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右对这个弟子从来不会要求太多,也从来都不觉得是自己培育出来的,毕竟天赋这玩意儿生来就有,大徒弟不过是他放任顺其成长而已,这都是原本的样子罢了。
而他家二师兄,悲惨身世,吃苦耐劳,修为什么的稍逊于大师兄,但却是让尚右感觉最有成就感的弟子,在外没什么名气,但门派内的切磋比试,二师兄总能名列前茅。
黎袖则很羡慕他们,在他眼里,两位师兄都是能让师尊引以为傲的存在,不像自己,空有个风灵根却毫无作为。
而现在不一样了,黎袖则面对明致笑得很开心。
师叔,我现在是单一风灵根了。
没等明致发问,黎袖则迫不及待向明致说道。
洗灵根?明致皱起眉,牵过黎袖则的手正准备探识一番,却被黎袖则扭开了。
秋主那里有一眼净洗灵根的先天灵泉,我在里面浸泡得半月有余,出来以后就变成单一灵根了。说起在秋主那里得到的奇遇,黎袖则的眼睛晶亮晶亮的,他拉着明致的手,滔滔不绝地讲起在秋主处的所见所闻,师叔,秋主不愧是风修第一人,他对风修的造诣是真的无人能及,就算是我师尊的好友,那位一直帮我的信灵子前辈也不及他的万分之一。刚见面时我还以为他不好相与呢,没想到他对我特别好,有问必答,简直恨不得将他的生平所有都倾囊相授与我。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待我如此好的前辈呢。
是吗?明致突然也想逗他,挑眉问道,那跟你师尊比呢?跟我比呢?
这怎么能比。黎袖则奇怪地看向明致,师尊是这辈子待我最好的人,秋主不过是为我指点一二的高人前辈,我自当将他放心里尊敬,可师尊于我的恩情有如泰山重,是我当拿一辈子来孝敬的师尊啊。
早在把师兄说出来,我就知道我打比方用错人了,毕竟对你而言,谁都能比,尚右师兄绝对不能比。明致忍不住掐住视线心虚移开的黎袖则,往一旁拉扯,所比你是不是故意扯一堆来逃避跟我比较的话题?
没有的事。黎袖则费了点劲离开明致的魔爪,揉揉被扯红的腮帮,视线继续游离,师叔对我也很好,嗯,情深意重,所以也不能比。
明致没忍住朝黎袖则的脑袋来了一下。
嗷。
黎袖则捂着脑袋,摸摸被揍的地方。
摸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抬眼看向明致,明致已经转头回去看落在船头梳理羽毛的白鸾。
黎袖则将明致上下打量了一番,扯扯明致的袖子,成功让他的目光重回到自己身上,他试探性地问道:师叔,你在月浮宫遇到什么事了吗?
嗯?明致不解,古怪地看着黎袖则,为何这么问?
怎么说呢。
黎袖则感觉明致好像有点人味儿了,从陆见雪靠近自己被他挡在身前瞪回去,以及刚刚掐自己脸旁,和关心自己想查探自己身体的灵识等,这些不怎么让人察觉到异样的动作小细节都是明致以前绝对不会做的。
关于明致这样的转变,黎袖则其实挺开心的。
但随之而来更多的是担心,毕竟明致修的是无情道,以前他的淡漠都是有原因的,而现在突然有情绪转变会关心了,怎么看都不正常。
黎袖则很是担忧,但他又不能问师叔你怎么突然有人情味了,要是这么问了他八成会被揍吧,于是他想了又想,决定旁敲侧击:师叔,你近来修炼如何?
明致的脸迅速阴沉下来,黎袖则看他别过脸不可闻地轻叹口气,心中顿时警铃大响,从这反应来看,一看就是修炼遇到大难关了。
黎袖则现在非常担忧,同时又十分自责愧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在师叔面前显摆单一风灵根,师叔听到该有多难过啊,自己修炼受阻而师侄却悟通风系。
怪不得顾师弟那个总是时刻黏着师叔的人这会都不往师叔面前凑,原来他早就知道这个原因了,所以才不愿与自己多说。
明致不知道黎袖则在刹那间想了这么多,他只是一想起自己停滞的进度条,心情就低落起来,这还是在小肥啾的提醒下,十分克制的,要是正常状态,他只怕要抱着进度条嘤嘤嘤了,心痛蓝瘦香菇,他只差大约10.000001%的进度啊,这档口停了简直是想要他的命。
对了,秋主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跟黎袖则聊了一会,明致想起方才注意的陆见雪扇子,还有,你怎么突然叫陆见雪师兄,这个你还没说呢?
