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们都迷失了,在月光遗落的长街中,在霓虹拖影的凉夜里,你们都无助地像个孩子。在爱与恨的边缘中徘徊,在罪与罚的间隙中挣扎。那一段旧时光的梦魇拾阶而上,如菟丝一阶一阶地爬满心房。我们都在静静等待,等待着心房上的尘埃被风吹散的一天,等待着枯骨之上开出曼陀罗的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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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树,悄然爬绿,乍暖还寒的温度,令北京的早春染上了颜色。
    枝条轻轻吐绿,沿街的迎春与春梅的撞色暖了视线。
    就这样,北京的春不经意地来了,那凄寒的冬悄然退场,就好像新一段的记忆要将旧的时光覆盖,慢慢地,不留痕迹。
    素叶记得自己刚回国的时候就是这个季节,只是今年的春晓似乎比去年更早一些,春梅迎春和各色桃李杏子花树这些开得旺盛,而北京四处可见的玉兰树也挂了骨朵。
    四季之上,每个季节绽放的花儿都不同。
    例如早春的花,都是先开花后长叶。
    而盛夏的花,则先长叶后开花。
    就像是一段爱情,有的人平平淡淡,在正常的程序下先恋爱后结婚,而有的人则是刚开始就轰轰烈烈的,最后趋于平静却又导致分手。
    素叶不知道她和年柏彦算是什么。
    爱情吗?
    她不敢再去笃定。
    就连她都在怀疑她自己究竟在爱年柏彦什么,又或者,她对他的爱早就在这一次次颠沛流离中消失、驱散……
    所以,她情愿要个时间。
    一年的时间。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认识了年柏彦,惊鸿一瞥,就好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后来她开始记起那天晚上的一些画面。画面是一片灯红酒绿,酒光璀璨时,她朦胧地看到了一双眼,于变色的光亮中静静注视着她。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投进年柏彦的怀里,也许是他太过平静的双眼,也许是他高大挺拔足可以带给她安全感的身形,总之,她和他那么相遇了。
    可现在想想,初遇时真的就是那么巧合吗?又或者,在她刚回国的时候,他的那双眼睛早就落在了她身上,然后看着她,一点点沉沦。
    那么,明天的这个时候,她和他就彻底结束了吧。
    这样也好,开始于春天,又结束于春天。
    年柏彦遵守了承诺,离开小岛时一并将她带回了北京,不同于来时的情形,回去时来接他们的是一架私人飞机,有舒适的休息区和饮食区,咋舌的奢华。
    她后来不知道飞了多久,昏昏沉沉睡了好几段时间,最后醒来的时候发现竟是在年柏彦的怀里。她记得她瞌睡时他离得她有八丈远,他在看报纸,看最新的经济新闻。
    她和他盖着同一条毯子,她枕着他的胳膊,枕头早就甩到了一边,脸埋在他的颈窝,这是她跟他同居后最平常的睡眠习惯,当然,她是指没跟他决裂之前。
    素叶醒来时抬头,他闭着眼,均匀的呼吸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眉心之间的川字纹淡化了些。
    他的右手边落了一本商业杂志。
    而搂着她的,如故是左手边。
    她和他的睡觉姿势似乎是在南非就养成了。
    那是有一晚她睡着睡着觉得胸口闷闷的,呼吸也有点不畅,等第二天醒了后她就发现自己睡在了年柏彦的左手边。
    也就是从那天起,不管是在南非还是回北京,只要是有他睡在身边时,他都是让她睡在他的左手边,而她自然而然地依偎在他的臂弯之中,脸颊窝着他的脖颈一觉睡到天亮,将他当成了人形抱枕。
    素叶也曾问过年柏彦,问他这个姿势会压到心脏,你不难受吗?年柏彦当时很轻淡地回答她说,我习惯左侧卧睡了。
    素叶觉得,这种睡姿在恋人间是亲密,在情妇和金主间就是讽刺了。
    她转过了身,背对着他。
    一时间压得心脏滞闷。
    可很快地,年柏彦的右臂又伸了过来,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左手臂也圈上了她的肩膀,右手臂将她重新扣在了怀中。
    她再次陷入了他的怀里,他的下巴则轻轻抵在她的头顶,新生的胡茬刺痒她的皮肤。
    素叶以为是年柏彦醒了。
    身子僵直了好久后才发现他是睡着的,刚刚的动作全都是下意识行为。
    就这样,素叶回到北京。
    踏上北京土地的一瞬间,看着车窗外息壤的人群,素叶才觉得自己像是活过来了似的。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其实人渴望孤独那都是矫情的话。
    年柏彦再次给了她两个选择,第一,继续留在四合院,第二,回三里屯的那个房子。
    不管怎么选,素叶都知道他已然开始将她圈在了他的范围之内了。
    她选了三里屯。
    所以,年柏彦直接将她送回了三里屯。
    那套房子里里外外都被小时工打扫得干净,里面的所有东西还都没有移位置,都是她千辛万苦淘回来的东西,还有一只行李箱立在沙发旁。
    素叶站在行李箱下前看了好久,思绪定格在她被年柏彦打晕的那一瞬。
    回京后,年柏彦就再也没出现过。
    素叶在三里屯的房子里战战兢兢地待了两天,等到第三天她开始尝试住在舅舅家,那一天,她没接到年柏彦的电话。
    又过了两天,她决定上班了。
    回联众,回大学,唯独的,没有回精石。
    给她打电话的竟是叶渊。
    他诚挚邀请她继续再在精石工作,并且提醒她,她也是精石的股东之一。
    素叶觉得奇怪,不得已之下去了趟精石,这才愕然发现叶渊回了精石。他坐在董事长办公室里,区别于平时很随意地打扮,一身西装革履,正襟危坐在大班椅上,令素叶看上去有点不适应。
    更不适应的是叶渊,他苦笑着问素叶,是不是觉得我穿这身怪怪的?
