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由于弄不清平壤城下发生的诡异事件,所以谨慎的毛利秀就将进攻的时间推迟了一天,这被后来的许多历史学家深深疑惑:为什么朝日双方不能紧接胜利果实,乘胜一举突破明军阵地?
一种解释是:朝日双方都未准备好发动总攻,尤其是朝鲜方面刚刚接受大量降兵,显然需要整编之后才能作战;
另外一种解释是:日军由于在平壤之南,而明军李如梅部队是沿海岸隐蔽前进,忙于构成对明军合围的日军忘记了对平壤北方的侦查,盲目的乐观认为第二天进攻可以稳中求胜。
总之,交战三方的主帅都是一个性格:稳。
李平的稳,在于他要先整军再参战,以防止朝鲜军队降而复叛;毛利秀就的稳,在于他要先弄清形势再进攻;高迎祥的稳,在于他要等待两路援兵到来再决战。
所以,就形成了令人震惊的一个结果:十一月八日一整天,双方都未再次发起进攻。
李平与日方迅速取得联系,在得知日军精锐只有三万时,李平大吃一惊,这点兵力,如何做得大事?他马上迅速派出第二批使臣赴日本求援,同时使用了“臣下”的措辞,以期望打动德川幕府。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历史的巨大讽刺:一心想摆脱明朝宗主统治的朝鲜,却不得不选择让日本成为自己的新宗主。
朝日双方约定十一月九日发起总攻,全歼明军,明军的一切武器弹药马匹财物都归日方所有,这大大刺激了日本人的参战热情,晚上一整夜,都是他们纵酒狂欢的声音,甚至直达明军阵营。
高迎祥和袁崇焕为他们的年轻付出了代价;明明占尽优势,却在转瞬之间处于了极不利的劣势,还好,他们赢得了十个时辰,现在他们唯一的希望就在于李如梅和李光荣两路大军能在十个时辰之内赶到战场,如果来得晚了,就只有给他们收尸这一个结果了。
十一月九日,早八时,晴。
平壤城沉重的城门慢慢开启,从里面像变戏法一样川流不息的涌出了十五万朝鲜军队----李平决心孤注一掷了,摆出了不胜则亡的架势。
因为他知道,朝鲜军队缺乏训练----实际上大多数士兵连盔甲都没有,穿着棉衣来面对明军的巨炮和火枪-----所以只能依仗自己唯一的优势:数量,用官兵们的血肉撕开缺口,消灭这些明军,然后以这个胜利为条件要挟明朝作出让步,承认自己的自治地位或者至少承认自己朝鲜国王的身份。
不过如果他知道这些明军只是一帮团练武装改编而成的话,他的决心一定会动摇-----因为像这样的部队,明朝可以随时组建好几百万。
朝鲜军队列成了三十个方阵,每队五千人,六队为一横排,后队监督前队,后退则斩。
高迎祥和袁崇焕用望远镜看看之后,笑道:“这个李平是真不把人当人看啊---照他这个打法,今天要死很多人的。”
袁崇焕却严肃的说:“问题是,如果他能无情的坚持这样使用兵力,持续不断的发起人肉冲锋,今天必将攻破我们的防线。”
高迎祥道:“传令,炮兵主力将炮口转向朝鲜军,一会儿给老子努力炸出一个死亡区来!”
袁崇焕道:“那么日本人方面呢?”
高迎祥笑道:“你放心,日本鬼子精着呢,他们绝对不会首先进攻的---你的信鸽放出去了吗?”
袁崇焕道:“四组信鸽每组十六只都放出去了-----但是没接到任何回复的信鸽,看来情况不妙,大家都说李如梅是出了名的谨小慎微,他极有可能见死不救。”
高迎祥大笑:“你错了,我敢跟你打赌,今天救我们的就是这个花花公子李如梅。”
这时候,朝鲜人的炮,响了!
炮火发射过来,有的落在明军主阵地里,但是大多数落在了阵地外和阵地最边远的深深的壕沟当中,原因很简单,朝鲜的炮年龄最小
的也有二十岁了,而炮弹的最大岁数竟然也有二十岁!真不知道朝鲜的炮兵是如何壮着胆子将炮弹装入炮膛的!
