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华开始弄这东西时,才发现这玩意确实奇怪,像是什么小怪物,里面居然没有骨头,外面也没有皮,幸好一刀下去挣扎的更厉害,可以确定不是一条面团。
和孙权商量了一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肉质很不错的样子。
孙权摸着胡子沉吟了一会:“酱油呢?切两片试试生吃。鱼脍比煮熟更鲜甜。”
这东西看起来奇怪,实际上也是犯了罪的灵魂,在往生池里焯水之后本该进模具变成猪牛羊,他们却一挣扎,从笊篱里跑掉,一个魂魄就会变成无数小鱼,在河里徘徊始终出不去。今天这几条灵魂不一样,笊篱坏了,眼大。
“阿丕……乖儿子,来烧瓦吧!”曹操非常亲切的看着一脸警惕的抗拒的儿子:“别的小孩小时候都玩泥巴,我对你管束太严格,”
曹丕非常非常非常不想烧瓦:“父亲说的事情我从来没听说过,谁家小孩玩泥巴?哪有这样的无稽之谈?”平民百姓我不知道,要是能从帝镇里找出来一个小时候玩过泥巴的皇帝,算我输。
刘邦闲得无聊,在给赵飞燕写歌,他有好几首传世之作,如‘哦吼爽(大风起兮云飞扬)’‘小小鸟飞不高(羽翼渐丰那首)’,赵飞燕找来要他写歌,他就欣然开始咬笔杆。不是情真意切,不好写,卡文了。
听他们在对门探讨瓦当问题,听到最后一句终于忍不了:“你们这些小时候不玩泥巴的人呐。就是缺了点东西!庄子都说了,要拖着小尾巴在泥坑里打滚,皇帝们一代不如一代,就是没在泥坑里打滚所致。”
曹操:我差一点就信了。
曹丕:我输了,呕好恶心。
曹叡:母亲带我走吧,我不想烧瓦。
赵飞燕跟上话题:“我哪儿有两块瓦当,很好看。陛下特意为我烧的,永受嘉福(永远承受帝王赐给的嘉福)。”瓦当是鸟篆字,她也有一方配套的白玉印章,同样是鸟篆字,特别秀美可爱,刻的是‘婕妤妾娋’。“那字太难认了,要是被人换成别的字,我都认不出来。”
皇帝们集体表示同意,的确难认。
刘邦苦思冥想了好半天,没想出合适的最后一句,一拍大腿:“最后一句就是永受嘉福!”
……
两年后。
辈分横跨祖孙三代,实际上有十几个藩王参战的八王之乱宣告结束,司马衷居然还没死呢。
曹操也干成了一件大事,他终于给自己家烧够了几千片瓦和一百多块瓦当,自己上房顶去铺设。
正在这时候,校尉们送来了一个小孩,大概八岁、九岁的样子,小孩有点迷茫的左右看了看,他们也不知道该干什么,看法碑亭里挂着一个锣,试着敲了一下。
扶苏走出来:“有皇帝死了?韩都尉呢?”为什么一副校尉和鬼魂都很迷茫的样子?
校尉们得到的命令就是把人送来,交给镇长。
“韩都尉被派去当城隍了,都尉们现在基本上都做了城隍。”
“这人教给镇长,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是司马衷,是个皇帝哦!哦这儿都是皇帝。”
“啊?”
“哇?”
“啥?”听见这句话的人都表示惊诧。
仔细打量他的长相,一个小孩的脸上满是沧桑感慨。
皇帝们之前猜测他最幸福的时候是什么样,回到地府保持什么面孔,两大猜测,母亲死前和娶贾南风之前——十四岁,贾南风死后——四十三岁。现在这个小孩是怎么回事?
第151章
帝镇中和皇家一样,从来不讲究尊老爱幼, 只有干得漂亮的明君能得到尊重。名声是个昏君、看起来很年幼的司马衷却见到一大群态度温和笑容可亲的人。
当然了, 他被人糊弄了这么多年, 再不机灵也知道不是笑呵呵的人就是好人,谁知道他们包藏什么样的祸心呢。作为被俘虏过两次, 辗转于诸人之手的皇帝,他啥都没说,很有经验的扶着树上下看了看, 见没有大毛毛虫就坐下, 靠着树, 抱着膝盖发呆。什么都不用说,自然有人把自己抓走, 然后该干什么就不知道了。
这要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这样惆怅沧桑的坐着, 就叫人想问问他有什么故事, 是不是今年收成不好?是不是媳妇儿生不出儿子?是不是儿子被征兵带走了一去不复返?但是一个小孩这样坐着, 肉包子一样的脸上虽然满是惆怅沧桑,看起来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就是个普通小孩, 还有点可怜可爱。
皇帝们大多喜欢小孩子——前提是安全无害、乖巧粘人还可爱。
扶苏对于所有小孩和外形是小孩的人类都有点偏爱, 看他这样, 就随手摘了一个梨, 擦了擦,咬了一口:“你要惨了。”你祖父,你爹, 你两个母亲这些年一直因为你被鄙视,互相也仇恨敌视。
司马衷瞥了他一眼,很不高兴:“我一直很惨。”
刘隆讪讪的凑过来:“我好啊我很好哒。”
扶苏给他也摘了个梨,揉揉头。他之前整整一年没搭理这小孩,看起来是成熟了。
刘邦:“去去去,摘我家梨就不和梨树下的老岳父打个招呼么?司马衷,嘿,小孩,你死了知道么?”
