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夏至便使了她屋里一个叫芸香的管事媳妇来找顾文茵回话。
“夫人,我们奶奶让奴婢来和您说一声,何家二老爷何文道在荆州府永宁卫任千户长。”
千户长?!
何家二老爷竟然是个武官!
这可真是……
顾文茵眼底滑过抹不为人知的笑意,对来回话的芸香说道:“好的,我知道了,替我谢谢你家奶奶,辛苦她了。”
芸香连称不敢,恭声告退。
燕歌上前替顾文茵送客。
不多时,燕歌去而复返,见顾文茵捧着茶盅坐在那,怔怔出神,不由轻声问道:“怎么了?”
顾文茵恍然回神,放下手里的茶盅,起身说道:“走,我们去找香凤。”
香凤住在西北角的一处小院。
顾文茵和燕歌到的时候,她正拿了把剪子修剪庑廊下摆放的几盆长势喜人的玉芙蓉。
密密麻麻通体雪白,缀满枝头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让人神清气爽。
见到顾文茵,香凤放了手里的剪刀,迎上前,“文茵姐。”
顾文茵看了眼庑廊下被修剪得错落有致的玉芙蓉,笑了问道:“你喜欢养花?”
香凤摇头,“不是的,是太闲了没事干,我就拿了剪也瞎剪一气。”
“瞎剪一气也能剪得这样好,那你要是用心的剪,还不得技惊四座!”顾文茵打趣道。
香凤羞涩的低下了头。
顾文茵看在眼里,暗暗的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们进屋吧,我有话和你说。”
香凤抿了抿嘴,默默的退到一侧,待顾文茵走在前面后,她这才跟了上去。
屋子里收拾的很干净,靠窗的小几上摆着一个青花花斛,花斛里插了几枝新鲜的灯笼海棠,也不知道是香凤去剪的还是负责内院的陈董氏她们剪了来哄香凤开心的。
“坐下说吧。”顾文茵说道。
话落,她率先坐了下来。
香凤默了一默后,在顾文茵正对着的椅子里坐了下来。
顾文茵知道,要想让香凤主动开口,怕是不可能的了。是故,略一沉吟后,她便说道:“那个何文煜,你觉得怎么样?”
香凤猛的抬头看了顾文茵,眸底有着显而易见的惊惶和不安。
顾文茵看在眼里,不由便拧了眉头,不明白香凤的惊惶和不安从何而来。
“我,我……”香凤嚅嚅着说不下去。
“我还没见过他,但我打听过了。”顾文茵看着香凤,“何家是大族,何文煜这一支又不是嫡系,在何文煜考中秀才前很是被嫡系打压,你如果真的嫁过去了,委屈是免不了的。”
香凤脸上的神色变了好几变,好几次张嘴想说什么,可最终却是一个字也没说。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顾文茵一边打量着香凤的神色,一边说道:“何家嫡系,也就只是何二老爷出仕,官也不大,不过是个千户。何文煜年少有为,再过十年,西风未必便压不倒东风!你只要小心忍耐了这十年……”
“我不嫁人。”香凤突然打断顾文茵的话,瞪大了圆圆的眼睛看着她,重复说道:“我不嫁人。”
“不嫁人?!”顾文茵和燕歌交换了一个目光,重新看了香凤,问道:“为什么?”
香凤摇头,“反正我不嫁人,不嫁何文煜,也不嫁旁人,我,我出家当姑子去。”
“胡说!”顾文茵沉了脸,怒声喝斥道:“你才多大?如花似玉的年纪,做什么不好,去做姑子?你以为那姑子庙是什么神仙地吗?你要是不喜欢何文煜……”
“我谁都不喜欢。”香凤打断顾文茵的话,“算我求你了,我的事你别再管了,行不行?”
说着话的同时,香凤陡然便红了眼眶,但下一刻,她飞快的撇了脸。
顾文茵看着这样的香凤,很是无可奈何。
良久,轻声问道:“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没有。”香凤打断顾文茵的话,“我不恨你,我只恨我自己,恨自己傻,恨自己蠢,恨自己猪油蒙了心……怎么就会被高继仁并不高明的花言巧语给骗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想让我有个好归宿,从前我也觉得,我可以重新开始的,可是……”香凤脸上绽起抹惨然的笑,笑容绽起的刹那,眼里的一滴泪也跟着无声而下,她看着顾文茵,凄声说道:“文茵姐,有些错是不能犯的,一旦犯了便再也回不到原点了!”
话落,香凤陡然捂脸蹲在了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顾文茵瞬间心如刀割。
她想她明白了,香凤不是不喜欢何文煜,也不是不想成就这桩婚事,而是她不敢,不敢接受何文煜,也不敢接受这桩婚事,甚至不敢接受任何一门婚事。也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说出家做姑子的话!
“傻瓜。”顾文茵忍了心中的悲伤,上前拥着香凤,将她扶了起来,一边拿帕子拭着她脸上的泪,一边说道:“放下屠刀还能立地成佛呢!你这点子事情算什么事情?”
香凤摇头,眼泪淌了顾文茵一手。
从前她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当她救下何文煜,何文煜为着她的名声着想,无视身份门第的差别,托人上门提亲后,她才知道,当年的她到底是有多蠢。
香凤止了泪,看着顾文茵,“你把我送来时,我虽然知道自己错了,但却也不以为然,总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只到……只到我遇见了何公子,是从他那里,我才知道,一个人真正在乎另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文茵姐,何公子他很好,可是,我配不上!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说不嫁人,是认真的,并不是随便说说。”
“从前,都是我错了,可是,我就算愿意死,也换不回重新来一次的机会了。自己种下的苦果自己偿。我没什么好抱怨的,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就想着哥哥有一天能回来,看看嫂子,看看小侄儿,我就心满意足了。”
“香凤……”
香凤摇头,“你不用再说了,也不必劝我。还有,我想过了,你让我回鹤冈吧,也许只有我回去,你才能找到涂展牛。”