这、这个黎袖则挠挠脸颊,凑近明致,神秘兮兮地说道,明师叔,我跟你说了,你不要跟我师尊说。
明致眯起眼睛,略无语地猜道,该不会秋主也想让你做他徒弟吧?
被猜中了,黎袖则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
明致:而且看样子你似乎还挺心动。
听到这句话,黎袖则的头立刻像波浪鼓般摇动,只见他连连摆手,急急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当场就拒绝了。只是当时有些不敢相信,像秋主这么厉害的人居然也想收我做徒弟,有点吓到了。但我时刻谨记师尊,也不想尝试那个后果,不过秋主人果然很好,我说明原因后,他表示理解,也没有强求。
想起秋主认真地听完他的原因后,还夸了他一句你家师尊有个好徒弟,黎袖则很是开心,自家师尊也好,无妄山的长辈也好,他都甚少得到旁人的夸赞。
而叫陆师陆见雪师兄也是由此而起的。说起这个,黎袖则颇有些苦恼,那时刚好遇到陆见雪过来桂月宫,打趣唤我黎师弟,秋主便说当不了我的师父,那让我喊陆见雪师兄不过分吧。我无法,便应下了。
原来如此。
明致若有所思,眼角的余光看到白鸾展翅飞起,过一会,他才问道,你在月浮宫这段时间里见过陆见雪很多次吗?
黎袖则点头:他经常有事没事过来桂月宫,有时还拉着其他宫的弟子过来
明致打断他:你还记得都有哪些人吗?
黎袖则回想了下,道:不太记得了,不过我对其中一位弟子极有印象,他着一身玄衣以及浑身有严重外泄的魔气,听说是阎主的首徒!
明致托腮,想不出其中有哪里不对劲,但他还是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比如为什么月浮宫的弟子要去看黎袖则等等,明致终于想起了另一个被他一直忽略的重要角色。
原世界的主角!
顾逸辰!
而且现在还是他的徒弟,身为师父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去关心自己的弟子吗?
明致遭受来自自己的良心谴责。
那你知道顾逸辰那边有月浮宫弟子去看他吗?明致摸摸良心,决定等会就去看被他这个师父冷落的可怜主角。
应该也有。黎袖则天真地觉得,毕竟我们是月浮宫邀上门的客人,像以前在无妄山一样,山主邀请过惊云宫的长老上山来叙事,那位长老有位亲传弟子去请教简师叔剑诀,我和元初他们就去看过那名弟子。
那倒也是。明致想想是这个道理,人的好奇心使然,总会去看看来人是谁,探探底细。
那你知道陆见雪用过什么武器吗?
黎袖则面露惑色:不知道,师叔你问这个作什么?
没事。明致想起陆见雪扇面上的点点雪花,晃晃脑袋,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他拍拍黎袖则的肩膀,道,我先去看看逸辰,你今晚若有什么想说尽管到师叔房里来。
黎袖则的愧疚感又湧上来,他坚定地摇了摇头:也没好说的了,师叔你好好休息,我就不过去打扰了。
也行,那你好好休息。
明致没注意到黎袖则看自己的眼神,一心扑在主角身上,摆摆手就去找顾逸辰了。
顾逸辰能感觉到自己的五行灵根里纯净无杂质,他凝神注视着掌心,闭上眼睛感应一直感应不到,灵识仿佛被隔绝的五行灵根。
不多时,一束橙红色的焰苗出现在他的掌心,他缓缓睁眼,小火苗在他的注视下逐渐化为一抷黄土,而黄土中金光点点,所有土粒转变成金铁沙,金铁沙开始流动,不多时又流动成水影,自水中生出一颗种子,种子破壳长成小苗,而小苗突然自燃起来,待小苗燃烧殆尽后,顾逸辰的掌心又回归最开始那束橙红色的小焰苗。
顾逸辰的五指猛地合拢,捂熄了火苗,五指再张开时,掌心是一层被烧焦的黑红色。
月浮宫的神殿里,神主的声音在回荡。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你过往的苦难皆为你未来的基石,你的命早已注定,命里有时皆为你的,而你的命里没有你所求之人,不可强求。
瞎说八道,天命宫的人也这么说。顾逸辰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气得想发笑,若以前我受的那些苦都是我的命,那这命我也不想要。
你们只会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扯什么这些都是我的命数,说什么我是天命之子。顾逸辰伏首在地上,全身都在抗议着,他咬着牙,硬生生在神主面前抬起头来,咬破的唇角流下一丝血,若我真是天命之子,当初我要被打死时你们在哪里?你们高高在上,俯视着我如蝼蚁般挣扎在泥泞里?