    素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很显然的,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精石发生了一些变化。末了,她对叶渊说了句,我觉得你还是穿机长制服好看。
    这套西装革履太不适合叶渊了,正如,他完全不适合商界一样。
    她多少了解叶渊,这个尔虞我诈的圈子,哪是叶渊能驾驭的?如果他能像年柏彦那么心狠手辣也就罢了。
    叶渊没有跟她过多的谈工作上的事,问了她出去旅行散心心情好些了没有,又问了她有关老宅怎么处理的问题。
    素叶只是寥寥回答,至于老宅,她说先留着,就空着吧,她是绝对不会搬过去住的。
    临离开时,叶渊突然跟她说,对了,我要跟要要结婚了,婚礼定在五一。
    素叶彻底惊呆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更令素叶不解的是,从同事口中她才得知叶渊刚回公司的情景。
    众多女同事亲眼目睹了这一刻,以行政部小姑娘的绘声绘色最具体,用她的话来说就是,那一幕赶上纵横四海了。
    “素医生,你永远想象不到两个帅哥在走廊里相遇时相互握手的那一刻有多么令女人想去尖叫,更何况,这两个帅哥还都是公司高层,一个是掌控精石集团经济命脉的总经理,一个是精石唯一继承人的叶家大公子。”行政小姑娘对素叶一脸兴奋地说道。
    素叶能够想象得到那一幕是怎样的壮观。
    也能想象到公司上下该如何地茶余饭后,众所周知,年柏彦在精石的地位不可摇撼,再加上他竟吸收了叶家股份,摇身一变在董事局具有举足轻重的发言权,这就意味着他在精石的权力不可估量。而叶渊回到精石坐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来钳制年柏彦的,精石似乎变得波谲云诡。
    可素叶知道,叶渊压根就不是年柏彦的对手。
    虽说她不知道叶渊为什么会同意回精石,但清楚知道他一来对商业不感兴趣,二来也不是个在商场上擅于运筹帷幄的人,他的专长在飞机上,而不在商界。
    所以,她似乎能预知到未来。
    当然,叶渊这个时候将她重新拉回精石,名义上是劝说她继续在这工作,而实际上他重申了她的股东身份,怕是也有提醒她是叶家人、提防年柏彦真有吞并精石的意图。
    说实话,精石变成怎么,成为谁的,她压根就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亲人和朋友,例如林要要,不是嫁给丁司承了吗?怎么好端端的又要嫁给叶渊?
    后来,素叶约了林要要逛街,两人寒暄了好多话,素叶发现,其实变沉默的不单单是她,还有林要要。她便直截了当问了她。
    林要要沉默了好久,然后跟她说,我是心甘情愿要嫁给叶渊的。
    素叶不解,觉得她有苦衷,她怕要要会和她一样。
    可林要要淡淡笑了,说,因为我发现其实我爱的是叶渊,可能在我割腕自杀的时候我已经不爱丁司承了。
    素叶一时间无法判断真假来。
    倒是林要要关切地问她,跟年柏彦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吗?
    她笑了,却将最苦涩的味道逆流入心,在要要面前她不想表现出太多的悲凉,只因她是她最好的朋友,素叶不想让她担心。
    于是跟她说,我和他,一切都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