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咬着牙,忍耐内心的愧疚感。
    会计哀嚎着哭泣,脆弱的嘶吼,她奋力的想要爬过来,速度很慢,黑暗之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伤到了什么地方,只觉得全身都在疼,最大的力气都用来求救,可没有人来帮她。
    人在吗?来点个名。突然之间轻松愉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似乎是在一层的楼上,点到名字的记得过来从这里拿两瓶水啊,景区的水贵得要死,能不买就不买了啊。
    云卿仿佛瞬间就看到了曙光,立刻从床上翻身而起迅速的冲向了门外,脚下却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却被一只手拽住了身体,他被拉入了一个怀抱之中。
    秦哥。云卿大喜。
    是我,走!秦疏朗闻得到云卿在身旁不断散发出来的好闻的甜香,哪怕是不确认他也知道这就是云卿,下意识的拉着云卿走,云卿却挣扎了下,别闹,快走。
    有人拉住了我的脚。
    带我走,求你们了,带我走,求你们了。会计痛苦着,双手死死的拽着云卿的脚脖子死都不肯放手。
    来找唐辉复仇的,有两个。秦疏朗虽然看不到会计,却能够闻到那强烈的臭味的方向,唐辉的房间一共是三个人,你那个男人早就已经被当做了挡箭牌,你不可能还活着,要复仇,找弄死你的那个人去!
    会计明显是愣住了,云卿心中也是巨震,死了?会计的手松开了些许,云卿本能的将脚踝扯了出来,秦疏朗头也不回的带着云卿迅速的离开了。
    秦疏朗的脚下的步伐非常的快,明明两个人现在什么都看不到,甚至是被蒙上了眼睛,可秦疏朗的脚步却没有任何的犹豫,不对前路有任何的怀疑,将那条通往现实的道路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三步了,前方应该往右走,向前十步,然后是往左拐,这里应该有一条非常长的通道
    云卿并没有全部依靠秦疏朗,他也利用向日葵照片把要走的路记的清清楚楚,不仅仅是在被秦疏朗带领,他也在心中默背着记忆中的路程。
    突然秦疏朗停了下来,接着一道强烈的风刮过,他骤然被的秦疏朗扑倒在了地面。
    怎么了?
    苏娟。
    云卿听得到在黑暗中的有金属碰撞在墙壁上的声音,其中还有高跟鞋的声音!
    苏娟挡在前面吗?云卿心中全是恐惧,他们现在什么都看不到,可是苏娟却是看得到的,这基本上是直接将弱点暴露在了苏娟的视野之下,想要在这种情况的下逃出去简直是难于登天。
    不是都点名了吗?你们为什么不去点名?刚刚导游说点到名的还要去领水。是苏娟的声音,不是她伪装出来的陌生人的声音。
    抱歉,我们是散客,没有抱团。秦疏朗站起身来,心中也是惊骇,刚刚那一声碰撞他听到了,恐怕她手里有武器,他虽然能够通过气味辨识她的方位,却不能知道她的动作,现在拉开了距离,可是要越过她,在这狭小的通道之内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他们根本就没有绕路的选择!
    应该有念到名字吧?念到名字就是我们旅游团的人,如果丢了,我们旅游团可是要承担责任的。苏娟的声音伴随着气流的响动,她似乎是举起了手中的武器,赶快回去,我要为你们的人生安全负责。
    秦疏朗气的骂了一句脏话,他只是当苏娟是个没有思维的机器人,却没想到她居然还具备了攻击力!
    秦哥,你看,我一直那么信任你。云卿在秦疏朗的身后突然说道。
    什么?
    你说啥,我信啥,我脑子不好使,所以就尽可能的多出点力气。云卿反手将的秦疏朗勾到了身后,我也希望,你能信我一次。
    你是什么意思?秦疏朗心中震惊,不好的预感弥漫在心头。
    听我说的,我让你跑,你就跑,按照你刚刚的步伐朝着外面走,不用担心我,路我记着呢,我出的去,秦哥,信我,信我!
