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十一月三十日,庚寅。
冬天的阳光和煦的洒在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天气晴朗,外面的气温,亦并不算很冷。
刘荣坐在撵车上,悠闲的逗着爱犬‘白白’。
既然一大早,东宫窦太后便传了懿旨,令他去趟东宫,因为今日窦太后准备去趟霸陵,给太宗皇帝扫扫墓,顺便再见见这个她将来的安息之处,之所以选择在今日,乃是因为,正是太宗文帝的圣诞之日。
远远的,刘荣的眼睛,就见到了馆陶长公主的仪仗,停在东宫门口。
那个跋扈的公主,似乎与宫门卫士,发生了点小小的摩擦,刘荣摇了摇头,这长公主的性格,还真是彪悍啊,竟然把整个东宫的宫门给堵住了。
刘荣的仪仗慢慢的近了,他的眼睛也可清晰的看到宫门前的景象。
原来今日值班的宫门卫士令,正是那天,阻拦刘荣进这长乐宫未果的将官,刘荣摇摇头,心知此是馆陶长公主,在鸡蛋里挑骨头,报复那个将官。
也未多想什么,便叫来张常道:“张常,去给寡人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某些人,别太自以为是了!”
那个将官,是刘荣曾经承诺保护的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刘荣怎容别人明摆着骑到自己的头上,因此,嘴巴上自也是丝毫也不留情面。
“诺!”张常对刘荣可谓知根知底,两人日日相处,早已经形成了非常好的默契,通常刘荣只须表的神态,张常便立刻心领神会了,今日张常自也不例外,他点点头,便跑上前去,给馆陶长公主请了个安,问了几句,便跑了回来。
“禀报殿下,是宫门卫士令大人不许馆陶长公主入内,而长公主殿下坚持入宫!”张常爬上撵车,报道。
“宫门卫士令怎么会阻拦皇姑姑入宫?是否皇祖母她老人家的旨意?”刘荣奇怪的问道。在他想来,也就只有这个不可能的理由,才会令宫门卫士令,如此大的胆子,阻拦长公主的仪仗了。
“回殿下,太后娘娘并未下旨……是长公主的车驾中多一个陌生男子,且长公主不许宫门卫士令大人检查那男子与车驾……奴婢看到,馆陶长公主殿下,与那男子很是暧昧……”张常低着头禀报道。
“胡闹!”刘荣有些气愤的说:“皇姑姑的脑子,该不是被烧坏了吧,这长乐东宫,岂可是那些男宠之流,可以进入的?”
刘荣说着,就站起身来,把腰间的配剑系牢,走下撵车,对随行的金求德一挥手道:“金都尉,带上寡人的卫队,去将那些个龌龊不堪的奴婢给仗毙了!”
身为太子,刘荣依照国法,仗毙个把依仗主人气势,为非作歹,作奸犯科之人,还是可以的,此事,即使是闹到天子,太后面前,刘荣也是占足了道德的制高点。
要知道,当年太宗皇帝,仅仅是因为和一个宦官,同坐一辆车,便被袁盎当面批的体无完肤,便连太宗皇帝也不得不认错悔过,更何况区区一个长公主?
“诺!”金求德朝刘荣一拜,带上十几个卫队士兵,便大步朝着馆陶长公主的马车方向前进。
刘荣则跳到撵车的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既然馆陶长公主,把自己的脸送上来给他抽,那他再不抽,岂不是不给人家面子?
看到太子这边的动作,馆陶长公主那边看上去,也是大火,长公主的马车,丝毫也不畏惧太子的威严,径直调转车头。
其时,馆陶长公主的车驾,与刘荣的太子仪仗,相距不过四十步,刘荣的眼睛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馆陶公主马车前的种种车痕。
“刘荣,你可别欺人太甚!”馆陶长公主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来,她的声音叫的很大:“可别怪我这个做姑姑的不留情面!”
她这话一出,跟着长公主仪仗的十几个精壮大汉便跳将出来,持着武器,迎上了金求德的队伍。
“你敢!”刘荣向前一步,大声道:“宫门卫士,听寡人令,速速拿下这个妖妇!”
