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黑渊?
“黑渊是天鸟坟场吗?”陈简急切想知道自己的推测是否有误。
“应该是,按距离来算,我们就在坟场正下方,上面是凤凰的尸骨。”
陈简跟着白夭的目光抬起头。头顶是结成硬块的土层,有许多根骨头插在上面,应该是第一次人鸟战争后死去鸟儿的遗骨,其中当然包括凤凰。想不到看样子厚实的天鸟坟场下方竟然留有这么大的空间。
陈简蠕动身体,很快适应了失去手脚重回肉泥的状态,在粗砺的石块堆中滑行。他发现这里只有一条向下倾斜的路。
他不认为白夭是带着自己从更深的地方走了上来,可似乎唯有这个说法能符合现状。
“我们走到头了?”
“不是到头了,”白夭说道,“而是没有回头路了。”
陈简回头看去。
“来的地方坍塌了?”
“嗯。”她无奈地说道,“刚坍没多久,慢慢挖应该能挖开,不过我觉得还是继续往深处走吧。”
“可是可以,但能先告诉我们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吗?”
白夭郑重其事地点头:“我在鸟国发现了通往黑渊的路,之后其他犯人也跟了过来,我们想办法把那条狭窄的入口凿开,结果遇上了搬山人——最初的那位搬山人,也就是传闻被埋在中心山下的那个男人。他同样用泽气抑制了判官的力量,将判官关在中心山下,而自己则只身来到鸟国寻找黑渊。”
原来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陈简心想,越是生活在久远年代的古人,他们使用的泽气越能与炼狱契合,虽不知古人们具体拥有怎样的力量,但从疯子的言语中能窥见一些奥妙——泽气在古代的使用范围相比西朝更为广泛,不仅用于祭祀、预言国运、掌控战争,而且也存在很多偏门秘法,像疯子能制作承苦念珠,初代搬山人甚至能打败判官,都说明古代对泽气的掌控要娴熟于当今。
“搬山人在六百多年前凿开了这个通道,发现了通往黑渊的路,就是我们脚下这条路。”她抬腿踩向碎石,“其他人已经先行一步了,我停在这里等你醒来,看看你打算怎么选,是继续向前,还是挖开被掩埋的道路,回到地面。”
“当然是向前。”陈简立刻说道,“我们历经千难万苦,不就是为了找到离开炼狱的方法?如今炼狱近在咫尺,哪有退缩之说?”
白夭点头,她早就猜到陈简会这么说。
“搬山人告诉我们,黑渊并不好走。”
“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磨难是我们无法想象的。”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里面的情况很复杂。”
陈简对意义不明的话感到不解和厌烦。
“能说明白点吗?”
“你看到黑渊真正的入口就明白了。”她说道,“就在不远——”
她还没说完,通往更深处的路上就走出了两道身影,他们低语着什么,看到白夭和陈简后只是简单用眼神打了个招呼,陈简能感受到,他们现在无比恐慌,只是碍于面子才迈着平稳的步伐,若此刻四下无人,他们一定会因恐惧而嚎啕大哭、屁滚尿流。
黑渊的入口究竟有什么?这些人只是看了一眼就变成这样?而且还有那么多人聚在一起。
陈简能想到最骇人的事无非孤身一人坐在漆黑的房间看恐怖片,现在一大堆人都站在身边,怎么能给那两人带来这么大的触动?而且白夭似乎也看过了入口,她说话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可眼神却飘忽不定,一直有意想远离通往黑暗的斜坡。
“喂!这是怎么回事?!”刚走去的一个男人忽然跪倒在地,“路呢?!为何路没了?”
“塌了。”白夭被恐慌的气息感染,她没再多说一个字,极其简短地回复他。
“这怎么办?你也打算离开吧?快来帮忙挖!”
“我没准备走。”白夭说。
“罢了。”那人烦躁无比,扭成一团的表情好像在说白夭执迷不悟。他叫上另一个返程着,两人二话不说开始搬动石块,火急火燎地想要尽快离开这里。
“走吧。”陈简更想知道入口是什么了。
“要不你先去吧。”
白夭竟然都露出怯色。
陈简格外认真。
看来黑渊入口相当难对付。
“万一我进去了没法出来,我们不就遇不上了?还是一起去吧?你现在旁边等我。”
“说得对……若是你进去了,我就跟着进去。”
白夭下定决心,她把陈简放在肩头,托着他迈着僵直的步伐进入了黑暗。
走了很久,一路上遇到了很多返程的犯人,他们各个面色铁青,一言不发,似乎一张嘴便会呕吐。看到这样的场景,陈简手心不住地渗出汗水。如果说要寻找世间最勇敢、最变态的人,炼狱的犯人肯定能排上前三甲,可连他们都无比恐慌黑渊入口,作为一个年轻人的陈简能抵挡吗?他没有把握,但还是决定先看一看情况。
无论如何,入口越超出常理,是逃离炼狱方法的可能性就越大。
他们总算能看到入口。
逼仄的隧道忽然敞开,如桃花源记中那座有小口的山一样,视野豁然开朗,这里仿佛是一个小型聚会广场,里面站了不下三十个犯人,所有人都犹犹豫豫、踟蹰不前,正推搡起哄让其他人先去入口看一看,而他们的聚焦点便在广场最里面的那面山墙上,墙上像开了一扇门,一道黑色如帷幕般的虚影在缓慢飘动,陈简恍惚间觉得看到了极光。地下依旧被腥红覆盖,不过这儿的红比地上要更富有层次,能展现不同的色彩。
“就是那了。”
白夭把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告诉他。
“我们现在旁边看看吧,估计马上有人要逃出来了。”
陈简微微点头——虽然现在他没有脑袋。
“你进去过吗?”
“进去了一下……马上出来了,没继续往前。”
“进去里面会发生什么?”入口虽然诡异,但远没有到让人恐惧的地步。陈简疑惑地顶着不断飘荡的黑色帷幕,眼花缭乱的垂直线条像吹弹可破的雾气,似乎能包容万象。
“……无法形容的感觉,总之——”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发现自己匮乏的词汇无法描述入口的恐怖之处,只好说道,“我进去后只有一个念头: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