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缴械,幸而生还,张治中从汕头回到上海,还是不断打听广东方面的情形,希望能再度赴粤发展。
几天后,一位叫罗天骨的四川朋友,介绍他到吕汉超的川军第5师工作。川军5师是一支与孙总理保持密切联系的部队,郭孔彰当年就是在这个师不幸阵亡的;师长吕汉超为保定陆军速成学堂毕业,为张治中的前辈校友。因着这层原因,张治中决定接受罗的提议,来到四川绵阳5师,被委为师部少校参谋。
当时的四川,正是一个群雄并起,蜀中大乱的战国年代,“有枪就是草头王”,那是一点不错的。张治中入川伊始,正是吕汉超联合唐继尧发动“倒熊(克武)运动”的时候。
唐是川滇黔联军总司令,大西南的“一号人物”,驻地成都。但是,大四川的“一号人物”,不敌大西南的“一号人物”,熊总司令很快被赶出成都,论功行赏,唐总司令提拔吕汉超师长为川滇黔联军副总司令、吕汉超又成为大四川的“一号人物”。于是,张治中随着这位吕副总司令,从绵阳来到成都,荣升副官处总务科科长。
在成都,张科长的板凳没有坐热,熊部大将刘湘就已经率领川军第2军打来了,滇军不能支持,只好落荒而逃,刘湘又成为四川的“一号人物”。滇军逃走了,刘湘不肯放过吕汉超,继续对吕军穷追猛打。这一次,张治中可是吃够了苦头。随着吕汉超的残兵败将,张治中一退简阳,再退泸州,三退重庆。
吕军一路猛退,刘军一路猛追。到了重庆,吕汉超还想率残部潜逃川东山区,伺机再谋发展。不过,以张治中的军事眼光,已经看出吕军这堆“死灰”难以 “复燃”;于是,他趁势向吕汉超提出:“我可以回去吧?”吕觉得他这样跟着走下去,也是一个赘疣,也就允许了。张治中当即从重庆乘船,扬州出川。第一次入川,就此铩羽而归。
张治中先回到巢湖,在老家养息了一段时间,继续鼓帆东行,顺流而下上海,重新谋求发展。从当年走出扬州警察所,闯荡江湖以来,张治中每次出山,差不多都要以上海为起点;而每遇挫折,差不多都要以巢湖作终点。事实上,张治我就像一头猎豹,在一次次捕获猎物的搏斗中,受伤了,疲倦了,就回到家乡的老巢,养精蓄锐,补充体力。等到伤口平复了,精力充沛了,重新观察方向,开始新的战斗。
不料,张治中前脚刚进上海,吕汉超后脚也跟着到了。原来,在下川东途中,吕师的许多官兵都不愿逃奔那个荒瘠偏远的地方。吕汉超是个宽厚的人,也就不再免强,当即将部队交给副官长林光斗带领,自己回到上海来了。吕汉超见到张治中,便说林光斗带着部队,已到了川东北的宣汉,劝张回川去看看,帮帮老朋友。张颇重朋友义气,一番犹豫之后,未经深思,二度入川。
这时,吕师残部已被改编为川军独立第3旅,林光斗任旅长,张治中被委为旅部参谋长。参谋长自有参谋长的主张,张治中认为川军被差在夔门里,打来打去,互相内讧,太没意思。不如出川,谋求发展,将来可以会师武汉,完成一番大事业,岂不是好!当时的张治中30来岁,正是一个敢说敢为的年龄,好在他又是一个幕僚,说话可以不负责任,主官林光斗自然不会听他的。
不久,陕西护国军总司令陈树藩被直系军阀打败,从陕南退到宣汉,企图借林旅的地盘养精蓄锐。张治中当即主张林旅与陈部联合,一起反攻陕西,虽不是会师武汉,也是北伐的一个准备动作。就此,林旅喊出“援陕”的口号。然林旅的部分军官,以团长吕镇华为首,并不满意这个口号,认为此举无异于将林旅拍卖给陕军,当即与川军巨头刘季昭勾结,准备里应外合,火并林、张。
这一天夜里,张治中住司令部二楼,肚子有点泻,不大舒适。半夜,吃了一点稀饭,穿一件夹袍,拖着睡鞋,正靠在帆布椅上休息,小舅子洪君器进来了。随即,门外响起连续的枪声。
张治中以为是土匪闹事,洪君器说:“不一定,也许兵变呢”?洪君器一语,惊醒了张治中,他立即穿上布鞋,打开靠近城墙的后窗,由洪君器扶着,跳窗而出,躲在墙垛缝里,看见约有一连人,打着马灯,在城墙下疾行。张治中原想问话,被洪君器制止,认为应该先把情形弄清楚再说;张治中又想着去找林旅长的亲信炮兵连长,准备劝他出来镇压叛乱。这个想法,又被洪君器制止了。
