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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德东九命猫在线全集:送瘟神(1)送瘟神(1)
    苦猫的一双眼睛肯定已经被沸水烫瞎了,没有一点光亮,好像还蒙着一层灰。
    说不清它是在看李庸,还是在看朱环。
    自从它跑掉之后,李庸和朱环还是第一次在这么明亮的光线下看见它。
    它此时的样子难看极了。
    一丛丛的毛粘在一起,露出的皮肉呈棕红色,那是被煮熟了。它的脸也斑斑驳驳,好像在人脸上贴了一撮撮的黑毛。
    “打它!”朱环喊了一声。
    它听见了这句话,脸微微抬了抬,朝向了朱环。
    这说明,刚才它是在看李庸。
    李庸静静看着它,没有动。
    “你快动手哇!”
    李庸怪叫了一声,猛地伸出手去,一下就掐住了苦猫的两肋。
    出乎他的预料,它竟然没有躲闪,它仍然定定地看着朱环。
    李庸一下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他跪在地上,弓着腰,双手紧紧地掐着猫,好像抓住的是一颗炸弹,一松开就会爆炸。
    这情景有点滑稽。
    朱环又喊:“掐脖子!掐死它!”
    李庸忽然感到极度恐惧。
    这种恐惧来自他的手感,他好像是掐着一个瘪皮球。
    这只猫好像已经不是一个活物。
    他马上意识到,他并没有取得胜利。实际上,他是把厄运抓在了手里,从此再也别想甩掉了。
    老鼠的速度,还有狼夹子的速度,都在眨眼之间。
    可是,它们远远比不上这只猫。
    如果它不想让李庸抓住它,他怎么可能抓住它?
    “你快拿个袋子来。”李庸对朱环说。
    “干什么?”
    “快点!”李庸简直在吼了。
    朱环就颠颠地跑出去拿来了一个装面的布袋子。
    李庸迅速把猫塞进布袋子里,然后用袋口的麻绳牢牢系住。
    他拎着这个布袋子,大步走出门去。
    朱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坐在床上傻傻地等。
    过了一会儿,李庸空手走了回来。
    “它呢?”
    “在院子里。”李庸的声音很小,似乎怕那只猫听到。
    “放在院子里干什么?”
    “…天亮后我想把它送走。”
    “送走?送哪儿去?”
    “越远越好,让它找不回来。”
    朱环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狰狞:“还不如用棍子把它打死。”
    李庸看了看朱环,说:“我不敢。”
    “你个胆小鬼!它在袋子里,又看不见你,怕什么?”
    “那太惨了…”
    “我来!”
    朱环说完,快步走出去。
    李庸在屋里犹犹豫豫地看着她。
    外面正是黎明前的黑暗。
    朱环走到门口,又停下来,显然不敢一个人出去。
    “你来呀!怎么,你连看都不敢看啊?”
    李庸就慢腾腾地跟了过去。
    朱环来到院子里,从墙角抄起一根沉甸甸的桦树棒,走到了那个布袋子前。
    李庸站在她身后。
    朱环想了想,猛地举起那根棒子…
    第二部分
    送瘟神(2)
    棒子还没有落下去,李庸就听见那只猫在里面尖厉地嚎叫了一声。那声音就像它的身子一样疤疤瘌瘌,令人胆寒。
    朱环愣了一下,棒子停在半空。
    难道这只猫长了第三只眼?
    她回过头来看了李庸一眼,有点六神无主。
    李庸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打。
    朱环没有听从,她咬了咬牙,猛地砸下去。
    一个小孩在里面凄惨地叫了起来。
    那叫声就像锋利的猫爪,挠破寂静的夜空,挠破李庸的心,血哗哗地流出来。
    朱环像个疯子一样一下下砸下去。她已经失去理智,手上也没有了准头,有时砸在布袋子上,有时砸在地面上。
    那小孩在里面一声声地叫着。
    她砸了十几下,那个小孩还没有死,还在叫着。
    终于,朱环的手怯了,棒子被震落,从她的手上飞了出去,落在了很远的地方。
    她好像虚脱了一样,软软地瘫下来。
    李庸急忙扶住她。
    借着房子的灯光,李庸看见那个布袋子还在弱弱地动着。
    “千万不能再打了…”李庸说。
    朱环木木地说:“去,拿干柴来,烧它!”
