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鸣侧头,隐隐听到他握紧刀柄,然后沉声开口,眼罩可以摘下了。
季无鸣愣了愣,回了句谢谢,自己伸手将眼罩揭开,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光线十分昏暗的地牢,十几间牢房呈对面排开,一眼望去只见基本空荡荡。
季无鸣主动走进一间,看了看地上的茅草,又看了看又高又小的窗口,点了点头,还不错。
江绪沉默的站在那里,神色有些晦暗不明,半晌,他接过鱼壹手里的锁链,上前将牢房门缠好锁起,才低声道,会没事的。
当然。季无鸣笑了笑。
江绪看了鱼壹一眼,鱼壹道了一声是,就转身出去,整个空间就只剩下江绪和季无鸣两人。
你,江绪顿了顿,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季无鸣睁开眼若有所思看向他,江绪不闪不避,脸上的神色也依旧沉冷严肃,只是一本正经的将话又重复问了一遍。
季无鸣收敛视线,点了头,有。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与我一道来的那些人能够不受到任何牵连。
好,我知道了。江绪点了点头。
季无鸣目送着他匆匆离去,神色莫名。
皂靴踩在地上发出轻响,薛天阳抱胸从黑暗中走出来,正好和江绪的视线对在一起。
他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绞着一缕发丝斜倪他一眼,江都统这是要去哪里?
江绪没回答,抬步往外走,只丢下一句,别动他。
你说不动就不动?你以为你是谁?我偏不信。薛天阳说着就要往后走,一人却拦在他面前。
鱼壹?薛天阳笑,伸手勾了勾他的脸,语气悠悠然道,你主子现在可没在这,你确定你还要拦我?
鱼壹一动不动,只垂眸说了句,薛监守得罪。
薛天阳瞬间冷下脸,突然五指成爪一把扣住鱼壹的喉咙,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就想起自己之前也是这样被江绪掐着脖子他眼中冷然一片,阴笑阵阵中杀意高涨,呵,下辈子可记好了,没有你主子的命就少学你主子的德行。
鱼壹惶恐
薛天阳阴冷的看着他挣扎,手一寸寸收紧,尖锐的指甲已经刺入皮肤,温热的鲜血滚落而下。
咳咳。一道低低苍老的咳嗽从后面传来。
薛天阳眼神一缩,猛地将鱼壹甩在地上,转身就见沈没舟背着手站在光影明灭处,笑眯眯一脸慈祥的看着他。
小薛,你这是在做什么?他听起来像是一个和蔼的老头。
薛天阳冷笑道,什么时候沈老也跟人一样喜欢背后听人墙角找人是非了?
呵呵,年轻人你误会了,我就是恰巧路过。沈没舟说着慢悠悠的跨出一步,一步却已到薛天阳身后,后者被骇的下意识转身退开一步。
你可有什么事?沈没舟转而问地上的鱼壹。
鱼壹摇了摇头,捂着喉咙站起身,对着沈没舟施了一礼,多谢沈老。
沈没舟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鱼壹转而消失在黑暗里。
薛天阳哼了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哎呀,小薛,大家都是同僚,报复心不要那么重,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你说的轻巧,被他害的又不是你。薛天阳手摸上脖子上的那片越发骇人的青紫,眼中的痛恨杀意明晃晃不加掩饰。
沈没舟笑起来,慢悠悠道,老夫确实没资格说这些轻巧的话,所以老夫来此也只是告诫你,在江绪没回来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毕竟,若是那位不高兴了,让我们死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薛天阳眼睛慢慢瞪大,不可置信的道,他入宫了?!
沈没舟不置可否的转身,悠然的往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返乡人员隔离中。
还有一更,晚一点,等我吃完饭。
争取把欠的都补上。
第45章 有人要见你
47.