事后知道,如果当时张治中向城墙下疾行的一连人问话,不啻自投罗网,因为这一连人正奉命去捕捉林、张等“援陕派”官长的;如果去找那个炮兵连长,事情同样很糟,因为兵变初起,首先被缴械的,就是那个炮兵连。这样两个危险的念头都被洪君器制止,张治中真是要好好感谢小舅子的救命之恩。其实,张治中为旅部参谋长,职责所在,当时只想着要急于弄清情况,镇压叛乱;而洪君器的身份是贴身侍卫,职责所在,首先想的是如何确保姐夫的安全,才能向老姐交差。两个人所站的角度不同,考虑问题时,自然会有主次缓急之别。
但是,总这样躲在城墙上也不是办法,张治中想起城墙另一头有一所邮政局,局长范众渠正是自己所熟识的,何妨到那里去暂避一下。于是,洪君器扶着张治中,沿着幽幽的城墙,向邮政局走去。途中遇到一个哨兵问话,洪君器声称是“陕军司令部的”哨兵不识张治中的庐山真面目,也就放行了。
到了邮政局,张治中从范众渠口中,才弄清这次叛乱的真相,“不令是兵变,而且是官变”。林光斗已被叛兵打死在寓所里,叛兵正在四处搜索张治中的下落。形势是非常危急了,经过一番紧急谋划,决定由范众渠先到陕军司令部联系一下,得到陕军司令部的同意,随即由陕军参谋、保定同学林黄胄来到邮政局,将张、洪接走。
张治中一行刚到陕军司令部,团长吕镇华就带着全副武装的士兵来要人了。因到处不见张治中的踪影,吕镇华估计也许会躲到这里来。陕军的几位官长当即将张、洪藏到后楼的一间房子里,好歹将吕镇华对付过去了。
在陕军司令部里住了几天,外面搜索得更急了,陕军司令部也被叛兵频频光顾。当时陕军已经回陕,陕军司令部只剩下一个空架子。陕军官长害怕了,不敢将张治中继续藏在司令部里,但道义上又不便赶他们走,只好不断地转移藏匿地点。但是,风声一天紧似一天,陕军的胆子也是一天比一天小,最后,竟劝慰张治中:你还是出去,公开同他们谈谈吧,没有什么要紧的!
张治中警觉起来,在丝毫没有保障的情形下,所谓的“公开同他们谈谈”,不是自投罗网吗?显然,陕军顶不住叛兵的压力,不愿承担保护的责任了。张治中清楚已经不能再指望陕军的保护了,必须亟谋脱身之计,迅速离开宣汉。当时陕军正有一班伤兵准备回陕。于是大家情急智生,当即由医官将张、洪“包装”成伤兵模样,裹在一群伤兵之中,从容地混出了城门。
逃出宣汉,到了四川万源县。县长蓝懋昭是张治中认识的。到了这里,张治中松了一口气,本想把头上的白布取下来,恢复本来面目,忽然一个转念:“何妨与蓝懋昭开开玩笑”。于是,张治中走到蓝县的的宿舍外面,大声叫:“懋昭!懋昭!”屋后转出一个陌生人,说:“县长走了”!忽然看到张治中是个伤兵,立即厉声盘问:“你是什么人”?张答:“我是陕军司令部的”。那人听了这句话,又看到处确是一副伤兵行头,才不再追问下去。张治中心头一惊,似乎是一个守株待兔的家伙,幸而开了一个玩笑,没有名正言顺的进去,否则就糟了。
万源也蹲不得了,张治中掉头就走。幸而出了万源,就是陕西省境。张治中找到一处与陕军司令陈树藩有关系的人家,暂且安顿住下,真是时衰鬼弄人,刚住下没几天,前方传来消息,陈树藩的军队也被打败了,风声顿里紧张起来,这家人家倒也干脆,脸色一变,端茶送客,当即就赶张治中走路。
这实在是一个倒霉透顶的日子,四川已经被人家赶出来了,陕西眼看着也进不去,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川、陕边陲,哪里是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地呢?张治中再一次真正体会到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困境。想来想去,觉得只有沿着川陕边境,先走到长江的夔门再说。
沿着四川、陕西及湖北三省间的崎岖小道,张治中与洪君器遇山攀山,遇水涉水,也不记得究竟走了多少天,总之是吃尽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抵达夔门。
夔门,亦即长江瞿塘峡的西口。从这里乘船,上水则到重庆,下水则到宜昌,张治中想,乘到船就走,决不耽搁。能乘到上水船,就去重庆;能乘到下水船,就去宜昌。这意思就是:上水下水,听天由命吧。想虽这想,但在内心里,想去重庆的成分还是多一些,希望能有一条上水船,到了重庆,向有关方面揭露叛乱真相,替林光斗伸冤。