明军损失微乎其微,但是按兵不动,一炮一枪不发,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第一波朝鲜军开始冲锋,他们的叫声震耳欲聋,奔跑的速度十分惊人,手里的武器什么都有,甚至还有朝鲜国王仪仗队的镀金仪仗武器---大多数居然都没有开刃。
等到敌军迅速接近,不用望远镜都看得清了,高迎祥一挥手,明军的五百门各式火炮发出轰然巨响,炮弹如雨点一样砸在密集的人群当中,把残肢断体和朝鲜军队的旗帜抛上半空,鲜血如雨水一样从半空洒下来,后面的人被坚硬的地上突然涌出的鲜血和人的尸体绊倒滑倒,然后又被后面的人践踏,人们的惨叫声都被淹没在巨大的炮火当中了。
由于三万朝鲜军队的进攻正面及其狭窄,以致于明军的炮弹每一颗都是在密集的人群当中爆炸,死尸像秋天的高粱一样,一堆堆一排排的堆积在一起,越向前走,垒的越高,到明军战壕边上的时候,高度已经达到大约一米。
第一波朝鲜军队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屠杀,终于溃退了;但是马上劈头盖脸地受到后面军队的刀劈枪刺,惨叫声震耳欲聋。
李平面无表情,慢慢说道:“效果不错,命令第二波第三波一块儿进攻!将这三波的将领家属绑上城楼!”
话说完不就,就听到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五百多名参战将领的家人被押上城墙,他们是人质,如果进攻者不用力甚至临阵叛变,那么他们就将直接被扔下城去!
于是,更加疯狂的第二轮攻击开始了!
高迎祥知道这一轮所具有的巨大能量,马上命令:“巨炮集中发射!轰炸敌人的步兵群!”
袁崇焕马上抱住他的胳膊:“等等!”
高迎祥道:“你又干什么?你竟敢干预主帅命令?!”
袁崇焕的火气也上来了:“你好好观察观察----我发现所有的朝鲜将领身后都树着很大的将军旗!”
高迎祥用望远镜观察,果然是这样:“他们不会这样天真吧,这不是插标卖首吗?!”
袁崇焕叹了口气:“上次战争当中,朝鲜的陆军名将几乎全部战死,现在的将领多是各家的公子哥世袭得来的位置,又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他们天真的用这些旗帜来指挥部队.激励部队,显示自己和士兵们在一块儿冲锋陷阵,实在可怜。”
高迎祥冷笑道:“等一会儿他们冲破战线拿刀子砍你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其实是自己可怜了!传令,十门巨炮盯准有将军旗的地方给我追着射击,我一定要见到他们的旗帜倒地!”
炮兵忠实地执行了命令,隐蔽在树枝下的十门巨大的铁炮轰然巨响!霎时间就压住了所有的小炮声,巨大的炮弹戴着白色的烟尘呼啸而出,真的冲着敌军旗帜所在之处轰击!
爆炸之处,片甲不留!
朝鲜人一下子都傻了:自己究竟冲上去干什么呀?就为了冲上去被炸成碎片吗?!
密集的火力呼啸而至,无数人的身体在一秒钟内被撕成碎片,人的骨骼在空中乱飞,撕碎的肌肉和皮肤随风飘扬!
后面督战的士兵也已经被恐惧完全笼罩,突然忘了用刀剑砍杀自己的战友,朝鲜军队混乱成一团,失去了队列,失去了纪律,失去了一切维持战斗的东西。
但是明军的炮火不会停歇,继续疯狂的延伸射击,尤其是十门巨炮,射程很远,最远的竟然轰到了平壤城上!
正在双方像野兽一样疯狂厮杀的同时,日军阵地上毛利秀就像欣赏一幕精彩戏剧一样的用望远镜一刻不停地观看着,不住的点头,自言自语:“小伙夫的确利害,万历皇帝好有眼光!真是明君啊!可惜我不是中国人!”
他看了这么半天,当发现朝鲜军队溃退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他慢慢地放下望远镜,问身边的参谋:“位置都确定了吗?”
“全部确定!看上去他们每门炮都有两个炮位,一个面对朝鲜军,一个面对我们,他们的火炮不足,显然是在实施机动炮火。”参谋回答。
毛利秀就道:“传令,发动攻击!”
日本军中的二百门各式火炮同时开火,明军阵地顿时一片火浪!
在密集的炮火轰击之下,明军阵地上出现了不小的伤亡。
高迎祥不为所动,抖抖身上的灰尘:“小日本的炮打得很准!”
袁崇焕道:“我们的炮位都用大量的沙袋加固,损失不会很大!”
对面,日本人也同时发现了这一情况。毛利秀就道:“这些狡猾的中国人---他们的大炮都在沙袋后面,我们的炮火离得太远,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传令,开始进攻!”
