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十六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唐未济也意识到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他压根就不会挑选妖兽血液,更不会配置墨宝。
他站在那边有些尴尬,看着楼十六的方向,提着震兽血液的手微微下垂。
班七察觉到了这一点,朝着他问道:“需要帮忙么?”
唐未济想了想,摇头道:“不用,就这样吧。”
班七的目光在唐未济手里的震兽血液上停留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班七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自顾自走到一间废弃的石屋里面,面朝着众人坐在石屋门口。
这样一来他便将自己处在一个相对安静无干扰的环境中,并且他的一举一动都可以被人看见,不存在作弊的可能。
唐未济学着他的样子走到另一间石屋,刚好相对。
两人取石珠在手,都是很普通的材料,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班七比唐未济多用了一个步骤。
他取出一个形似茶杯盖的小小石盆,或者说更像是砚台,从两只瓶中各取了一些妖兽血液混入砚台中。
楼十六一眨不眨盯着班七的动作,嘴里念念有词,“惊雷兽血液占比6.18,黄金兽血液占比3.82,这是传说中的黄金比例啊,配比完美!”
老鹿忙问他,“那唐师呢?”
楼十六看了一眼随便把瓶子放在身边已经开始取用血液的唐未济,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你自己看不见么。”
老鹿使劲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责怪道:“这孩子。”
楼十六告诉自己要淡定。
如果不是知道先生的本事,知道那些奇迹阵印的威力,楼十六现在就已经确定了这场比试的结局。
即便是如此,他心中对唐未济也没有一丁点的看好。
对手是谁?那可是班七啊。
白莲凑到白发老妪的身旁,轻声问道:“师父,我有些忐忑。”
年轻男子挤过来,笑道:“怕啥。”
白发老妪拍了拍白莲白嫩的小手,“没事,原本我对这个唐未济还有些期待,但你们看看他的动作,啧啧,完全是一副外行人的模样,怕什么。”
唐未济的动作落在守望者眼里的确是拙劣到爆炸,每一个动作都与他们平日里受到的教诲不同。
别说班七这种顶尖的阵印师了,就算是他们也能看出唐未济的生疏。
年轻男子冷笑了一声:“我说什么来着,这种突然间声名鹊起的人往往都是装模作样的伪君子,尤其是这种外来者,一个个比狐狸还精,都没安什么好心思。”
“那他怎么会答应和班师比试。”
“怕不是失心疯了,谁不希望自己一朝成名天下知呢。”年轻男子道:“像这种不自量力的人我见多了。”
白发老妪无比冷漠,“都闭嘴,好好看。”
两个年轻人噤若寒蝉,只是看着唐未济的目光满是轻视,无论是从哪个方面去看,他们都不看好唐未济。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班七的动作上,他的动作连贯而充满了道韵,刻画在石珠上的阵印每一笔都浑然天成,好像这颗石珠本来就应当是这样。
他们都看得开始迷醉,几乎要深陷进去。
许多守望者看着班七刻画阵印的动作都觉得那就是美的代名词,没有人再去看唐未济拙劣的表现一眼。
班七到底不愧是雾村的首席阵印师,刻画雷霆之枪的阵印用时极短,等他完成之后才发现唐未济竟然与他同时完成。
班七轻轻呼出一口气,冷淡道:“我已经制作好了。”
唐未济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石珠推出去,“我也一样。”
“一起看看?”村长邀请白发老妪。
老妪傲然点头,毫不客气道:“我要先看唐未济的。”
村长没有异议,将班七的阵印取了过来。
两枚阵印几乎一模一样,不管是痕迹还是阵印都只有极细微的差别。