但是,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到了夔门,上水船与下水船竟然都停靠峡口。在一起一伏的波涛里,两只船节奏地上下动荡,似乎都在殷勤地向张治中招揽生意。命运再次跟张治中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又一次将他推到人生的十字路口:是上水?还是下水?是到重庆呢?还是到宜昌?张治中的那颗心,就像江面上那两条船一样,也在波涛中一起一伏地跳跃动荡。
忽然间,张治中一个转念:我为什么要到重庆?四川的情形是这样复杂,我为什么要自讨麻烦?四川军人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这样一想,张治中的思维顿时发生逆转,并且不再犹豫,当即毫不迟疑地搭了下水船,向宜昌鼓帆而去。
船终于距重庆越去越远了,张治中与川军之间的“结“,也就此解开了。从此之后,直到全面抗战爆发,中间大致有18年之久,张治中再未踏入四川一步,巴山蜀水留给他太多太多的辛酸回忆。
当张治中与洪君器走到夔门时,两个人身上都只剩下一套裤褂,污秽破烂,形同乞丐。船到宜昌,换乘大轮,抵达汉口,张治中与洪君器上岸之后,到处找不到旅馆住。这也难怪,两个人都没有行李,又是那一身乞丐相,一看就知道是两个穷瘪三,任你两个人自吹自擂,说得天花乱坠,谁会相信呢!总算天底下,好人还是占大多数,最后找到一个小客栈,张治中与洪君器拿出十二万分的诚恳,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老板:“千万放心,不会骗账的。”也不知道这个老板是不是真的相信,总归同意收留了。
于是,张治中赶快给北京人罗天骨写信,寄来200元,做衣服,结旅馆账,这才带着满心的创伤与满身的疲乏,回到老家巢湖,回到温暖新切的洞穴里,平复自己的伤口,休养自己的身心去了。
其实,“宣汉事变”的幕后策划者,正是来自重庆的川军巨头。如果张治中贸然到重庆替林光斗伸冤,后果是可以想象的。10年后,张治中到了南京,遇着川军中一个深悉“宣汉事变”内幕的朋友,询问:“假使当年在‘宣汉事变’后,我到重庆,是不是会完了”?这位朋友笑着说:“恐怕是不用说了吧?”
二度入川,张治中可以说是吃足了苦头,而且差一点死于川军的阴谋与内讧之中。多少年以后,张治中想起“宣汉事变”,心里都还是不寒而栗,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所经历的大危险,但未尝不可以说是他生平第一次所经历的成功。
经历了两度入川、两度出川的挫折之后,张治中的思想起了重要变化,这就是决心不再为军阀之间的肮脏交易做无谓的牺牲,尤其是川军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恩怨怨与阴谋诡计,让张治中想起来就头疼。从此,张治中的目光不再注视四川。四川那个地方太大,太重要,也太复杂了,自己已经把最好的朋友郭孔彰贡献给四川军阀了,自己不想做“郭孔彰第二”。
3个月后,张治中再次来到上海,他的目光重新专注于南方。20年代初,孙中山先生依靠粤军的力量,重返广州,召开“非常国会”,就任大总统职,发动和领导革命运动。南方再次成为中国革命的中心。当时,粤军将领许崇智、黄大伟都在福建带兵。张治中听从朋友的劝说,南下福建谋求发展。但是,在福州住了一段时间,发现许崇智、黄大伟之间,也都在忙于勾心斗角地搞磨擦,发展的机会十分渺茫,张治中只得再次返回上海。
福建之行劳而无功,张治中在深深的沮丧之外,又增加了许多的怨愤。军阀政治,太无聊,也太可恶了!但是,张治中并不灰心,一切都还得等待,还需要忍耐。当然,等待的当中,不妨有所充实。也许他想起了上私塾学堂张先生的那句话:“这孩子将来大有希望”,在“将来”还没有到来的时候,不妨利用这个机会,偃武修文,进大学读书,以期进一步充实提高自己。
