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晏凌仍然面色淡静。
她看着慕容妤眼白居多的双眸,并不觉惊悚或恶心,面前的这个女人失夫又丧女,委实是可怜,她日夜念经颂佛,祈祷横死的女儿能早日投生,却偏生忘了修习自己的慈悲心。
但世上悲惨的人太多了,没人有资格因为自己不幸而把切肤之痛施加给旁人。
“母亲,我从不怪你。”晏凌淡淡地扯了扯唇,平和道:“天底下的母亲在痛失骨肉之后都是一样的,孩子是她们的命,谁害了她们的孩子,她们就会十倍讨回来,殃及无辜也无所谓。这样的举动,我理解,但我不接受,正如我从未憎恨过您待我的不公平,但这不代表无论您对我做了什么,我都可以不计较。”
慕容妤骤然语塞,面色微沉。
晏凌抬手抚上自己被慕容妤打过的面颊,那日被打的记忆已然模糊,她忽略内心的落寞,笑得云淡风轻:“倘若您真是我的娘,我会很开心您能打我,骂我,教训我,这是我的福气,但偏偏,您不是。”
慕容妤身形一僵,唇瓣翕动了半晌都吐不出一个字,晏凌轻淡的话语像一根针扎着她的心,绵绵密密的疼痛在呼吸间浮游。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只是突然想落泪。
晏凌三言两语就令慕容妤陷入了既难堪又愧疚的境地,哪怕是晏衡都没能叫她如此。
慕容妤喉咙发干,嗫嚅:“我……”
晏凌没给慕容妤说话的机会,戴好帷帽,抬脚走了一级台阶,就这么从慕容妤身侧离开了。
鬼使神差的,慕容妤突然焦急起来,她不愿就这样让晏凌离开,下意识伸手去拉,结果摸到的只是一片晏凌柔滑的衣料,她心尖一颤,转身就想拽住晏凌。
“夫人当心。”朱嬷嬷制止慕容妤:“大小姐已经走远了。”
慕容妤动作一滞,指尖搓了搓,苦笑:“她肯定以为我在猫哭耗子假慈悲,可我有什么办法?若是不给自己的满腔恨意找个寄托之处,我根本撑不到今时今日。”
朱嬷嬷默然不语,抿着唇,脸色略微难看。
她注视着晏凌混入人海的背影,一颗心七上八下,她方才仔细端量过了,晏凌跟慕容妤的脸型确实有两分相似!
这发现使得朱嬷嬷手足无措,倏忽间,她也不懂自己是心理作用还是确有其事,自从那天慕容妤问她有没有可能抱错孩子,她就一直在不断回忆当年的情景,可她找不到答案。
想了想,朱嬷嬷打算先瞒着,日后再做打算。
……
晏凌没坐宁王府的马车出来,徒步徐行。
她心事重重,琢磨着再去别家医馆看一看。
骊京的医馆这么多,总有能探出究竟的大夫。
就在这时,一个格外眼熟的身影映入她眼帘。晏凌眸露诧异,毫不犹豫便追了上去。
那人走得并不快,晏凌轻而易举就追到了他。
距离两三步外,晏凌高声道:“师父!”
被称为师父的人脚步一顿,犹豫地转过身。
晏凌惊喜交加地睁大了眼。
站在她面前的人年过四旬,鬓生华发,面容刻板而严肃,左袖管空空荡荡。
“师父,原来真的是您!”晏凌笑容加深,兴奋地跑到丁鹏跟前:“您何时来的骊京?为什么事先也不告诉我?我好派人去接您啊!对了,上次我也好像看到了您,您莫非那时就来了骊京?许久不见,您过得还好?”
丁鹏神情淡漠,他看着兴高采烈的晏凌,眼中流过一道复杂的暗芒:“我是来探访旧友的。”
晏凌那么多问题,他几乎没回答。
“旧友?”晏凌微愕:“您在骊京有旧友,我为何没听您说过?您既然来了骊京,应该去找徒儿才对,桂嬷嬷她们也挂念您,我现在……”
晏凌抬眸望着神态平静的丁鹏,忸怩道:“您听说了吧?我如今是宁王妃。”
丁鹏目光一闪,不辨喜怒的脸上掠过一丝异色:“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宁王萧凤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