地牢里负责送饭的是个没有手脚,很是瘦骨嶙峋的哑巴。哑巴不是天生的哑巴,而是从前线退下来的探子,他任务失败被捉住,失去了咬毒自尽的机会,被关起来折磨了许久,整个人已经疯了,不过一直到疯掉,也没有吐露有关组织的秘密。
哑巴虽然没有手脚,但推着木车走的并不慢,木车上摞了一叠碗筷,放着三个大木桶,一桶米饭,一桶青菜汤,一桶红烧肉六扇门的地牢很大方,伙食很好,特别是薛天阳这个酷吏当上监守后,因为对于被关进这里的犯人来说,每天都可能是断头饭,薛天阳一发疯,当晚就得死几个。
地牢很大,虽然诡异的安静,关着的人不多不少,却倾斜严重,外面的地牢一房间关三四个,挤的满满的,越往里走,关的人越少,到了后面那一段路,基本看不到几个犯人。
哑巴今天来的比较快,木桶里还剩下大半桶食物,他一如往常被拦在最后一截牢房的路口,黑暗中走出一个穿着裹得只能看见眼睛的人正是鱼壹。
鱼壹站在车前,伸出手。
哑巴并不因为被拦住而受到惊吓,反而是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低头,拉开木车底下的隔板,从里面拿出一个颇为精致的食盒来。
鱼壹接过,打开,拿出银针一一探过,等了一会儿,看银针没有变黑,便收了回去,准备要走。
咦啊呀。哑巴招了招手让他的等等,又从里面的隔层里摸出一个还温热的布包塞给鱼壹,然后才笑了笑,推着木车走了。
鱼壹看着布包里的糕点歪了歪头,一时想不起来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不过他并没有意外,因为哑巴心情好的时候确实会塞些东西给同僚吃。
食盒很大,一共有三层,每层都放了三个菜一碗饭,正好对应最后这截牢房里关着的三个人。
第一层的食物和今天给外面那些吃的一样,多出一盘下饭的酸豆角,只是摆盘好看一些,色泽看起来更让人有食欲。
鱼壹走了几步就到了第一个人的牢房门口,那时唯一受了刑的。薛天阳的气基本都撒在了他身上,下手没什么分寸,这犯人一身衣服都被血浸的看不出颜色了,他一动不动的躺在稻草上,若不是那双眼睛在鱼壹接近的时候猛地睁开,估计都会让人觉得已经死了。
放在牢房门口的饭菜依旧没有动,只有水碗是干净的,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鱼壹给他换了热的饭菜,又换了一碗水,离开前意味不明的说了句,或许是最后一天了。
那人眼睛动了动。
第二层的食物是一荤一素一汤。鱼壹这回往里走了十几步才停在一间牢房前,这个牢房的犯人是个少年,少年一条腿曲起一条腿随意伸着靠坐在最里面,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那双黑憧憧比夜色还叫人发慌的凤眸。
鱼壹将面罩往上拉了拉,垂眸先是扫视了一遍干净的牢房,沉默的将食物放下,抬腿继续往里面走。
这一次一直走到最里面光线最好的那间牢房才停下。墙上嵌起的烛台上白蜡已经烧了大半,明明灭灭的火影子跳跃着,牢房里盘腿打坐的人睁开眼。
那是个美人。鹅黄的披风坠着两颗毛绒小球,娇俏的颜色更衬的他五官精致绝艳,多情的桃花眼不笑自含三分笑意,便是主人只是习惯性的勾起唇角,那水光润泽的双眼瞧人时,仿若天地间便只有自己在他眼中。
鱼壹果然看到地上堆叠了七八个盘子,他默了默,还是将食盒最底层的精致的菜肴拿了出来,将那七八个盘子收回去。
辛苦你了。季无鸣看他明明看出来了什么,却还是面不改色无动于衷的样子,真心的说出了这一句话。
鱼壹莫名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抬起的眼睛瞬间闪过的情绪仿佛在说:知道我不容易,那你倒是劝一下啊!
季无鸣语气温和,又说了句,抱歉,孩子还小。
鱼壹:
他沉默的加快了收拾的速度,盖食盒的力气有点大,在空旷的地牢里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有什么声音合在一起,他一时以为听岔了,提起食盒大步往回走,结果刚走了三步就撞上某个双手牢牢端着食物越狱而出的少年郎。
两人对视,皆是沉默。
燕惊雨:
鱼壹:
抱歉。季无鸣声音温和淡然,吃完会回去的,锁也会好好拴好的。
鱼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只是离开的脚步有些凌乱。
燕惊雨完全没有刚才逃狱被逮到的自觉,他面无表情的走上前,脚轻轻在牢门上一踹,铁链不堪重负的就断成了两截。
季无鸣起身,有些无奈的先将他手里的饭菜端过来,道,你最少该等他走了才来。
燕惊雨手里端着自己的饭,单手将铁链扯下来,将被生生扯断裂的那两截拿在一起,手里用力一按,那铁环竟然硬生生弯曲,又合在了一起。
我饿。他轻描淡写的将弄好的铁链丢在地上,抬起眼莫名又露出点可怜的表情。