“用时相同,我们现在来看看威力。”村长挥手在半空中凝出一枚金色的镜面。
镜面流光溢彩,像是水面,又像是不断深陷进去的漩涡,充满了不确定和未知。
老妪却是知道村长的手段的,对此没有什么异议,激发了手中的雷霆之枪阵印。
一道电芒闪过,一柄极其华丽,张扬霸道的雷霆凝聚成长枪,笔直刺在金色的镜面之上。
镜面像是一个无底洞,将雷霆长枪从枪头到枪尾飞速吞噬了进去,跟着镜面上开始跳动数字,最后定格在了一千三百四十八这个数字上面。
周围顿时传来一连串的惊呼声。
前面曾经说过,每一位守望者与外界的血修一样,都可以拥有自己的道,而依据这种道,便是他们刻画的阵印根祗。
所以每一位守望者其实都可以自己刻画阵印,就比如之前的楼十六,但他们并不能像阵印师一样可以刻画很多种阵印,很多守望者一生只能刻画一种阵印。
而雷霆之枪的威力惊人,兼有麻痹的效果,不管是用料还是刻画技艺都算简单,选择这种阵印作为自己阵印根祗的守望者不算少。
这些曾经自己刻画过雷霆之枪阵印的人一个个面色变得极其惊讶,看着唐未济的目光变得开始复杂起来。
“怎么了?”楼十五问楼十六,楼十六的目光和那些人没什么差别。
楼十六张了张嘴,苦笑道:“我最近也在刻画雷霆之枪。”
“那又怎么了。”
“雷霆之枪的正常威力是在一千点,我刻画的雷霆之枪威力在八百多。”
楼十五扭头看了一眼镜面上的数字,面无表情,“也就是说,唐师的雷霆之枪威力几乎超过你一倍?”
楼十六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这不可能,这不科学啊!怎么可能会这样呢,只用震兽的血液?这不可能做到的啊。”
楼十五“呵呵”了一声,对阵印一窍不通的他反而对唐未济信心十足,“那可是你先生,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楼十六心里一句“你懂个屁”差点没脱口而出,好在还记得面前-这位是自己的老子,才堪堪把心里的震惊产生的粗口咽了回去。
他把目光投向了班七。
他想知道在唐未济如此出色的表现下,班七会是一个什么表情。
楼十六看见的是班七有些惊讶又有些欣赏的目光。
他看着唐未济,依旧冷着脸,但话语中却透露出了一些赞赏,“不错,竟然会有这么高。”
他看向村长,“试试我的吧。”
村长再次凝出一枚金色镜面,将手中的阵印激发。
又是一道雷光闪过,雷霆之枪投入到了镜面之中,镜面上的数字在飞速跳动,最后显现出的数字让所有人几乎要失去语言能力。
一千八百七十二。
班七扭头看向唐未济,“看样子是我赢了。”
唐未济苦笑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选择雷霆之枪自然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的,并非像其他人眼中的托大。
他看遍了石屋中的阵印,但要论刻画最熟练的还是雷霆之枪。
也就是说他选的其实是自己最熟悉的阵印刻画,然而从威力上却被班七完爆,果然不愧是雾村的首席阵印师啊。
唐未济叹了口气,还没说话,突然听见有人叫道:“这不公平,唐师用的只有震兽的妖血,墨宝并不在一个档次上。”
似乎是说得有些道理啊,众人彼此对视着,沉默着,心中想着,的确是有些不公平。
雾村的那年轻人冷笑着扫了众人一眼,高声道:“怎么,石村的人是输不起么?”
他笑道:“难道规则里面一开始就定了不能配置自己的墨宝么?如果真要扯到墨宝,从选材上来说话的话,难道不应该是班师用料考究,恰到好处?更显得技高一筹?”
“黄金兽与惊雷兽的血液难道要比震兽的血脉品秩要高么?简直是可笑,输了就输了,还死不承认,可把你们石村的人脸皮厚的。”
脑子里本来有了想法的一些人感觉自己的脸颊好似火烧。
班七目光看着唐未济,显然在等待他的一个说法。
如果唐未济也要在墨宝上说事的话,班七自然不会和他斤斤计较,但心中难免小看他一眼。
唐未济笑了笑,云淡风轻,似乎那赌注就不是他的性命,“这场是班师胜了,我输得心服口服。”
班七对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有些欣赏了。
唐未济又道:“我对墨宝的配置不太熟练,班师可否容我的徒弟帮我配置墨宝?”