张治中选择了上海大学,主要是学习俄文,兼习英文。继学习英语、德语之后,再学习俄语、德语之后,再学习俄语,张治中实在是一个好学不倦、目光远大的人;而以他一个私塾出身的人来说,竟有决心掌握三门外国语,这实在又是一个让人赞叹不已的奇迹!不过,由此前的专注德文而改学俄语,可以看出张治中的政治志趣,已经以生了新的变化。同时,张治中并没有放弃环游欧美的理想,所以要继续补习英语。然而,上海大学对张治中的影响,远远超出了他在俄文、英文水准方面的提高,这真是张治中所意想不到的。
当时的上海大学可以说是一所“红色大学”,它是在中共的推动与帮助下创办起来的,是一所培养革命干部的学校。许多著名的早期中共党人,诸如瞿秋白、张太雷、蔡和森、邓中夏、恽代英、萧楚女、杨贤江、侯绍裘等,先后在该校任职任教;至于学生中的王稼祥、博古、杨尚昆、陈赓、李硕勋、杨之华、孟超等,后来也都成了著名的中国共产党人。校长于右任、副校长邵力子,不但是著名的国民党左派,而且极力推崇苏联社会主义制度。张治中钻进这样一个红色“大染缸”读书,并师从著名的大共产党瞿秋白学习俄文。他在思想上开始向激进立场发生剧烈转变,是一点用不着意外的。
其实,张治中决定进“上大”读书,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冲着这个“红色”来的。最初,张治中读了染启超的《饮冰室合集》,开始接受变法图强的改良主义思想的影响;以后又读到《新青年》、《新潮》、《向导》等杂志,又觉得社会主义更合自己的胃口。五四运动前后,张治中虽在滇军中扮演“客串”的角色,但始终关注着“新文化运动”,要求变革的思想日趋强烈。张治中的思想已经日趋激进了。
一次,朋友介绍张治中到上海之后,去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陈独秀。张如愿以偿,并和陈独秀谈了一次话。陈是安庆人,与他同属皖中;并且,少年张治中曾多次到安庆寻找求学之路,对安庆始终怀有一种特殊感情。这次见面,陈独秀究竟向张治中讲了些什么,他已记不清了,但从张治中的心路历程来看,无疑是加强了他对社会主义的好感,掌握俄文,赴苏考察的愿望,就是在这段时间里立下的。
就张治中的成长背景而言,张治中的“左倾”,是毫不奇怪的。从家庭来说,张治中完全可以说是一个苦出身;走上社会以后,更是屡受歧视与打击,个人奋斗屡受挫折,个人抱负屡屡落空。这一切,都在张治中的思想上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刺激,也使他对专制腐朽的军阀势力及现实社会制度,抱有强烈的不满,也很容易对提倡平等公正的社会主义学说抱有好感。从这里,也就不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在国共两党的长期斗争中,张治中为什么始终对共产党人抱有同情态度,为什么能真心诚意地做促进两党合作的工作。事实上,张治中的成长经历,张治中的阶级意识,张治中的理想追求,都已经为此奠定了基础。
在张治中的记忆中,“上大”时期是一段轻松有趣的学习生活。因生活相对安定,张治中将夫人洪希厚及长子张一真接到上海,在法租界租赁了一个楼面,用布幔将房间隔成卧室及书房兼客厅。
从此,张治中专心读书学习,太太精心弄饭洗衣。在没有进账的情况下,每月要开支50元左右,对于过去的积蓄来说,确是一个不小的威胁;但每天都能享受那种挑灯夜读、红袖添香的读书生活,这与此前那种飘泊无定、浪迹天涯的战乱生活比较起来,真不啻是神仙般的生活了。
但是,张治中在“上大”并汉有读到毕业。由于南方的政治局面再次发生逆转。因粤军总司令陈炯明称兵作乱,孙中山再次被赶出粤境。对于孙中山来说,这是他一生中最为惨痛的一次教训,不但已经形成的北伐大好形势被彻底葬送,而且多年来辛辛苦苦创建的革命基业也毁于一旦;同时,也让他彻底看清了中国军阀的卑鄙无耻和没有人格。正是在这种特殊历史背景下,孙中山决定“以俄为师”,联俄联共,建立革命武装,开创全新局面。于是,这才有了国民党的改组,有了国共合作的局面,有了黄埔军校的创建,有了蓬勃兴起的大革命和北伐革命的胜利。