    就算是被创造出来的,那也是按照人的模板,只要是人,只要有思维,她就必然会有人类感情上的弱势,云卿的双腿在发抖,可却又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抓着秦疏朗的手向着前方跑去。
    共情,共情,共情,共情!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贴在了他的额头上方,然而却没有落下,而是就停在上方,云卿脑海中一片浆糊,只记得自己松开了秦疏朗的手:跑,快跑!
    秦疏朗不再犹豫,迅速的穿过了苏娟的身边,他没有受到攻击和阻拦,虽然不知道云卿是如何做到的,他一边向前,一边吼道:云卿,出去之后,在原地等着,多久都等着,等我去找你!
    云卿似乎是应了一声吧?秦疏朗没有听清楚,路已经到了尽头,没有任何犹豫的伸手撑在了楼梯扶手上,一跃而下。
    云卿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站在人流窜动的酒店大厅之中,正在等待导游办酒店入住的游客们四下分散着在店面中观看,他抬起头,看到头顶上依旧是那一站亮晶晶的酒店引以为豪的水晶大吊灯。
    小老板,有人买炸串!在门外尚且还有些亮堂的光线,正在岗位亭里招呼着他回去工作的熟悉的门卫,抬起头就能看到一片湛蓝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的是他熟悉的清新的空气。
    仅仅两天,却恍若隔世,死里逃生的喜悦却完全无法表现出来,全身都是疲惫,可现在他一点都不想要回去酒店。
    来了,哎!来了马上来!云卿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小摊前,给顾客炸串。
    一边给顾客炸,一边给自己炸串,热乎乎的炸串带着熟悉的味道送到嘴里,一边做一边吃,一旁的顾客笑得不行:怎么这是饿了啊?边炸边吃啊?哎?咋吃着吃着哭了呢?咋回事儿小老板?
    没,就是太好吃了,我手艺可真好。云卿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对着顾客露出一个憨笑,看在我都觉得这么好吃的份上再买点咯?
    云卿第一次如此享受炸串的过程,和顾客侃天侃地到了半夜人家要睡觉了,云卿一个人安静的收拾自己的炸串摊,看着酒店,居然产生了几分恐惧感,可是现在外面下雪了,太冷,不进去就得冻死在外面。
    身体其实很疲惫,两天的疲惫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他觉得他马上就能够睡过去,好不容易爬上了四楼自己的小房间,看了一眼窗外,外面是明亮的灯光,打开了房门和灯,却突然愣在了门口。
    不着寸缕的纤细少年安静的坐在他的床上,明亮的白炽灯照耀在少年的身体上表露出些许不健康的白色,少年全身遍布黑色的纹身,像一个被切割了皮肤的布娃娃留下的难看的疤痕,少年侧过了头,漆黑的双眸中倒影着云卿的影子。
    12、现实(一)
    云卿站在原地,在酒店分给他的那一间狭小的房间,有他放着自己衣服的行李箱,放置的烧水壶和一些生活用具,有他铺的柔软的舒适的床,多了一个没有衣服的少年安静的坐在他的床上,看向他的方向,他浑身上下布满了黑色的纹路,层层叠叠的几乎看不到一块原本的皮肤,丑陋狰狞。
    少年有半张脸是干干净净的,睫毛纤长带出几分少年特有的单纯柔软,久远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看着面前的少年,宛若隔世,可即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这张脸到底还是在他的脑海中烙下深深的刻印,就是在午夜梦回之时都能够清晰出现的面容,打死他都不会认错。
    云卿揉了揉眼睛,是因为从巢里出来出现了幻觉吗?难道说他实际上是有了精神病了吗?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的妄想?否则为什么当年那个在他眼前死去的少年,现在却活生生的坐在他的面前?
    少年干净的半张脸是全然的生动,而被黑色纹路遍布的地方就像是尸体一般泛着青色的颜色,他只睁开了一只眼睛,眼里是诧异。
    一只没有纹路遍布的手伸了出来,朝着他的方向:你是,卿卿吗?
    云卿看着近在咫尺的纤细白皙的手指,迷惘的伸手握了上去,入手的是人类才拥有的体温,这才喃喃开口:小小时哥哥?