    “朱环!我求求你,住手吧!”
    朱环被李庸的吼声吓了一跳,她转过头来,看着李庸,惊惶地说:“我要回家…”
    李庸就架着朱环,踉踉跄跄地进了屋。
    朱环的嘴唇干得厉害。
    李庸给她倒了杯凉开水,她大口喝进去。
    “你看,天已经亮了。”李庸低低地说。
    “越远越好…”朱环嗫嚅着。
    李庸犹豫了一下,说:“我现在就走。”
    朱环的眼睛突然湿了,她直直地看着李庸,好像李庸这一去再也不可能回来:“你…小心啊。”
    “放心吧。”
    李庸来到院子里,看见那个布袋子已经血迹斑斑。
    他试探着拎起它,感觉到它还活着。
    他的心一冷。
    出了家门,李庸大步流星来到车站,坐上了开往表舅家的最早一班长途车。
    汽车很快就离开了城区,一直朝北行驶。
    路两旁是雪野,还有收割后的高高矮矮的庄稼茬子。
    那只猫没有动静了,它好像在黑暗中辨别着什么。
    汽车经过一个村又一个村,一个镇又一个镇,转了一个弯又一个弯,上了一个坡又一个坡…
    两个钟头之后,长途车到达了表舅家的村子。
    可是,李庸并没有下车。
    又朝前行驶了十几里路,李庸才对司机叫停。
    他在一个陌生的村头下了车。
    村子里好像很寂静,而村头的土路上更是空无一人。路两旁都是积雪,光秃秃的。
    汽车开远之后,他去解袋子口的麻绳。
    可是,他蹲下身之后,又改变了主意。
    他把那个布袋子放在了土路边,然后,转身急匆匆地走开了。
    他不知道谁会第一个路过这里。
    他不知道哪个人会打开这个潘多拉的盒子。
    他不知道这只猫会钻进哪一户倒霉的人家…
    走出了很远,李庸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布袋子好像被遗弃在路边的一堆垃圾,显得孤苦伶仃。
    这一刻,李庸的心忽然有点酸。
    第二部分
    最后一句话(1)
    这天,李庸打更。
    他在粮囤间转了转,就来到了南区,走进了麻三利的值班室。
    麻三利没有开灯,怕蚊子。
    外面的风不大,“呼嘹呼嘹”地吹。
    这种风更吓人,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行走,好像不想让你听见一点点,又好像就是想让你听见一点点。
    李庸第一次把他的“羚羊”烟拿出来,发给了麻三利一支。
    两个烟头一闪一闪。
    李庸在黑暗中说:“我家最近遇到了一些可怕的事…”
    “什么事?”
    “前不久,我家突然来了一只野猫,我们没有赶它走,把它收留了。后来,因为我家丢了一枚戒指,我媳妇非要煮猫…”
    “真煮啦?”
    “煮了。没想到,它从锅里跳了出来,跑了…后来,就发生了一些怪事。先是我家一个邻居死了,莫名其妙就被煤气毒死了。就在那天晚上,那枚戒指被送了回来…”
    停了停,李庸又说:“前几天,这只猫深更半夜突然出现在我家里。我家门窗都关得紧紧的,不知道它是从哪里进来的。”
    “说不定啊,你家煮猫那天,它一下锅就被煮死了。”
    这话让李庸打了个冷战——假如当时它真的被煮死了,那么是什么东西从锅里跳出来一溜烟地逃掉了?
    “这件事从开始就有点怪。”
    “怎么怪?”
    “它来到我家那些日子,我家地板上出现了一个洞,像拳头那么大,特别深。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用水泥把它堵上了。而这只猫跑回来那天,那个洞又敞开了…”
    “你是说它是从洞里钻出来的?”