司马衷慢吞吞的点点头,喃喃自语:“我终于死了。”自从贾南风被拖走之后,就觉得自己要死,结果好多人都死了,兴兵谋反的叔父死了,与人交战的弟弟和堂弟死了,试图尊奉皇帝匡扶晋国江山的弟弟也死了,自己居然中过箭、遭遇过灾荒,还是没有死。
刘邦问:“你怎么死的?”
司马衷没吭声,他自己不太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也不想有问必答。
刘秀对阴丽华说:“庄儿若在这里,一定会冲上去揍他。”
阴丽华推他:“你替他去呀。”
刘秀考虑了一小会:“他变得这样子倒是机灵,我下不去手。”刘秀旁观者清,知道晋国和天下变成这样不能全怪司马衷一个人,原本还打算踹他两脚,现在看这样蔫蔫的、无依无靠、任人宰割的小孩样,到叫他觉得这小孩生错在司马家,跟不该成为长子。
张嫣被锣声惊动,从入静中恢复了出来。往楼下看了看,没看到有什么大事,就继续打坐。
她那次按照始皇的嘱咐游览了全部地狱,受的刺激比用金砖拍了一个人打的多,在那之后就觉得自己的确小题大做,不再心惊,恢复了入静的心态和能力,继续好好修行,期待下一次拍人。
(嬴政:哦,我说的都对。)
扶苏去叫司马家的人过来。每家每户五亩宅地,这两排庭院没住多少人,但距离挺远,不出屋的时候这边儿的人听不到那边的声音。
刘备刚回家,在镇外看到一群人从天而降,赶紧抓紧跑了两里地冲进来,目睹了全程:“我觉得他不是很聪明的亚子。”
曹操问:“玄德你这是什么口音?”
“不知道什么地方的人。”刘备沉吟了一下,先把肩膀上扛的一袋钱扔屋里去,出来也去摸了个秋梨:“呼,最近地府鬼多,生意反倒不好做。”编斗笠的人太多了,稻草和竹子又不要钱。
曹操挺开心:“你不走了?”太好了,在帝镇和我比剑聊天吧,三分天下只剩下两家时就有点尴尬。
“走啊,我要去当鬼差。公孙瓒早就去了,他生前到末期失去锐气,死后反倒坚定了。”
孙权感慨道:“我哥哥也去工作了。”不知道现在在做什么,反正前段时间来见我时说去调去人间了。
曹操笑嘻嘻:“我儿子也去当差啦~”
是曹昂啦~曹昂在魏国灭国之后来过两次,带了一些祭品来。
孙权怀疑这又是‘生子当如孙仲谋’的延伸,于是毫不犹豫的给了他一拳。
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司马炎和杨艳杨芷刚刚听见了锣声,没出来看热闹,得到上门通知之后,疯了一样的狂奔出来。
王元姬考虑了一会,没跟过来。
司马懿生前没见过司马衷,死后却是久闻大名如雷灌耳,他这口牙要是还能掉几颗,准是被气的咬碎了。冲到法碑亭旁边,仗剑厉声喝问:“司马衷!司马衷呢?”
司马衷就坐在他面前,默默的看着他,不吭声。
一个坐在墙角的小孩没有任何存在感,司马懿问其他人:“司马衷躲起来了?”
孙权抢先道:“你找吧。”
曹操和刘备觉得这个答案很赞,比骗他还好玩。
司马师死的稍微有点早,司马昭则不同,他见过自己的长孙(司马衷有个同母哥哥但夭折了)和替补长孙(司马衷),盯着小孩看了两眼,觉得眼熟,不过傻乎乎的小孩们长得都差不多,瞪大眼睛四处搜寻。
司马炎看着小孩有点发愣,努力回忆,这好像是我儿子小时候的样子?有点呆,有点可爱,善良乖巧,唉……哎?这真是司马衷?这是怎么回事?是地府的什么手段还是他故意的?故意气我?怪我立他为太子?这能怪我吗!我爹我祖父怪我也就罢了,你也敢怪我?晋国这样乱,诸王这么多也野心,不管我立谁为储君,只要国家动荡,你们一个个能讨到什么好下场?