跪在地上的宫门卫士令怯懦的站起身来,走到馆陶长公主的马车前,唯唯诺诺的道:“长公主殿下,消消气……”
但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就止住了,他转过头,惊恐的看向刘荣,口中道:“殿下小心,有刺客!”
他说着,就纵身一扑,将身子档在马车前。
噗!数枝强劲的弩箭,强有力的穿透他的身体,余力更是将他的身体,撞出好几步远,在区区三步的距离内,弩箭的威力无与伦比。
同时更有数枝弩箭,划破了空气的阻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直扑刘荣,那马车的车帘在这刹那掀开了,两个男子裹胁着馆陶长公主,跳出了马车,他们的手中各拿着一把上等的强弩。
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刘荣根本反应不及,那呼啸的弩箭转瞬既至,根本避无可避,但是,关键时刻,刘荣的身体被张常奋力一推,就在刹那,一枝弩箭,穿透了刘荣右肩,强劲的冲击力将他掀翻在地上,而与此同时,另外一箭则飞过了他的头顶,刺入身后一人的身体。
“有刺客,护驾!”宫门卫士们终于反应了过来,在此起彼伏的呼叫声中,他们点燃了烽火,敲响了宫门上的警钟。
而赵慢熊则赶紧跑到刘荣身边,用自己庞大的身体,护住刘荣,嘴中大喊:“起盾,起盾!”
卫队的盾牌手,赶紧带着小盾,跑上前来,护住刘荣的四周。
那枝强弩插进了刘荣肩膀骨骼的空隙中,带出大量的鲜血,刘荣忍着剧烈的疼痛,左手按住肩膀处的血管,对焦急的注视着的他的张常说:“寡人命硬的很,还死不了!”
刘荣抬起头,看着天空,方才若非张常奋力救主,恐怕现在他已经死了。
大量的南军士兵,从宫门中涌出,与双眼血红的太子卫队将刺客们团团围住,现在除了靠近刘荣的士兵,谁也不清楚刘荣真正的情况。
这时候,天空一下子就失去了颜色,人们惊恐的抬起头,却见太阳正慢慢的某种阴影吞噬进其中。日食!百年难遇的日全食在这关键时刻出现了!
金求德见了此景,加上长期的传说,他仰天长啸,对着南军士兵大喊:“杀光他们,杀光他们,为太子殿下报仇!”
南军士兵没有选择,他们见了此景,加上传说,一个个惊恐万分,他们都知道,太子遇刺,发生日蚀意味着什么,在极度的恐惧中,士兵们不要命的冲上前去,几百把长戈整齐划一的在黑暗中刺向敌人。
而此时,赵慢熊在黑暗中依靠着直觉,将刘荣抱到撵车的附近,并撕下一块大破布,将刘荣的肩膀包扎起来。
刘荣现在已经疼的没有了半分力气,他的眼睛,看着天空中那个已经被完全吞没的太阳,腹诽着:“妈的,你怎么不早点出现啊,你早出现半刻钟,寡人便无须受此苦了!”然后他便失去了直觉……
丞相官邸。
老丞相陶青正在批阅着今日的政务,忽然,整个官邸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猛的站起身来,跑出官邸的大厅,站到院子中间,抬头一看,却见太阳正在逐渐的消失之中。
与此同时,整个丞相官邸都乱成一团,官员们纷纷跑出来,抬头看向苍天。
老丞相猛的朝地上一跪,他知道,自己的丞相任期,已经结束了,现在他要做的事情,就是立刻写一封奏折,将日蚀的罪过,全部抗在自己身上。
这是他做丞相的本分,出了日蚀。肯定就是朝廷无德之过,上天特示警。而这个过失,当然不能由天子承担,它只能由丞相承受……
钦天监。
太史令司马谈看着天空中消失了的太阳,神情微微一黯,随即在竹简上忠实的记录下这个珍贵的天文记录:七年冬十一月庚寅晦,日有蚀之。
然后他站起身来,硕长的身影走出钦天监,向着宣室殿的方向走去……
注:这次日全食,史记和汉书都记载了……丞相陶青在历史上因此罢相……
庚寅就是一个月的最后一天。
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