    “我想是。”
    “那怎么可能!”
    “它不是一只正常的猫。”
    “它长的什么样?”
    “黑的。额头上有一些白色的毛,看上去有点像个‘苦’字,我们一直叫它苦猫。”
    “额头上有个苦字…”麻三利想了想,突然说:“我知道它的底细!”
    李庸一下就瞪大了眼。
    麻三利说:“我家旁边住着一个老张头,这只猫是他的!”
    “那它怎么跑出来了?”
    “前不久,老张头死了。”
    “怎么死的?”
    “好像是煤气中毒。”
    风更加鬼祟了。
    李庸急忙又递上一支“羚羊”烟,说:“老麻,你快给我讲讲他家的事。”
    麻三利把这支烟和那支抽了一半的烟接在了一起,出奇地长。
    他整整讲了一支半烟的工夫。
    第二部分
    最后一句话(2)
    老张头的老伴死得早。
    他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在外地,一个女儿在深城,都结婚了。
    三个孩子都很孝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张头就是不和孩子们在一起,坚持一个人生活。
    他孤独地守着一只猫。
    女儿和他住在同一个大院里,几乎天天都来看望他。
    那天是周末。早上,女儿做了一些好吃的,给他送过来。
    一进门,她就闻到屋子里充斥着浓烈的煤气味。而父亲脸色铁青,正朝门外爬。她赶紧把父亲背出了屋子。接着,她冲进屋子,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了…
    由于发现得早,老张头并没有什么大事。他坐在院子里呕吐了一阵,就慢慢恢复过来。
    女儿不懂常识,给他吃了一些东西。很快,他就不行了。
    女儿慌了,急忙喊人把他送到医院,却没有抢救过来…
    停了停,麻三利突然说:“老张头死之前说了一句话。”
    他的烟已经所剩不长,快烧手了,就像那个弥留之际的老张头。
    他加紧吸了几口,继续说:“去医院的路上,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女儿说——千万别祸害那只猫…”
    李庸打了个冷战。
    “这话什么意思?”
    “不知道。他女儿也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他只说了这一句,就死了。”
    这时候,李庸已经肯定黄太的死和这只猫有关系了。他试探地问:“你知不知道,这只猫最早是从哪儿来的?”
    “不清楚。说不定,它也是从地下钻进老张头家的。”
    李庸越来越恐惧了。也许,它还会从那个陌生的村子跑回来,从地下钻进他家里…
    他蓦地对朱环充满了牵挂。
    朱环不但煮它,还想把它砸死在袋子里…这个仇结得太深了。猫的天性是吃老鼠,可是,现在它要吃的却是朱环,连头发都不剩一根。
    麻三利问:“现在那只猫在哪里?”
    “前天,我抓住了它,把它送走了,扔到了山里…”
    “它还会回来。”
    “不可能吧?”
    麻三利叹口气,说:“你媳妇当时真不该煮了它。你怎么不阻拦她?”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牛、马、羊、鸡、鸭、鹅、猪、狗、鱼…都有人杀,你见过有人杀猫吗?”
    李庸又点着了一支烟,低着头狠狠地抽。
    “什么肉都有人吃,你见过有人吃猫肉吗?”
    “当时没想这么多啊。”李庸沮丧地说。
    “你得赶快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
    “你还记得那个阴阳先生吗?”
    “噢,记得。”
    “我帮你请他来,治一治。”
    “阴阳先生是驱鬼的,对猫有用吗?”
    “你以为那猫是猫吗?”
    “他怎么收费?”
    “那要看是什么邪了。”
    “…再说吧。”
    尽管李庸有时候也迷信,但是他对这种阴阳先生却不怎么信任。
    黄太死的时候,他母亲就请来了一个阴阳先生,那家伙留着八字胡,贼眉鼠眼,怎么看都像个骗子。
    在李庸的印象中,他的全部工作就是剪纸——他用一堆黄表纸,制作出了各种各样的玩意,什么引魂幡、冥币、咒符之类。
    据李庸观察,他的工作是程式化的,他对这套业务滚瓜烂熟。
    这是他吃饭的本领。
    一个靠看风水、批八字糊口的人能对付得了那只诡异的猫?