这样强加给我的命我一点也不需要。顾逸辰猛地站起身,他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双臂耷垂着,喘着气,看向神主的眼中充满戾气,我不需要你们,我自己也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自然。神主的声音飘渺而虚幻,我们只不过是你可以走的捷径,走或不走皆在你。
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做成一比交易。
顾逸辰的视线逐渐模糊,神主的声音听在耳里却分明清晰。
我与天命宫那些人不同,我为天道所困,你若能助我脱离天道禁锢,我也可助你得到你所想要的一切。
如何?
叩叩
敲门声传来,紧接着明致的声音响起。
逸辰,顾逸辰。明致唤道,是我,我是你师尊,开门。
顾逸辰拿出手帕正擦拭掌心的污迹,听到明致的话有一瞬间失神,手帕从指间飘落到地上。
顾逸辰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拉开门闩的手轻微颤抖着,下一秒,他打开门,就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人在阳光照耀下转过身来,与记忆中的身影重叠。
小孩瑟缩在角落木柴里,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便蜷成一团。
谷一,谷一。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我是你哥,快开门。
兄弟是给他们两人的定义,他听到声音后便跑过去开门,门口站着的人转过身来,阳光打在他脸上覆盖着半块面具上面。
哥小孩亲昵地唤着那人,扑进那人的怀里。
师尊。顾逸辰扬起嘴角,将门口那人拉进自己的怀里。
???
明致被莫名抱了个满怀,一头问号,但隔着两人的衣服,他能感觉到顾逸辰传过来的颤抖,他用的力道不到,像是在拥抱什么易碎品。
易碎品?
明致被自己的想法恶寒到了,但他并没有立刻推开顾逸辰,而是抬手,拍了拍对方的后背,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逸辰这才放开手,抬头,满眼的难受,像个小孩子受尽委屈终于找到可以倾诉的地方般,只见他轻轻捧起明致的手,轻眨几下眼睛,一滴眼泪滴落在明致手上。
师尊
怎么了?明致走进他的房里,顺手带上门,关心地问道,是洗净五行灵根时过于痛苦了吗?
顾逸辰点了点头,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抹了把脸,不好意思地扭头到一边,明致发现他露出来的耳根红了。
弟子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弟子从未受过此等钻心的疼,现下不知是错觉还是留下的后遗症,只要弟子一感觉灵根,五脏六腑便像灼烧般疼痛起来。顾逸辰将明致的手放在胸口处按压,弟子这才在师尊面前丢脸了。
这么痛苦的吗?明致看到顾逸辰眼角泛起的泪花,看起来并不像装的。
他想起黎袖则说浸泡灵泉回味无穷的舒服表情,再看看痛苦得眼角泛泪的徒弟,难不成洗成单一灵根比废灵根去除杂质要容易得多?
不可能吧。
之前黎袖则每次洗灵根都半死不活地抬出来,怎么想都不可能。
不然就是月浮宫厚此薄彼,两个无妄山弟子区别对待?
就在明致胡思乱想,顾逸辰委屈地揽过他的肩头,将额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看样子十分痛苦。
这艘船上应该备有医修,明致看他实在难受,把他摁在床上盖好被子,道,你先躺着,为师去帮你找个医修过来。
说罢起身就要离去,手腕却被顾逸辰握住了。
顾逸辰虚弱地摇了摇头:弟子并无大碍,就不麻烦月浮宫的道友了。
说到月浮宫,顾逸辰的眸色还暗淡了下,显然对这个地方的人事物没什么好感。
明致看得心疼,在床沿边坐下,把顾逸辰的手塞回被子里,道:那为师有什么可以帮你做的吗?
咳、顾逸辰将涌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咽得太急咳嗽两声,脸色白了一些,没有,只要师尊在这里陪着我就好。
那行吧。明致像照顾孩子一样,伸手在被子上拍了拍,哄道,那你睡一觉,师尊在这里陪你。
顾逸辰将明致的反应态度收在眼里,嘴角噙着一抹笑,原本想假寐一下,没曾想最后在明致有节奏的轻拍下沉入梦乡。
带孩子真累。
明致确定顾逸辰睡着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懒腰伸到一半,他联想到主角的生世遭遇,凑近对方的睡颜瞧了又瞧,在脑海里敲小肥啾:这货别真是装的吧,该不会有什么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