日军号角齐名,数万朝鲜伪军冲出阵地-----又是他们打先锋!是不是明日双方都认为他们的生命如蚂蚁一样卑贱?
不过这些朝鲜士兵手里拿的并不是武器,竟然是昨天砍伐树木捆
扎而成的大捆的树枝,后面的人手里抱的竟然是装满了泥土的布袋!
他们用尽全身力气奋勇冲击,只因为狡猾的毛利秀就的一句话:“用你们手中的树枝和布袋给我填平壕沟的某一部分,填出进攻的路来,你们就回营休息!”
这就是毛利和李平的分别:李平让朝鲜每个人都绝望,所以人人只能拼死一战;而毛利却让每个人都有活命的希望,这样就更有勇气去争取生存。
高迎祥很快发现了日军的企图,倒吸一口凉气:数万人手中的树枝和泥土,转瞬之间就可以填平某一部分的战壕,形成对自己堡垒的突破口!
这个毛利真他妈有一套!
他下令:“所有大炮立即转移炮位,面向日军方向,猛烈射击!”
明军炮兵主将杜涛立即执行命令,明军开始手忙脚乱地将数百门大炮在日军炮火轰击之下调转炮口,拖入新炮位。
这当然需要一定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明军轰击朝鲜军的火力先是减弱,后来竟然停止了!
朝鲜军在极度的混乱过后,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轰击的对象,慢慢开始调转身体,军官们开始召集手下,重新列成阵势。
李平咒骂了几句将军们,然后满脸鄙夷地挥挥手,城楼上突然爆发出一阵疯狂地哭喊和求饶声音:刚才带头逃跑的几个将军的几十名家属被从高高的城墙上用力摔下来,摔得七窍流血,当场身亡!
而李平的几百亲兵此时已经冲进队列,准确地抓出这几名将军,蛮横地扒掉衣裳,用尖刀刺入他们的肚子,不顾他们野兽一样的哀号,用手掏出了他们血淋淋的内脏!
这哪里是人,简直是野兽!
李平在城上大呼:“不胜即死!继续进攻!”
不知是谁发出第一声吼叫,十多万朝鲜军疯狂地冲上去,向明军阵地袭来,像平地里突然刮起的一阵飓风!
人就是这样,宁可为暴君冲锋陷阵去死,也不愿意振臂一呼推翻暴君,因为强大的传统忠君思想已经潜移默化的左右着人们的神经几千年了。
而此时,明军的大炮刚刚响起---却是在另外一个方向!
运送树枝和泥土的朝鲜军纷纷被击毙,遍地都是他们扔下的树枝和泥土袋,但是求生的欲望在激励着每个士兵,很快竟真的有人冲到了明军宽阔的深达两丈的巨大壕沟旁边-----这是明军十万人数天的杰作!
朝鲜军疯狂地将树枝和泥土袋子扔进沟中----但大多数人也同时被明军雨点一样的炮弹击中掉进沟中,但可怕的就在这点---无论是树枝泥土还是尸体.伤员,都在迅速的填充着壕沟。
而在另一侧,朝鲜军的疯狂进攻受到明军火箭的疯狂射击,大量的人马被射死---但是火箭的威力明显不如火炮,朝鲜军越来越近,他们盲目发射的如雨的弓箭在明军阵地横行,明军士兵被射死的数量大增!
后面的朝鲜军传上来大量的梯子和木板-----他们要从沟底甚至是直接从沟上方冲进明军阵地!
形势危如累卵!
袁崇焕对高迎祥说:“这样顶不了多久的,不如将火枪手调过来一半迎击朝鲜军?!”
高迎祥说:“不行,火枪的威力本来就有限,如果分开使用,两头哪头也顶不住,把马林找来!”
马林比高袁二人年龄都大不少,这一次作两人的部下心里并不甘心。但是他毕竟是典型的职业军人,服从命令的观念已经深入骨髓;同时对高迎祥坚守北京的事情很了解,也说不出高迎祥的不是来,所以他坚决服从高迎祥的指挥,深得高的尊重和信任。
高迎祥握着赶来的马林的手:“马将军,马大哥,我现在命令你率领所有的骑兵大约四千人和御林军三千.后勤人员两千,精干步兵两万总计大约三万人,从吊桥上面冲出去,对朝鲜人实施突然反击!”
马林的手霎时变得冰凉,此时三万人冲进十多万已经疯狂的朝鲜军当中,会是什么后果?!傻子也看得出来啊!