    他不信。
    李庸回粮库北区的时候,风大起来。
    他又想起了那天夜里的“马尾巴”。
    黄太也留着马尾巴。不过,他的马尾巴已经在焚尸炉里烧成了灰。
    那首老歌似乎在风中隐隐响起来,忽远忽近:“哎呀我的天呀呀,破鞋露脚尖。没人帮我补呀呀,想娶花媳妇…”
    第二部分
    戒指(1)
    这天,李庸休班。
    他和朱环躺在床上,都没有睡。
    他们没有关灯。
    “昨晚,你不在家,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那只猫又回来了。”朱环说。
    李庸突然对这个话题有些恼怒:“你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好不好?”
    他很少用这样的态度对朱环说话。
    朱环愣了一下。
    李庸缓和了一下语气,说:“我把它扔到那么远的地方,它怎么可能回来?”
    “回不来就好。”
    李庸沉吟片刻又说:“如果它真回来,那就说明它真的不是一只猫。”
    “它不是猫是什么?”
    “实在没办法,就只好找阴阳先生治一治了。”
    说完这句话,李庸感到身下有点发凉,好像有一股阴风吹着他的脊背。
    他马上想到了床下那个洞,阴风好像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李庸第一次想到这样一个问题——这个洞通向哪里呢?
    也许那里面有一双阴森的眼睛,正注视着李庸和朱环的脊梁;也许那里面有一个长满黑毛的耳朵,正听着他们的对话…
    朱环睡里头,李庸睡床边。
    半夜过去了,李庸时不时地朝地下看看。那只猫没有出现。
    终于,他的眼睛停在了衣柜上。
    那衣柜用的都是红松,原色,只刷了一层清油,可以看见木头影影绰绰的花纹。
    他忽然感到那些花纹有些古怪。
    仔细看,那些花纹好像是一个什么动物,有眼睛、鼻子、嘴。
    本来是一个平面的木板,一旦看出这个问题,这个木板就变得深邃了。
    那应该是一只猫。
    这只猫隐身在木头里,正幽幽地注视着他…
    李庸的心一下失重了。
    一个人怕虫子,怕歹徒,怕半夜鬼叫门,都属于正常。要是你开始害怕木头上的花纹,或者害怕各种东西的影子,这种恐惧就可能无药可治了。
    “你朝衣柜上看什么呢?”朱环问他。
    “没,没看什么。”
    “是不是那里面有什么动静?”
    “没有。你把灯闭了吧。”
    “为什么?”
    “太晚了,睡吧。”
    朱环就把灯闭了。
    房间里立即伸手不见五指了。深深浅浅的黑暗在飘移着。立柜上那古怪的花纹终于看不见了。
    李庸渐渐有点迷糊了。恍惚中,他突然听见朱环叫他:“李庸…”
    “嗯?”
    “你醒醒。”
    “干什么呀?”
    “你醒醒!”
    “我困了。”
    “我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你把眼睛睁开。”
    李庸只好把眼皮撩开了:“你说吧。”
    “我觉得,黄太的死可能跟那只猫无关。”
    李庸的睡意一下就没有了:“那是谁?”
    “我怀疑是那枚戒指…”
    “戒指?”
    “可能是它在闹鬼。”
    李庸的眼睛睁大了,他朝摆在梳妆台上的那个茶叶盒看了看,小声说:“为什么?”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这枚戒指的来历…”
    “不是你祖母给你的吗?”
    “不是…”
    “那是从哪里来的?”
    “我一直不想对你说。”
    “咱俩不是夫妻吗?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年,医院里有个患者死了,是个女的。我看到她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很好看,就溜进太平间,把它撸下来…”
    李庸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