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见光明的感觉并不太好,因为眼前这个人他认识,是刘叔。
    刘,叔,你,
    脑子彻底糊掉了,身子恐惧地往后挪,一直顶到冰冷的墙面,指尖扣着脱皮的墙,不愿相信所见到的。
    这辈子好像也没做什么坏事,一直恪守本分,循规蹈矩,该努力的时候努力,从未懈怠。也对这个世界心怀希望与感恩,路上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为什么会遇见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了。
    他看起来好欺负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选择他啊。
    感情与工作,从来都是被动,不到最后一刻永远被蒙在鼓里。
    从前的感情,他以为自己寻到了真爱,一股脑扎进去,全盘托出,被别人耍了还脱不了身。现在他热爱的工作,兢兢业业,事无巨细,以为遇见了待他如亲人的刘叔,他一直把刘叔当成尊敬的长辈,老师,什么都向他靠齐,也乐意听他的话。
    当初这么不愿意接着案子,他也咬着牙抗下了,顶着生命危险,没说一句怨言。
    可最后所有威胁的始作俑者是馈赠有恩的老师。
    那悲愤与无奈,痛苦与挣扎,远比肉,体上的疼来得钻心。
    刘叔先是居高临下地俯仰,后又蹲下,我并不想对你怎么样,但你就是不听话,我现在就是杀了你,也没人知道。
    温千禾面无表情地望着,你何必呢?
    不必用这幅表情看着我,谁都会经过这个阶段,他慈爱地摸摸温千禾的头,没事,孩子,熬过去就好了,你还算有骨气的。
    温千禾摇摇头,你,是律师,
    他突然感觉事态的严重性,正是因为幕后之人是刘叔,他办公室才会出现监控,自己去哪儿都被人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即使自己不出庭,姜俊修也不会有出庭的机会,肯定会换别的律师,到时用钱一通就什么都瞒天过海了。
    一切好像都白费了。
    果真律师做事绝情起来,难找敌手,何况是这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奸商。
    被拉下水了,谁也不能幸免,不如就游得肆意一点。
    你们为什么就那么想让叶龙死,他只是个孩子,而且他不是真正的凶手!
    你以为我不知道?刘叔老脸皱得很难看,真正的凶手是大老板的儿子,那天不知怎么就抽疯凑热闹,好不容易摘干净了,怎么可能再让叶龙供出他。
    并不是叶龙手里有什么,知道什么,而是单纯地想让他背锅,让他死。温千禾表情如同结了霜,寒气刺骨。
    你知不知道你闹了多大的乱,本来叶龙态度好好的,认罪伏法,案子也会很顺利地结束。你偏偏要横插一脚,成为第三个知道真相的人,你便不能继续做他辩护律师了。如果叶龙情绪稳定,不会再出乱子,好好走一下程序,我们会放了你,反之,你也不用活了。温千禾,幸亏你没有和我侄女成,不然我还真是两难。
    别忘了,是你当初硬要把我这个案子塞进我手里的,
    那时是没办法,换别的律所的人不好把控,,而我们律所却只剩你了,谁知道你这么死脑筋,非要翻个底朝天,非要打破砂锅查到底,我都提醒过那么多次,不要那么上心,无罪辩护都免了,
    温千禾立起身子,冷声道:你不配当律师!
    声音尖锐惹得一旁的两人一激灵,老王傻愣愣地瞅着他。
    配不配,我都当几十年了,替人民办的好事也不少,可不能一竿子打死所有。刘叔抹抹他脸上的血迹,这些人真粗,我叫他适当教训,没想到下手这么狠!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得,刘叔狞笑了一声,我听侄女说你好像喜欢男的。你长得这么细皮嫩肉的,还的确招人喜欢,不过我对男人不感兴趣,这两天闲着没事我去给你找几个来?
    别恶心我!温千禾心有点发寒。
    刘叔站得有点吃力,对旁边的人说:去给我搬个凳子来。
    老王应了一声,很快从车里拿了个折叠椅子过来。温千禾没什么力气,干脆坐在地上,反正这几天都应该这样待着。
    刘叔躺在椅子上,偏着头盯着他,说实话,我挺欣赏你的,不然不会把我宝贝侄女介绍给你。没想到是个同性恋,啧啧啧,你男朋友是不是上次给你请假那位,
    是,又怎么样。
    刘叔眼珠子转着,笑眯眯地说:如果他知道你被绑架会怎么样,要不要顺便测测你男朋友对你的爱意。
    老大问你话呢,装什么清高,一个同性恋!鬼哥冲过来,扇了他一巴掌,死基佬!