司马衷抬头看看凶神恶煞的父亲,低下头等着挨骂。
杨芷和司马衷同一年出生,二人同龄,她名义上是司马衷的继母,可没见过他的虽然气呼呼的跑过来,却找了半天没认出司马衷。
司马衷也没认出她。
杨艳跑过来时候本想揍儿子两巴掌,都是他放纵贾南风那女人肆意妄为,杀了两个藩王,又杀了杨芷,才让自己天天被杨芷挤兑,被祖先们责骂。可是一跑过来,一看到年幼的儿子可怜巴巴的抱着膝盖坐在树干下,就觉得心中的委屈恼火冰消瓦解,只剩下满腔慈母心肠,痛惜不已。她死的时候,司马衷才十几岁,她的脑海中始终勾勒不出一个又冷漠又昏庸的皇帝,始终是乖儿子。
司马衷偷偷看着司马炎,打算在他冲过来时抱头,却看到穿着粗绸的杨艳:“娘……”
杨艳大哭一声:“我的衷儿啊!!”
母子见面抱头痛哭!各自有无数的委屈。
司马懿在旁边找了半天,无数次忽略这小孩,惊讶道:“他竟是司马衷?好贼子,一点都不傻!”还知道装小孩示弱!等一下,他怎么装成小孩的?刚死就学会变形了?我天天躲在屋子捏自己的脸,对着镜子试图变形,从来没成功过。
杨芷:“咦?”
司马炎:“啊……”
魏蜀吴的帝后等九人:“噗嗤,噗嗤,噗嗤”不是他们笑点低,实在是司马懿指着别人骂贼子这件事,是用手钻碾压他们这些人的笑点啊。
司马懿现在已经不气了。就是后心有点凉。
张春华把刀拔出来:“唉,想到我有这样的子孙。”我不傻,我儿子不呆,我孙子也不呆,我曾孙为什么看起来呆呆的?
司马懿按捺怒气闪到旁边去:“你我的子孙不贤,你又捅我做什么?”
张春华心说,因为你垂头丧气的姿势正好,我手里的刀也正好,这就叫机缘凑巧。
满脸理直气壮:“怕你怪我,先发制人嘛。”
摘了几个长成赖葡萄的熟苦瓜,成为吃瓜群众的皇帝皇后们笑到呛住。
司马懿暗自思忖,我这是忘了带盾牌,忘了观察背后,唉,还是真是危机四伏。“镇长,这小子怎么变成这副样貌,真是善于示弱。怕是生前也是他昏庸残暴,让贾南风替他承担罪名吧?”他还是无法接受自己有一个任女人摆布的子孙。
杨艳厉声道:“不可能!绝对不是!”
杨芷叹了口气:“不是…”司马衷一开始是让她母亲和她一起被幽居,是贾南风不依不饶。
司马衷刚想问问皇后也在这里么,看到有些陌生的杨芷,又看到其他人的态度,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刘盈被吵嚷声惊醒:“什么不是不是的?”趴在窗口看了看:“谁来了?”
“他这样貌……哦?”扶苏:“司马衷来了,你继续睡。”
刘邦:“啧,刚回家就睡了。还挺着急。”
扶苏叹息着点点头:“对啊。”阿盈去跟着墨翟研究那个什么什么器械,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听说特别神奇的一个东西,半年多昼夜不歇,也没研究出来,他受不了才请假回家休息。阿盈划船回家的时候一边划船一边打盹,进屋往地下一扑就睡着了。是自己把他满是木屑木粉的衣服脱掉拿去抖搂,铺好被褥把他塞进去。
墨子和禹王一样,以裘褐(粗布)为衣,以屐蹻(屐蹻)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简单来说就是他不介意把自己累死,死后更不介意往死里累。
睡觉和看热闹哪一个更重要呢?刘盈已经睡了半日,现在毫不犹豫的起床,穿着睡衣趿拉着鞋跑出来:“那个是司马衷?”
那边母子俩还在抱头痛哭,司马炎的立场迟疑犹豫的不行,不知道是该揍儿子还是该拦着父亲:“先别,先别着急。”
扶苏家的围墙仍是兵马俑和铜车马,刘盈爬到车上坐着看热闹,靠着车厢,咔嚓咔嚓啃着梨:“司马衷长大之后就没快乐过么?活了差不多五十岁,就这么惨?”
刘秀问:“杨艳死的时候他多大?”自幼失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