,恰好应该是殷梓被带离易氏的时候。殷梓意识到这是易无双心魔的投影,刚想走近查看,周围的景象却再一次扭曲了起来。
    这一次,依然是先前的屋子,只是陈设变了不少。在这并不算熟悉的屋子里,她看到了蜡烛昏暗的光芒,安静地躺在床上、面色枯槁的少年,以及坐在他床边似乎在叙说什么的男人。
    那个男人似乎刚刚讲完了他的故事,静默了片刻,然后取出了一盘碧玉梨花膏,放在了他的床头:“你明白了么,莺梓已经死了,这是你自己选择的。无论是那把剑,还是碧玉梨花膏,都是你亲手把你姐姐送上了这条路。你已经没有姐姐了,你是无双,你不需要也不可以有一个影子。无双,你自己选择的路,你没有回头的资格。”
    “我不是无双……”少年干裂的嘴唇中只吐出了这个音节,“我不是无双……我要姐姐回来……她没有死,我……我不要做无双……我要姐姐……”
    混合着黑气的鲜血从少年口中涌了出来,心魔诞生带来了一阵疯狂的抽搐。
    屋子里的时光像是加速般不断流动,少年时而在哭泣,时而爬到门边疯狂地捶打着上锁的门,时而疯魔了一样对着空气中并不存在的另一个人说话。他有时候混混沌沌地睡着,醒来的时候疯狂尖叫着一个明显属于烟花柳巷的地名,叫着要去那里救姐姐,嘶吼着说他在梦里看到姐姐在那里被人当做奴仆折辱打骂了。
    然而无论他怎样歇斯底里,却再也没有人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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