    温千禾对挨打倒没什么感觉,只是言语上的杀伤力让他非常愤怒与无力。
    刘叔对这行为置若罔闻,反而笑道:老鬼,你觉得他怎么样?
    鬼哥挠头,哪里怎么样?
    长相,身材。
    鬼哥认真看了看温千禾,好看,皮肤跟女人的一样,我刚打他的时候,差点打滑,说完还夸张地笑了两声。
    你想不想玩一玩,
    温千禾惊恐地望着刘叔,望着他们。
    我对男的硬不起来。
    刘叔继续问,老王呢,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们俩不玩。我可就叫别人了。我还没看过男人干男人,不如让我开开眼界。
    老王红着脸,我,没,经验。
    鬼哥推着他,淫笑道:就直接捅进去,要什么经验,这和干女人一个道理,我听人说男人的要紧一点,要不是我对男人的硬不起来,不然就操了。
    温千禾愤怒道:你们够了!想让我怎么做,直说,别羞辱人!
    刘叔双手交叉,手指打着节拍,听到温千禾的话,指尖停止,给姜俊修打电话,让他别插手这事。跟他说你去外面办事,到时会按时开庭。
    刘叔办事果然滴水不漏。
    行!
    老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扔给温千禾。
    他拨打了姜俊修的电话,开了免提。
    这么半夜还不睡,还在写辩词吗,要不要我帮你。姜俊修打着哈欠,慵懒着说。
    我刚刚写到一半,发现证据还不足,我这两天要去外面,接下来你就不用插手这件事了,全盘交给我。
    好啊,巴不得呢,天天替你跑断腿,又不给我发工资,终于发善心了。
    那就这么说好了。
    嗯,那我睡了,明天还上班呢。
    温千禾挂掉电话,可以了吗?
    刘叔头扬了一下,去把他手机收了。
    老王跑过去,一把夺过他的手机。
    刘叔这时起身,这几天,你们俩就看着,等案子结束我会通知你们。
    好,老板。
    老王,开车送我回去。
    等待的日子里,只有鬼哥不定时给他送点饭,其余时间都被困在着阴暗潮湿的破旧地方,没有窗户,没有床,只有一些废弃的油桶,散发出浓烈的味道。
    老王很少进来。
    看得很紧,他没什么机会逃脱。
    温千禾扳着手指头算算日子,开庭的日子就在明天。他现在不知道这个案子究竟谁在办,姜俊修如果会见了叶龙,大概率是被指定的。
    反正他自由了,等一审判决出来就上诉,这个案子他管定了,也再不会这么蠢,什么时候都应该提高警惕,上次周ting筠能够在他家进入自由,就该明白,家不安全了。
    要怪只能怪自己大意。
    到了晚上,老王突然进来,拿着他的手机,神秘兮兮递给他:你快问问你朋友,那条狗在哪儿买的,明天你就走了,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温千禾接过,我去问问,
    要跟你那只一样,漂亮,懂事,这次回家我一定要给我儿子买一只,
    行。
    他拿着手机愣了一会儿,好像没有任何周ting筠的联系方式,一年多了,他强迫自己忘记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现在倒好,真的忘了。
    快点呀,你不会想什么花招吧!
    不是,这倒没有。他转而登上了自己有大黄V的微博,时隔一年,再次登上,我和他只通过这个联系。
    你们这算什么朋友,连个电话都没有。老王不玩微博,但看别人玩过,只知道这是个看娱乐新闻的软件,这还能聊天?
    嗯,能,但得双方都在线。他边说边在搜索栏里打出周ting筠的名字,发现没有出现任何内容,干干净净,贺家做事真够绝的。
    但上次姜俊修都给他看了,证明微博没注销,但当时光看内容没太注意他名字是否改了。周ting筠并不知道他的微博,当初周ting筠让他申请一个黄V,他用了个新号,还没来得及告诉呢。
    温千禾愣了几秒,直接搜索词条。
    果然那条对他表白的微博立马出来了。
    周ting筠改微博名了,是一串乱码英文数字,ztjqh99bu88。估计是乱改的。整个微博不复以前模样,里面只有一条置顶的微博,除此之外,删得干干净净。
    要不是这号粉丝够多,他都不相信这是曾经火遍娱乐圈的大明星。
    温千禾也不多做研究,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微博内容,嘴角微微上扬,觉得这辈子好像没什么遗憾了。
    有一个很爱很爱他的人,还是叫庭筠。
    他姓温呀。
    你在看什么,快点的,待会儿鬼哥来了,又得说我。他打人我可拦不住!