他慢慢抽出自己的手,盯着高迎祥的眼睛:“高老弟,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高迎祥苦笑道:“没有,日本人的主力还没有发起进攻,我必须将所有的火枪火炮和火箭毒箭都集中在一个方向-----否则就全完了,他们的兵力是我们的三倍,我只能这样安排!”
马林的脸慢慢浮上一丝苦涩的笑容:“既然这样,我只有一个要求。”
高迎祥叫道:“一百个我也答应!”
马林道:“我们从那三个吊桥冲出去之后,你马上炸断吊桥!”
袁崇焕道:“马将军……”脸上竟慢慢流下泪水!
马林道:“我就是要自断退路,置之死地而后生!”
大约半小时后,明军二百架火箭车突然对拥挤在壕沟边的朝鲜密密麻麻的人群进行了几轮疯狂射击,无数的朝鲜士兵抱着梯子就被射死掉进大沟,明军的三架巨大坚实的铁质和木质混合建造的吊桥突然被放下,马林一马当先,领兵分三路杀出阵地!
马林手使长枪,几个动作就挑断了三名沟边朝鲜军官的咽喉,紧接着又接连刺死十几个冲上来拦截的朝鲜士兵!
双方的人群不分队形不听指挥,疯狂地纠缠到一起,刀劈剑砍,枪刺斧劈,再次形成一锅煮沸的混乱的粥。
血肉之粥。
毛利满意的看着前方在明军重炮轰击之下渐渐成型的攻击之路,无数的朝鲜士兵的尸体一同被扔进了壕沟,当然大多数人当时并未断气,可残酷的战争已经不再考虑人的价值!
明军巨炮所过之处,一片片血肉横飞,真是惨不忍睹!
袁崇焕用望远镜观察着对面日军的动静,突然大喊一声:“不好!”
高迎祥随声望去,同时发现在密集的人群当中,竟然隐蔽着冲上来三十门日军轻型火炮!
如此近的距离,加上日本人在交战开始后的精密侦察和推断,使日军准确地瞄准了明军巨炮的位置,然后轰然开炮!
明军炮兵阵地顿时惨叫声响起!
断胳膊断腿的士兵们在地上悲惨地爬动,很多火炮被直接击中,旁边的炮弹纷纷被引爆,几门巨大的铁炮重达三千余斤,也竟然被轰击的冲上半空!
明军指挥所也被重点轰击,高迎祥的亲兵死亡达到二百多人!要不是亲兵队长在最紧要关头扑在自己身上,他高迎祥已经被炸死了!
袁崇焕的胳膊受了伤,左手掉了三根手指,炮兵主将杜涛的遗体就在他面前:他只剩下了胸部以上的部分,嘴巴大张着,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惊讶万分!
袁崇焕立即忍痛组织剩余火力还击,几乎在几分钟之间就将日本三十门火炮全部击毁-----距离实在太近了。
但问题是,明军十门火炮被击毁了九门,战斗力大大受损。
毛利就选择在明军最混乱最虚弱的这一刻发出了总攻命令!
三万日军精锐带领着七万朝鲜军向明军阵地冲杀而来!
明军炮火火力竟只有原来的一半不到!
日方的骑兵风一般冲过战场,拥到战壕旁,有条不紊地从几十条树枝泥土袋和尸体堆积而成的小路向明军阵地涌来!
迎接他们的是明军第二条战壕中的两万火枪手!
或者说是两万多只火枪,因为真正射击的只有五千多人。
高迎祥在战前训练的一个月当中,将两个军的火枪手集中使用训练,四个人分为一组,作战时一个人只负责放枪,另外两人负责装火药,一个人负责接递枪,这样就大大加快了放枪的频率,形成了短时间内在一个方向上强大的火力网。
现在日本骑兵受到的就是这种待遇:数不清的枪弹像一堵巨大的火墙,将所有冲上来的人和马击倒,然后滚落沟底。
日军的锋利倭刀完全失去作用,并且由于中方射手们隐蔽于壕沟之中,使得他们的弓箭几乎没有什么战果,日本人马的损失可以想象。
明军的火炮火箭乃至弩箭疯狂齐发,日朝联军成了活靶子,尸体如山,有很多地方尸体太多,竟然拥挤到一块直立不倒!
毛利看到这个场面后大笑:“小伙夫,你当我是几岁的孩子吗?家传死士何在?”
“主人,在!”四百名毛利家的家传死士齐声叫到。
毛利指着对面的明军阵地:“你们绕过火枪阵,直接将明军指挥部端了!”
“哈伊!”四百人同时上马,冲出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