陈炯明叛变,孙中山避难永丰舰,立即号召前方将领回师平叛。这个时候,张治中的保定同学王懋功、伍毓瑞、陆福廷等人,都在福建担任旅、团长。他们在挥戈返粤的同时,都曾函电邀请张治中南下加盟,讨伐陈逆。经过一番斟酌,张治中赶赴福建,接受桂军第4师师长伍肖岩之邀,出任该师参谋长。到任之后,张治中才发现伍师长手下并无实际兵力,师长的头衔也只是个空心大萝卜,更不用说参谋长了。不久,虽经改任桂军总司令部参谋,但张治中觉得并没有多大意思。
经过了一些曲曲折折,大局总算定下来了。桂军谋划在广东虎门成立建国桂军国官学校,桂军总司令刘震寰自兼校长,伍肖岩兼任副校长。伍兼副校长后力邀张治中出任军校大队长。其实,军校就一个大队,大队长的权力是很大的;况且,刘兼校长,伍兼副校长,俩人都是挂名而不到任。校务方面,虽有少将吴安伯任监督;但是,这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家伙,也是到职而不视事。这样,主持教育训练的一切责任都落在张治中的肩上。
这样一来,桂军军校实际上是张治中在办了。多少年来,张治中为军阀“打工”,从滇军到川军,从粤军到桂军,不但吃足了苦头,简直就是在玩命,目的无非是为了能找到一个实现个人抱负的机会罢了。现在这么一个机会实实在在的就在眼前,仅此一点,就让张治中动心了。张治中尽管从没办过军校,但少年时期就对军校抱有无限的向往,兴趣是从小就建立了;4年多武昌预校及保定军校生活,对于军校的教育和训练,不但有了实际的感受和认识,而且有了充分的自信与理论素养;况且,世界上的事情,不都是学而知之吗?谁是生而知之呢!
一个新的生活开始了。学校的条件简陋,校舍是利用棕叶、竹条临时搭建的,生活很清苦,甚至根本就没有军饷。但是,这些对张治中来说,都是无所谓的。抱负,抱负,沉重的抱负,久已将张治中压得喘不过气来了,现在正是一个卸下沉重抱负的机会,一切的困难,当然都不会计较。每天,张治中戎装佩刀,身体力行,对教育训练抓得很严。一段时间下来,学员们精神抖擞,军容整齐,校风和易,倒也别有一番风气,颇让桂军军官们刮目相看了。
从名义上说,桂军军校亦属于国民党军校。这个时候的桂军,同属于南方革命政府系统,孙中山能够重返南方开府,桂军也是出了力的。刘震寰在桂军之前加“建国”二字,谓之“建国桂军”,就是为了证明此桂军不同于曾经压迫孙中山的老桂军。以至桂军军校创办伊始,刘震寰请廖仲恺先生挂了一个军校党代表的名义,以示其效忠国民革命。其实,这只是一层炫目的外壳而已。学校的干部及学员,都是从桂军调来的,且为清一色的广西人,称得上是刘震寰的子弟兵。这是一个地域观念极其强烈、政治性格极其保守的军事团体,与孙中山领导的国民革命事业,没有多少关系。
张治中很清楚,所为的“建国桂军”,依然是一支落在时代后面的旧式军队。军校官长对待学生的方式,基本上还是旧军队的一套。中队长出来进去,都拖着一把长刀,遇有违纪的学生,不由分说,翻转刀背,就是一阵猛砍。从这些官兵中,看不到有什么远大的抱负,也谈不到有什么革命的精神,有的只是一个极其封闭的地域派系而已。说穿了,桂军军校只是桂军总司令刘震寰一个私立“军塾”而已。张治中心想,自己是一个外籍人,要想在这个封闭的小圈子里有大作为,不啻是一个梦想。
桂军军校,1924年的夏天由虎门搬到广州。恰好,在这年的春天,黄埔军校刚刚创办,该校大多数教官都是保定同学,他们要张治中参加“黄埔”的工作,但他自己觉得不好意思:第一,他是应伍肖岩约到广东,帮他办桂军学校,他若离开桂军军校,对不起伍;第二,廖仲恺先生当时兼国民党的各军校:黄埔军校、桂军军校外,另外还兼滇军干部学校和一个陆军部办的军官学校的党代表,廖先生同他讲,桂军军校总要有一个人负责,叫他不必到“黄埔”,第三,加伦是苏联总顾问,他们桂军军校也有一位俄籍女顾问糜娜,和他在学校工作上合作很好,她也不希望他离开。
张治中又来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是继续留在桂军军校,还是到黄埔军校,心里十分犹豫。后来,他还是作出了去黄埔的决,没想到这个决定,他又一次选择对了,他不仅成了黄埔军官学校建校时的精英,而且为国民党黄埔军校的建设和发展作出了重要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