雾村的年轻人刚要一口否决这个无稽的要求,哪里有比试还准许别人参加的,你是想二打一?
然而他的话还没出口,便听见班七道:“可以。”
众人都有些惊讶,班七却没多做解释。
他从唐未济的动作中自然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他看得出唐未济不会配置墨宝,甚至连挑选墨宝所需要的材料都不知道。
他虽然想要赢,但并不想赢得这么没有意义。
他要在阵印之道上堂堂正正碾压唐未济,让自己心中再无一丁点遗憾地帮弟弟报仇。
这是高手的心境,寻常人自然体会不到,但站在高处的那几位三仙境却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
唐未济朝着楼十六招了招手,楼十六张了张嘴,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楼十六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低声与唐未济道:“先生,莫要害我。”
唐未济微笑:“哪有死先生不死学生的。”
楼十六脸色一下子黑了。
“第二轮,班师出题。”村长宣布。
班七静静看着唐未济,“我不欺负你,要赢你,就要赢得堂堂正正,让你心服口服去死。石村有一种入门阵印,名为迷雾,我想你应当见过。”
唐未济点了点头,“水属性阵印的变种,拥有隐匿身形藏匿气息的效果,同时可以小幅度蒙蔽敌人的感知。”
“就那个吧。”班七说着已经开始选自己所要用的东西。
唐未济看向楼十六,楼十六苦着脸,几乎是一步一抖地走到那堆石珠边上,等待班七选完之后才选择自己的石珠,然后几乎与班七选择了同样的三种妖兽血液带了回来。
调配墨宝,开始刻画阵印。
楼十六一直站在唐未济的身边,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唐未济刻画阵印的手法虽然很是古怪,论起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却一丁点也不比班七要差。
他心中莫名生出了一些信心。
一切都在安静的环境中进行着,这场没有硝烟味的比试就像是两人对坐饮茶,吟诗作对,观赏美景,品味佳肴。
不需要争吵,不需要讥讽,只在安静中将所有的阵印完成。
阵印的刻画有快有慢,一笔一划错落有致,让所有人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他们几乎要忘了这是一场比试,这更像是两位阵印师在同时炫技。
迷雾阵印很快便完成了,再一次检查,再一次以金色镜面测试阵印威力。
“八百五十六。”
“九百二十一。”
村长和白发老妪纷纷报出答案。
楼十六面如土色,看着唐未济的目光中满是羞愧,他心中被悔恨填满,他用蚊呐一般的声音说道:“先生,是我调配的墨宝的原因。”
的确,墨宝调配每一丝一毫都是细节,什么时候放,该放多少,剂量精密,楼十六这个初学者如何和班七相比。
迷雾阵印的威力其实差得不大,楼十六看过唐未济的动作,觉得他和班七并无差别,那么差距显然就在墨宝上了。
他以为唐未济会面无血色,甚至会对自己产生愤怒怨恨的情绪,然而在他抬头的时候,看见的是唐未济有些疲惫的微笑。
“没事。”他说道:“没事的,你做得已经很不错了。”
楼十六呆呆地看着唐未济,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点也不着急。
他已经连输两场了,从赌约上看,一人三次出题的机会,那就是六场,也就意味着唐未济再输两场就彻底输了。
要知道这场比试的赌注可是他的性命啊,难道他早已经心存死志了?所以才会这么从容地对待这场比试?
他怎么会一丁点都不着急?
楼十六想到唐未济前几天在树下乘凉的场景,越发觉得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
他拉长了声音,悲戚叫道:“先生!”
唐未济被他叫得心里发毛,下意识瞪了瞪眼,没好气道:“我还没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