季无鸣无奈的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吃完饭后,燕惊雨将光盘累叠起来,转头就发现季无鸣已经再次开始运功打坐了,隐隐能感受到衣服底下,看似平和却汹涌恐怖的内力。
燕惊雨盘腿坐在他对面,为他护法,实际上一瞬不瞬的盯着季无鸣的脸看,视线一遍一遍的描摹着他的五官轮廓,不遗余力十分虔诚。
按理说少年的眼神锐利凶煞,十分的引人注目,一般习武之人便是闭着眼也会觉得如芒在背。
季无鸣却早就习惯了被他这样注视,没有任何不适的沉浸在内力运行中,甚至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直到下一次脚步声响起,他才开始抽出心神收敛内力。
这次来的好像有些早。
季无鸣睁开眼,却见踢踏声渐近,有人从黑暗中转出,来的却不是送饭的鱼壹,而是三日没有消息的江绪。
江绪看了他一眼,慢慢走上前,抓起铁链的锁,不知道为什么停顿了一下,才将它一把扯断。
他甚至都没控制好力度,铮的一下,铁链断成了好几截砸在地上溅起灰尘。
季无鸣有些意外的挑眉,抬头看去,就见江绪垂眸看着某一处,握住一截铁链的手微不可见的紧了紧,才重新松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蜡烛火下映照他的脸色似乎有些惨白。
这几天,过的还好吗?江绪没有进来,而是克制的站在门口问。
还不错。季无鸣收回视线,识趣的装作没有注意到,顺着他的话题说,还要多谢江都统关照。
应该的。
江绪可以的沉默了一会儿,说话时还特意侧开身,表情大半掩在黑暗里,有人要见你。
燕惊雨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回的牢房,不过进去之后他就意识到今天人来的有点早,抬头一看正好和迎面而来的江绪对上视线,他立刻就明白不对。
他沉默的站在牢房门口,目送着他往里而去,不一会儿,果然见季无鸣跟着江绪一前一后往外走。
燕惊雨几乎是立刻扯断了锁链抬脚要出来,下一刻黑影一闪,锋利的刀抵在他喉咙处。
鱼壹。江绪眉头皱起,几乎是立刻出声。
然而燕惊雨身体比意识更快,在感觉到危险时,他人虽然不闪不避,手却如蛇一般的鬼魅的探出。
只听见彭的一声巨响,鱼壹被摔倒在地,正朝着少年鞋尖弹出的刀子,少年另一只脚踩在他肩膀上,微微用力不让他起身。
鱼壹手肘撑在地上,眉心离刀尖只差一个手指头的距离,他瞳孔微缩,冷汗从额角滑落,肩膀上的那只脚看似轻飘飘的压着,实则犹如巨石千斤,让他动弹不得。
我要一起去。燕惊雨面无表情的看着江绪,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句话。
江绪神情阴冷,身上肃杀之气似有还无,声音冷沉,越狱,加上袭击朝廷命官,判斩首。
燕惊雨半点不害怕,直直盯着他,两人视线交汇在一处,火花四溅,剑拔弩张。
季无鸣即便早就预料到会这样,也有些无奈,将准备好的说辞说出口,虽然不知是何人要见我,但如果是因为三王子被杀一案,想必他不会介意多见一位。
江绪沉默的点了点头,冷道,把身上的东西都丢了。
燕惊雨立刻收势,将鱼壹踢开,二话不说的将身上的零碎掏了个干净,然后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跟他无关一样。
鱼壹看着那些针啊,拇指大小的锋利木片啊什么的,即便是探子出身也不免有些震惊。进来之前就搜过一次身了,到底是怎么做到还藏有这么多东西的?!
江绪倒是从那粗糙的手艺瞧出了几分端倪,他眉心跳了跳,鱼壹。
是。鱼壹上前,燕惊雨张开手,让他仔仔细细的再搜了一遍。
两人被蒙着眼睛再次带出去,然后被推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很大,铺了一层厚厚的羊毛毯,里头闷了炉子,特别热乎。
季无鸣能感觉到马车上坐了一个人,他微微侧了侧头。
季蛮?有道带着点玩味的声音一字一顿的念着他的名字,听起来有些玩世不恭,是个二十出头不到而立的青年人。
听说你长得十分绝色,比天下盛传的第一美人林音音还要美,尤其是有双多情的桃花眼把他眼罩摘下来。那人的视线一路顺着落在他眼睛上,颇为不满的道。
是。立刻有人上前给他摘了眼罩。
季无鸣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朦胧。
就听对面笑道,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桃花潋滟春色,果然一番好长相。
眼前逐渐清晰,季无鸣看清了眼前的人,光瞧着就着实是个金钱堆出来的娇贵人物,一身华服锦织,镶金戴玉,连玉冠上都嵌着一颗不菲的红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