    好。
    温千禾想了想,顺手转发了这条微博,打了一行字,嗯,我是他对象,他是我当事人。
    然后将手机锁屏,递给老王,他没在线。
    你耍我,老王两眼喷火,那我就要你家那只。
    不行,你要实在喜欢,下次我送你一只,
    我能信你的话吗?
    我说话一向算数。一定送一只比这还好看的狗。这只毕竟陪了很多年,代表了很多东西。
    那行。老王十分通情达理地同意了,随后将他的手机揣进口袋,离开了。
    温千禾依然躺在原地,明天他就可以出去了,想做的事情很多,总之一点一点来吧,反正他再也不想做刑辩律师了,除了叶龙的案子。
    不是怕这条道越走越黑,而是他不适合,就好像如果叶龙真的是凶手,他可能会无法做到为当事人尽心尽力,他无法为恶人说话,但这次恰好,叶龙被冤枉了,他追求事实,追求公平正义。怎么也不会任凭金钱至上,践踏法律,无视人权。
    所以他无法做好一名真正的刑辩律师,经历这么多,也认清了自己,他想回到学校,做一名讲师,那里充满青春朝气,永远年轻。
    在那里遇见了这辈子他又爱又恨的人,想共度一生的人。
    这是他最想最想做的事了,找回周ting筠,他此生唯一的当事人。
    这些天禁锢在这小小的地方,想了很多事,关于周ting筠的。
    他之所以如此坚信周ting筠不会改变,是源于顾森很久之前在医院给他说了一件事。
    顾森说,贺邵主动告诉他,自己才是周ting筠的亲生父亲,是他与当时一位十八线小艺人不小心生的。具体点,那位女艺人使了点小手段,睡了年纪轻轻不太懂事但家缠万贯的贺邵。
    那年,贺邵才16岁,随父亲参加一宴会,第一次去这么高级场所,看到各种颜色的酒,忍不住多抿了几口,醒来就躺在酒店的大床上,什么也没穿。
    父亲找到他时,脸色都青了,但孩子终究是什么也不懂,便并未多责怪。
    贺邵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依旧上着学。
    有一天放学,家里的司机没有按时来接他,就在校门口等,司机没等到,倒是等到一位衣着不凡,妆容精致的女人,将他扯到一边,说自己怀了他的孩子。
    贺邵像看傻逼一样看着这个比他不知大多少岁的女人,让她滚,别在他这发疯。
    女人见他不信,掏出手机,给他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两主角正是他与眼前这个女人。
    他这时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用那种眼神看自己,因为他犯了大错。
    女人扬言要是对方不听话就把视频发在学校里。
    贺邵又气又怕,没办法,只得点下头。
    女人要的是名气,贺家是她所签的娱乐公司的大股东,有了这大腿,还怕不红。她那天好不容易混进宴会,本来是打算与贺邵父亲发生关系,无奈那男人一直与其他人说个不停,根本注意不到自己,只得把目标落在这个毛头小子。
    好歹一炮就中,她怀上了,有了孩子当筹码她觉得自己稳赚不赔。
    第一天,贺邵跑回家,告诉父亲他恋爱了,和一位小明星,希望父亲关照一下。贺老一脸恨铁不成钢,说什么也不答应,让他赶紧分手,不然就不认这个儿子。
    第二天,贺邵被那女人带去开房了,完全被掌控,女人牵着贺邵的手摸着肚子,说要给他生孩子。
    贺邵手都在发抖,心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女人觉得贺邵很帅气阳光,想做了,可贺邵怎么也硬不起来。
    任凭女人使出浑身解数都没用。很没劲。
    就让贺邵手口并用服侍她。
    贺邵想着那些视频,就什么都照做了。
    第三天,第四天女人享受着帅气小男友带给她的快乐,有时候还会带着自己好姐妹一并分享,不知羞耻的行为一再刷新一个十六岁青少年的三观。
    而且贺邵的所有卡都在她手里,贺家每个月给的零花钱不会低于五位数。
    渐渐地,女人欲望大了起来,不再满足这蝇头小利,想进贺家,想母凭子贵。
    怀孕第五个月,她怂恿贺邵去坦白,自己怀孕了,怀的是贺家的。
    贺邵哪里敢啊,回家的时候思来想去,决定告诉自己的姐姐贺知懿,贺知懿那时嫁入周家两年了,夫妻俩很恩爱,但膝下无子。
    贺知懿听完,便找到那女人谈话,希望对方把孩子打掉,贺邵还小,自己都是个未成年孩子,怎么可能当爸爸,简直荒谬至极。事后愿意给一大笔钱和捧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