    是卿卿。少年勾起了一边嘴角,半张脸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你都长这么大了?
    骗人的吧。云卿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真的是,钟溯时吗?
    我是。钟溯时的手指勾着云卿的手指,没想到还能再看到你。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啊?你是当着我的面死的啊?我亲眼看到你抢救失败,亲眼看到你的尸体,亲眼看着你下葬的啊,怎么还活着?
    卿卿,在此之前我有个事情想要你帮忙。钟溯时将手收了回来,握住了自己另外一只密布了黑纹的胳膊,能给我一面镜子吗?
    镜子?怎么了?云卿一个大男人基本上很少会用到镜子,每天洗漱也是去酒店公共卫生间完成的,要说镜子他没有,手机前置摄像头可以吗?
    钟溯时无奈的笑了声:卿卿现在都过的这么不精致了?
    我小时候也不怎么精致啊?云卿嘴上嘟囔,突然想到了秦疏朗刚刚给他说过的话出巢后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他无法确定此时钟溯时的出现是不是和他的愿望有关,他明明一次都没有想过要将钟溯时复活。
    当时秦疏朗说要回来找他,可是出巢之后明明是比自己要早出来的秦疏朗却迟迟没有出现,秦疏朗知道他在哪儿做什么,也知道他的房间在什么地方,难道是出来之后发现他不在,已经走了?
    难道说是秦疏朗没有出来?
    卿卿?钟溯时出声。
    云卿立刻拿出手机:那个,我怎么做才好?
    给我吧。钟溯时接过云卿手中的手机,在接过之后在云卿不注意的时候瞬间划过了几下所有的APP内容,不动声色的打开了相机,伸出手对准了自己。
    大片大片恶心的黑纹印在他的身上,钟溯时的单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小时哥,你有没有什么记忆之类的?或者说昨天在什么地方?云卿试探性的问道,现在的钟溯时和他所认识的那个小时哥哥在年龄上没有任何的不同。
    我最后的记忆,就是救下卿卿。钟溯时放下了手机,勾起单边嘴角。
    那个场面依旧会在夜晚回到云卿的梦境之中,拥有美好未来的人为了他而失去了性命,即便是到现在云卿还是无法接受钟溯时用命换了他的命这件事,如今居然能够看到钟溯时活生生的坐在他的面前,云卿在确认了这件事之后,一直以来压抑在心中的强烈的情绪终于溃散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小时哥哥。云卿的声音哽咽了,他突然上前去抱住了钟溯时,小时哥哥,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的话。
    钟溯时是大家公认的好孩子,他聪明有礼,样貌帅气,学习和运动无可挑剔,在任何人家里都是别人家的孩子的典范却救了他这个没有任何一点能够比得上他的孩子,所有的人都在他的耳边说着同样的话。
    都是他的错。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如果不是熊孩子,钟溯时那样的孩子怎么会丧命?
    他的父母被强压在了道德的谴责之下,他们家不富裕,无法远走他乡,只能承受着周边人的流言蜚语,哪怕是他上学的时候,甚至他的老师都会说那么好的人用命换了你的未来,你如果不珍惜就是对不起人家,你看看你现在学习这个样子,有半点有出息的样子吗。
    云卿将嘈杂的声音全部都只当做耳边风,他会活的很好,他要过上钟溯时能欣慰的生活。
    可是,夜深人静之时,自责的情绪却依旧汹涌而来,无法自持。
    不哭。钟溯时的手指之上沾染了云卿的泪水,卿卿今年多大了?
    在钟溯时救下他的时候,他十四岁,钟溯时十七,九年过去,他已经二十三岁,而钟溯时现在,还是只有十七,他完全复刻了他死亡之时的年纪。
    二十三岁啊?那这么说现在卿卿的年纪比我大了?钟溯时的手指穿梭在云卿的发丝之中,那是不是我应该叫卿卿叫哥哥了?
    才不是。云卿破涕而笑。
    卿卿,还能看到你,我很高兴。钟溯时淡化了笑意,看着面前的少年,露出几分柔和的笑容,不要说对不起,即便是现在,我也没有后悔过救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