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百合香。
绯色的纱帐后,一名男子惊恐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谁?”
他低声喝道,一边说着话,一边抓了床榻一侧的衣裳披在身上,一把揭了垂下的帐子,抬头看过来。
燕歌慌忙的低下了头。
顾文茵却是不管,瞪大眼看着眼前虽陌生但却让他感觉有几分面熟的青年男子,怔怔的问道:“你是谁?”
江梦如屋里的人不是穆东明?!
顾文茵这会子傻眼了。
明明是穆东明告诉傅六说他在江梦如这里的,可眼前,屋子里的人却不是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文茵转身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高声喊道:“傅六,傅六,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屋子里的青年男子已经穿戴妥当,见顾文茵拔脚便走,顿时铁青了脸色,喝道:“把她给我拦住。”
院子里这会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其间便有青年男子带来的小厮和护卫,听到他的吩咐,二话不说,便上前围住了顾文茵。
顾文茵心知,这会真的是自己鲁莽了,于是转身看着站在廊檐下,正朝她看来的青年男子,诚心诚意的说道:“是我鲁莽了,我在这给你赔个礼。”
话落,便曲膝福了一礼。
江梦如捂着胸口走上前,“你这小娘子太不讲道理了,我都说了你要找的人不在我这,你为什么不信?不信也就算了,还打人!”
顾文茵那一脚踹得不轻,他虽是唱戏出身,也学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可到底不是武生出身。
“还打了人?”
青年男子唇角噙了抹似笑非笑,自阶沿上走了下来,冲着围住顾文茵的几个下人摆了摆手,待几人退开后,他则朝着顾文茵走了上前,上下打量顾文茵一番后,“说吧,今天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赔过礼了。”顾文茵说道。
“哈哈哈……”
顾文茵拧了眉头。
她知道,单凭一个道歉确实显得没诚意了些,但青年公子这副狂娟的模样让她打心底里厌恶不已。可自己到底有错在先,默了一默,顾文茵看向青年公子。
“单单一个口头道歉确实显得没诚意了些,这样吧,我另出一千两银子,就算是给公子的压惊钱和他的药钱,你看如何?”顾文茵说道。
青年公子似笑非笑的看向顾文茵,“一千两银子?”
顾文茵点头。
不想,青年公子却是笑容陡然一敛,冷声说道:“爷是缺银子的人吗?”
“那你想如何?”顾文茵问道。
青年公子目光轻挑,眉眼间染起抹邪佞之色,“留下来,陪爷和梦如好好玩一玩!”
周遭立时响起一片哄笑声。
然,便在这时候,一道身影蓦然掠来,紧接着便是“啪”一声脆响。下一刻,众人便看到青年公子被这一巴掌重重抡翻在地。
江如梦骇然失色,“渝哥儿!(公子)”
院子里的小厮吆喝着上前,扶人的扶人,抄家伙的抄家伙。
江如梦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可是长平公主最疼的幼子,平时别说是挨巴掌,下人侍候着就是破了点油皮,那都是要被乱榻打死的!现在……老天爷,他到底遭谁惹谁了,怎么好端端的在家坐着,就祸从天降了!
有心想上前,可是,目光对上芝兰玉树却眉间满是戾气的穆东明时,却舌头打结,脚如灌铅,怎么也上不了前。
“呸!”青年公子吐掉嘴里并着两颗牙齿的血沫,头也不抬的对扶着他的那些小厮喊道:“抓住他,我要活剐了他!”
小厮不敢违抗,一哄而上,便要动手。
一侧冷眼旁观的傅六拔脚上前,左一拳右一脚,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便将四五个小厮给打趴在了地上。
“废物,全都是废物!”青年公子跳手跳脚暴跳如雷,抬手指了站在一片阴影里不辩眉目的穆东明,“混帐东西,你知道小爷是谁吗?小爷,告诉你,你死定了,小爷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穆东明不吱声,只是伸朝傅六伸了过去。
眼见得傅六便要拔出腰间的佩剑,浑身僵硬不能动弹的江如梦狠狠咬了一口舌尖,趄趄着冲上前,伸手要去抱穆东明,却被穆东明一脚踢趴在地上“哇”的声吐出一口鲜红。
青年公子几欲目眦欲裂,瞪了穆东明,怒声喊道:“来人,来人啊!”
寂静的夜里,青年公子的声音响彻天宇,传得好远好远。
江如梦顾不得胸口的翻江倒海的痛,起身抱住了跳手跳脚的青年公子,“渝哥儿不能喊,不能喊,现在是国丧。”
被称作渝哥的青年男子一瞬僵了僵,下一刻,却是青白着人瞪了穆东明,吼道:“小爷不怕,小爷的娘是公主,国丧又怎么样?”
江如梦差点就哭出声来,“渝哥,你替我想想,若是让公主知道你在我这里,她会活剐了我的!”
便在江如梦凄声哀求时,穆东明却在这时接过了傅六递来的剑。
顾文茵一步上前,看向目光间满是戾色的穆东明,问道:“你想干什么?”
“杀了他!”穆东明说道。
一声出,四下惊。
江如梦更是吓得又吐了好几口血。
“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杀害皇亲国戚视同谋逆。”有胆子大的小厮怒声吼道:“我家公子的娘亲是大长公主,爹是一等诚意伯,杀了他,你九族都不够偿命的!”
穆东明却是连个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给叫嚷的小厮。
顾文茵很清楚,穆东明他是认真的。
“为什么?”顾文茵看着穆东明,“因为他对我口出恶语?可这一切,都是因为谁?”
穆东明看了顾文茵,“你在怪我?”
“我不应该怪你吗?”顾文茵垂了眼睑,目光落在脚下被月色照得发白的青石砖上,“我原本以为,你我之间有足够的信任,可是……”
穆东明打断顾文茵的话,幽幽的说了一句,“你若是信我,又怎么会来这?”
“我来这,是因为,你想我来,并不是我要来。”
穆东明胸口一瞬间好似被砸了一拳,又好似被灌了一坛陈年老醋,酸酸痛痛,说不出来的味道。
这可恶的小丫头,她果然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